十四 星空

【纵然所走的路会如此的不同，我们仰望着的也是同一片星空。】

        那天，我和魏亚亚的对话只有寥寥几句，却充满了针尖对麦芒的火药味儿。

        我极尽所能地用了自己最狠毒的字眼去中伤她，而她也不客气地用言语还击，带着轻蔑的冷哼，这是一场怀着阴暗情绪的战争。

        只是我没法忘记她最后的神情，在言语尽绝，所有戾气都消散之后，她变得绝望，喃喃地说：“何依然，你不知道，我只是想要抓住一个可以把我从黑暗的过去里拯救出来的人。”

        成长，原本就是一个不断受到伤害又不断自我痊愈的过程。而沈朝咏是那么温暖的一个人，他的微笑和陪伴似乎可以治愈我的一切痛苦。

        莫名其妙地，我竟然在对魏亚亚恨之入骨的同时，又略微闪现了一些同情。

        即便我再心怀忐忑，该来的也依旧会来。我在校园里再次遇到沈朝咏，他也只是淡淡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同我擦肩而过。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曾微笑着对我说永远不需要道歉的沈朝咏，似乎是真地生我的气了。

        只是，当我亲眼看见他在天文社的活动结束，微笑着和洛铃一起出门时，心中好像终于有什么东西随着清脆的一声，支离破碎。

        人和人相处得久了，就会有类似归属感的情绪，仿佛对方也成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可是现在的我，失去了沈朝咏的陪伴，就仿佛是心脏被人狠狠地掏了一个洞，寒风放肆地穿过，冰

        冷而疼痛。

        我看到洛铃笑着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像是小鸟儿一般唧唧喳喳地嚷着：“啊，沈朝咏，我们午饭要不要吃这个，你帮我打饭好不好……嗯，我要那个。”

        洛铃从沈朝咏那里，得到了他足够的温柔以对。

        我开始变得更加敏感、易怒、神经质，在这个并不大的校园里，我每次看到沈朝咏都会逃开。不管是有意识地疏离，还是无意识地狂奔，当终于一个人停留在安静的地方，崩溃得大口大口喘着气时，胸腔靠近心脏的这个部位，酸涩到让人发痛。

        很难受，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我捂着胸口，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喜欢沈朝咏，那么喜欢……可是，或许我和沈朝咏，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而魏亚亚很久都没有来学校。之后我见到过她一次，她站得远远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洛铃和沈朝咏，眼神中有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有隐忍，也有愤恨。

        可洛铃是魏亚亚想要保护的人，只要是她要的，魏亚亚都

        会给。

        太过于苦闷无处宣泄，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成绩在几次测验中节节提高，甚至有着和沈朝咏并肩的苗头。

        只是，我看不到他赞许的微笑，听不到他再次开心地夸奖：“依然很厉害啊！”

        我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情绪被沈朝咏牵扯着，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都会造成我心海的波澜。

        只是数日过去，我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我真的好像……很久都没有想起夏亭的事了。

        这天是周五，我走到校门口时却忽然遇到了一个人。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留着一头大波浪的卷发，穿着红色的风衣，戴着墨镜，站在校门口拨弄着手中小巧的手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一个明星般闪亮耀眼的人。

        我从她身边经过，她忽然开口叫住了我：“小妹妹，你们校长室在哪里？”

        我顺手一指，然后离去，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第二个星期一，我就再次看到了这名女子，她被满脸堆笑的年级主任领着往一班的方向走。我好奇地跟上去，就看到她叫出了沈朝咏。

        没多久，我就听到了小道消息：沈朝咏被星探看中了要拍广告。

        后来每次看到那幅深蓝色底色点缀着银色星光的广告海报上沈朝咏忧郁的剪影，都会觉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片星空，他仿佛就是星空的宠儿，一举一动都让人着迷，黑暗散尽黎明到来只需要他笑一笑就可以。

        我入迷地看着，心中有着莫名的喜悦。

        大半个月后，我和沈朝咏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倒是他和洛铃真的十分投缘，从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一起学习做笔记，到如今的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亲密无间。

        魏亚亚从宿舍里搬了出去，听说有休学的打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了对沈朝咏的追随，难道真的是因为现在沈朝咏身边的人是洛铃？那个她守护和退让的洛铃？

        随着那个日子的来临，我不想再和沈朝咏冷战。

        所以在那天的放学之后，我鼓足勇气叫住了沈朝咏。

        “沈朝咏，我要和你说点事情。”

        “依然，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得先离开下。”沈朝咏似乎真的很忙的样子，着急地收拾着东西，一只手打着手机，校服仅仅穿了一只袖子就要往门外走。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为他拉起了一只袖子，而他也极其自然地伸直手臂配合穿上。

        这个举动如小时候一般的亲密和熟稔。他的动作忽然停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我。

        “依然，我先走了，回头见。”他回过神来对着我笑，却带着些许客套和生硬。

        我机械地对着他奔跑而去的背影挥手告别，难过到几乎要掉出眼泪。

        只是，我依旧不想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自从沈朝咏开始接拍广告后，广告公司就为他配备了一部小小的手机。我咬紧了唇，拦下了走出教室的洛铃。

        “洛铃，你有沈朝咏的手机号码吧？给我下好不好？我有点重要的事要问他。”

        洛铃有些惊奇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随后嗤之以鼻：“身为青梅竹马却没有他的手机号？”

        不理会她的嘲讽，我急匆匆地拿着写了号码的小小纸条，来

        到了校外街边的电话亭里，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只是想要问他一件事情，这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问。

        然而，那天我始终没能拨通他的电话，待机音拖得长长的，一声接一声……

        外面再次下起了雨，我抱紧双臂，无助地蜷缩在了电话亭的角落。

        沈朝咏，他是真的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我的生日了……

        我郁郁寡欢地回到宿舍，准备闷头大睡一场。

        假日并不想回家，妈妈忙于工作时常不回，而我对继父又并无好感，回去反而双方尴尬。宿舍里空无一人，我独自窝在被子里，在黑暗中这样的茫然无措。

        “叩叩叩”，有敲门声忽然响起。

        “请进。”我寻思着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才对。

        推开门的是隔壁班的女生，我稍微一回想就记了起来，是上次沈朝咏住院时，要求我帮她送笔记的那个女生。如今，她却有些兴奋地把手中的盒子递给我：“何依然，这个给你，是沈朝咏拜托我给你的。”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反问。

        “别的他就没有说什么了，不过能帮上他的忙我也很高兴。”女孩显然心情极好，向我促狭地挤挤眼，就离开了。

        我捧着手中小小的盒子，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送给何依然。”

        确实是沈朝咏的字迹没错……

        我几乎是狂喜地抱着礼物扑上了床打了几个滚，拿着礼物的手都在略微颤抖，好不容易稳下心神，慢慢地拆开了礼盒的包装，一盏小小的星空灯呈现在眼前。

        空无一人的黑暗和寂静里，我轻轻地按动了开关，顿时星光

        满天。

        灯光的投影，构建出了眼前的这一片绚丽星空。

        我伸手捂住嘴巴，无声地哭了，昔日的记忆汹涌。

        “哥，我想要生日礼物。”

        “好，总有一天，我会把整个星空都送给你的。”

        小小的沈朝咏，小小的何依然，在生日时勾下的小小手指，约定将整个星空尽数馈赠。

        每一年的生日，他都陪在我的身边用简单却温暖的礼物为我祝福，驱赶着我的寂寞。因此，我也早已习惯每一个生日都有沈朝咏的存在，才不那么孤独。

        真的是最珍贵的礼物，真的是很亮很美的星空，闪烁着的星体，朦胧的银色碎光，当中的银河如同一条光亮的绸带。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我轻轻地展开来，上面的词语虽是祝福，却依旧弥漫着忧伤的味道：

        “生日快乐，十七岁的依然，只是为什么你宁愿选择虚幻的守护，也不愿正视身边的温暖？”

        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沈朝咏所说的“可悲”源于何处，自欺欺人的一直是我……

        只是，现在的我们，还能回去吗？还能回到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那个时候吗？

        太多沉重的情感、太多朦胧的心思，竟然成了束缚在我们之间的坚韧丝线，若有挣扎反抗，反而会被重重割伤。

        可是沈朝咏，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再也无法抑制，哭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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