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夏亭

【我们的羁绊，若在夏天结成相思，往事就该尽了。】

        夏亭，是谁……

        我抱住头蹲了下去，头忽然痛得就像是要裂开。

        我不知道夏亭的模样，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会对他念念不忘。但是我坚信这个人存在过，而且是我从小到大、乃至整个生命中都不可或缺的人，他陪伴着我的时间，甚至要比沈朝咏还要早、还要长。

        他是那么贴近我心灵的一个人。

        人和人总是很难相互了解，但我和夏亭可以。

        无数个孤独的日子，我是因为和他讲话才不至于觉得太过孤单；无数个彷徨的时刻，我是靠着对他讲话才一点点剖析到事情的真相……

        沈朝咏未来会有喜欢的人，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不能永远陪伴着我。从小到大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都会钝钝地感觉到心疼，但是只要想到还有夏亭，我就会再一次充满勇气。

        世界上，并不会再次仅仅剩下我一个人啊！至少，还有夏亭在……

        夏亭，他对我来说，就是这样重要的存在。

        “沈朝咏，现在你明白了吧！”

        我听到魏亚亚的咆哮，意识终于慢慢地重回身体。

        沈朝咏没有作声，我抬起眼看他，他也望着我，眼神悲哀错愣以及无奈。

        我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时，却听到魏亚亚大笑了起来。

        “沈朝咏，我喜欢你呀！我魏亚亚……比任何人都喜欢你……”她笑着、说着，最后都笑出了眼泪。

        她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扶着墙踉跄地走到门边，推开了门就冲进了雨中。

        魏亚亚的举动，让我和沈朝咏的误会瞬间进展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沈朝咏……”我艰难地开口叫他。

        沈朝咏大步走到我的身边，蹲下来，将手掌轻轻地搭上了我的肩膀，认真而鼓励地看着我：“依然，告诉我，夏亭是谁？”

        “我不知道……”我崩溃般地连连摇头，“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来……”

        沈朝咏却不为所动，再一次逼问：“告诉我，你告诉我！”

        沈朝咏，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冷酷？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明白你这样残酷地逼问会使得我更加痛苦吗？脑海都似乎混乱成了一锅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夏亭是陪伴我最久的人，至于他是谁，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我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狠狠地推了沈朝咏一把。

        他向后倾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而我这时才回了神，有些惊惧，我为什么又会失控？不该是这样的，仿佛身体不再是

        自己……

        他用手撑起身体，注视着我，第一次用这样冷漠而怜悯的口气对我说话，一字一顿地说：“何依然，你很可悲，真的。”

        你很可悲……这四个字如同尖锐的刀锋，刺人了我最为敏感的心尖。

        我不知所措，慌乱地后退，再后退，脚下一歪踩到纸张，一滑，整个人向后摔了过去。

        沈朝咏的手几乎是本能地伸了过来，想拉住我。指尖堪堪交错，我察觉到他手指冰冷的温度。

        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我跌倒在地上，额角重重地撞上桌子，一时间眼前都黑暗下来，只听得到沈朝咏焦急的呼唤声。

        半天，视野才渐渐清晰，我强忍着晕眩和不适，支撑着坐起了身：“我还好……”

        他犹豫地看着我，再看看自己的手，还是苦涩地笑了起来：“人的本能果然是一件奇特的事。”

        确实非常奇妙，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守护，沈朝咏哪怕已经讨厌我了，刚才，却依旧本能地对着我伸出了手。

        “对不起，我想要静一静。”我站起来，定了定神，一步一步地向着教室外面走去。

        一旁的洛铃却忽然抽泣了起来，委屈地喃喃着：“好痛啊！沈朝咏，魏亚亚为什么要打我，好痛啊……”

        我扭头瞥去，看到沈朝咏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上了她的脸。洛铃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带着緋红，有些羞涩地面对着她所心仪的少年。

        离开吧，离开吧！我深吸一口气，默念着，我想不起夏亭是谁，却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我是沈朝咏口中最为可悲的人。

        闪电刺破长空，我摇晃着步子走在阴暗的走廊里，如同每一步都在远离光明，纵使步步为营，却也寸寸深陷。

        多年之后，再次想起这一幕时才恍然察觉这一切不过是个局，这个局将魏亚亚原本针对洛铃的矛盾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只是，当时的我那么轻易地就入了这个局。然后，一着走错，满盘皆输。

        雨中，我走出了校门，漫无目的地移动着脚步。

        “夏亭……”我孤独地抱紧双臂，轻轻地呼唤着，想起沈朝咏刚才说的话，心中一片混沌。

        夏亭，你到底为什么……会不在我的身边呢？

        雨势渐大，我的发梢都开始滴下水珠。我打算先找个地方避雨，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缘来是你”附近。

        我并不想遇到蒋再涵，正打算移步走开，却听到一声门响，那个奶茶小哥恰好走了出来，和我四目相对。然后，我就听到他大呼小叫地冲进店里去了。

        “店长，店长！你上次调戏过的那个姑娘，她又来了！”我目瞪口呆。

        不到一分钟，蒋再涵就出现在奶茶店门口，拖住了正要走的我，利索地将我拎进了门。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街上？进来！”

        我被拉扯着进了店里，终于避免了雨水的侵袭。他那霸道到不容拒绝的语气，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

        我坐在奶茶店的旋转小椅上，店内各种奶茶混合出氤氲的香气，平息了我纷乱的心情。

        “擦擦头发，会感冒的。”蒋再涵似乎并不介意那天我无比粗暴地对待他，递给我一条毛巾，“女孩子雨天最好还是不要出来的比较好。”

        我慢慢地擦着头发，说了一句：“谢谢！”

        “这句话，你好像对我说了很多次。”他径直坐到我的对面去，看着我，忽然问，“你哭了？”

        “才没有！”我本能地掩饰。

        “遇到什么事了？”

        我不想说，只好摇了摇头。

        他笑了起来，扭头看着屋外的雨幕：“不过，雨好像下得越来越大了，你要是想回学校的话，我开车送你？”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要回去。我不知道会不会在宿舍里遇见魏亚亚，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洛铃，更不知道以后要怎样对待沈朝咏。

        我固执地趴在奶茶店的小方桌上不肯离开，蒋再涵劝了我许久，最终还是没辙地叹了口气。

        “你这么晚了不回学校，不要紧吧！不过雨这么大，也确实不好回家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店里有空房间，你先住一晚？”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蒋再涵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如果这件事被沈朝咏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发怒，会训斥我太没有警戒心，独自在陌生的地方过夜。可是，他已经讨厌我了，一定不会再为我担心了。

        我跟着蒋再涵走到了里面的房间，上面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床单。他看着我，目光里有着说不清的意味，忽然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冷冷地对他说：“蒋再涵，我不是魏亚亚。”

        他仿佛忽然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

        房间。

        躺在柔软而舒适的被褥上，我一直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那夜的梦境，非常古怪。

        梦中的我独自处在一个黑暗的长廊里，没有任何光亮。

        我害怕地大声呼喊着，却听不到任何回音，只好摸着黑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见了一丝光明。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边，手指摸到了什么东西。这时天光倏然大亮，才发现面前原来是一块巨大的镜子，上面清晰地显现出了我的映像。

        我的手掌和镜中的我相互碰触，如此相似到别无二致。镜中苍白而消瘦的自己忽然缓缓地移动了嘴角，惨淡地对我笑着说：

        “要坚强……”

        就在此刻，骤然惊醒。

        梦是灵魂被撕裂的缺口。只是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参透这个梦的含义。

        朝阳初升，我走出房间，发现蒋再涵已经买好了早餐，小笼包和豆腐脑，摆在了我的眼前。

        “我觉得你会更习惯中式的早餐。”他悠闲地笑着，站在镜子前打着领带。他是适合沐浴在晨光里的男子，看上去俊朗到不可思议。

        “谢谢你，我也知道说了很多次。”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去学校吧，不然你那个青梅竹马又会担心的吧！”

        我低下头，忍住心里的难过，“嗯”了一声。

        谢绝了他的执意相送，我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可怖的一幕。

        那是盛跃然，他身边是翻倒的机车，而他的一只手正狠狠地揪着魏亚亚的头发，一下一下，将她的头往墙上撞着。

        “你在干什么？”我吓得惊叫了起来，本能地向着学校里跑了过去，想要叫人来阻止。

        而盛跃然似乎是察觉到暴行被发现，停了手，匆匆离开。

        我听到机车发动的声音，回过头去，却看到魏亚亚一个人跪坐在地上，额角青肿，眼神空洞。

        说对她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就是因为魏亚亚，使我和沈朝咏从那么要好变成现在心怀怨怼的样子。我狠狠心，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多远，又十分没出息地退了回去。

        “魏亚亚……”我来到她身边，看着狼狈不堪的她，“刚才那个人，是盛跃然？”

        她终于回过了神，看了我一眼：“你是来看笑话的？”

        “没错？”我掏出手绢扔给她擦拭，开门见山，“昨天，你为什要做那种事？”

        魏亚亚看着我，眸中忽然就闪现出了挑衅的神采。

        “因为我忌妒。”她说，“你只不过是凭借小时候跟他待得久了一点，就可以独享沈朝咏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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