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周小慧拒绝了很久，和许幸道过谢就准备带着姜一怀回家，这次她一定会吸取教训加强防范意识的。

        “我不想回去。”姜一怀站在原地，任由周小慧拉拽都没挪动分毫，“我们能不回去了吗？”

        经过今天的事，姜一怀不想让周小慧在城中村继续这些营生。她再过几个月就十五了，谎报一下年龄去打工没问题的。生活的重担和压力不该再由母亲来背负，她的母亲更不该承担这些痛苦。

        她从来没觉得周小慧给自己丢人，可是别人不在乎她们的想法。哪些人会戳着她们的脊梁骨说她们是下贱、是活该，什么生活所迫？只是不想通过勤劳换取清白钱的借口罢了。

        周小慧看着自己的女儿，嗫嚅道：“对不起……”

        ——是她没用。

        周小慧明白自己给姜一怀丢人，一次学校的家长会，她看见学生和家长丝毫不留情面的对自己指指点点，也大概知道姜一怀在学校里是什么处境。

        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姜一怀才八岁，自己也是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孤儿，大字更不识几个。她去餐馆工厂工作，别人嫌她身体不好天天咳来喘去像是有传染病，都不要她。那时她们娘俩吃了上顿没下顿，姜一怀总是在夜里被饿的小声啜泣。

        她的女儿很懂事从不哭闹，会在和她一起捡些纸壳瓶子去收购站换钱，只是偶尔会看着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孩发呆。捡废品的钱都不够她们生活，自己还老得吃药，怎么还有闲钱供姜一怀上学啊。

        所以周小慧接受了总是心怀不轨的看着自己的收购站老板，带着姜一怀搬进了城中村，终于让她们娘俩有了稳定的住所和三餐温饱。

        周小慧想熬几年，咬咬牙把姜一怀送去市里。到了市里认识她们的人就少了，到了外面的大学，谁都不知道姜一怀的母亲是什么人。到时候自己再和女儿断绝关系和往来，她的女儿就可以重获新生。

        姜一怀反握周小慧的手，“没有对不起，我才是妈的累赘。我们从城中村搬出来吧，我以后不去上学了。我有手有脚身体也好，以后我来赚钱。”

        许幸觉得从前的自己还不如十四岁的姜一怀，但是她比姜一怀幸运很多。她走出了泥潭，甚至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改写自己的命运和将来。

        世上和她许幸一样悲惨的女人多了去，她甚至不算是最惨的。有幸重生的她知晓别人的惨剧，为什么不能让他人也获得新生？

        【你问问自己，想帮她们吗？】

        ——我想。

        许幸从前在课本上看过一句诗歌，浅读之初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现在，她大概是懂了一些。

        「世界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她并没有被世界过多苛责，她想改变自己，也想拯救这些被苦难缠身的人。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善良，只是她幸运，这份幸运给他人几缕，就当做她回报世界的恩赐。

        看着面前还在争辩的二人，许幸温柔一笑，“能听我说一句吗？”

        “我和我妈打算去沿海的j省做生意，到了以后肯定需要雇人，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工资不会少，姜一怀和我也要一边上学一边帮忙，虽然会很累，但是一定会比现在好。”

        许幸说完停顿几秒，看着姜一怀的眼睛，“我保证，一定会比现在好。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周小慧还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姜一怀抢先。

        “我愿意。”说完姜一怀拉着周小慧走远几步，“妈，我们谈谈。”

        许幸不知道姜一怀和周小慧说了什么，没过几分钟她就拉着眼眶发红的周小慧回到许幸身边，右手紧紧地牵着周小慧，仿佛下定决心誓死不改。

        周小慧：“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好，谢谢你不嫌弃我这样的长辈。”

        “我没有小名，阿姨叫我许幸、小幸、幸幸都可以。天太晚了，先去我家住一晚吧，明天咱们一起去城中村收拾东西，后天就坐车离开汶城。”

        “这么快？”

        你是早就计划好的吗？姜一怀用眼神询问许幸。

        许幸调皮的眨眨眼睛算是肯定，来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现在可是伤员了，走路回家什么的太残忍了，坐个出租车许萍应该不会怪她乱花钱的。

        打开车门，许幸冲着里面歪头，“上车。”

        三人回到花园小区时快到八点了。

        许幸中午走的时候特意告诉许萍自己会晚回来，有事会给她打电话，让许萍安心在家等着。许萍知道自己女儿现在是有主意的，虽然担心也不敢直接给许幸打电话，怕耽误许幸的事，就隔一段时间发个短信问问情况。

        最后一条短信是中午两点前，许幸回了一个「嘿嘿」就再也没有消息。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半小时，许幸都没有回音，许萍焦急不已。

        餐桌上的饭菜也完全凉透，许幸给她买的书和查阅的字典更是一点也看不进去。许萍在家里实在是坐立难安，解开围裙就准备去外边找许幸。

        许萍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准备出门时，门把手动了。门被打开，许幸就站在门口。

        “妈，你要出去吗？”许幸问正在穿鞋的许萍。

        “你怎么才回来？短信也不回一个！”许萍直起身就要揪许幸的耳朵，看到她双臂都是绷带，衣服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你怎么受伤了？！这血怎么回事？”

        “哎呀，都说好以后不打我的，你可要说话算话！”许幸赶忙护着自己的耳朵，“你先让我们进去呗，我们可是要饿死了。”

        许萍听许萍一说，才看见自家女儿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

        大的满脸愧疚的，“对不起啊姐，幸幸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

        许萍马上就明白了，这就是昨晚许幸说「想帮的人」，她侧身让出道，“快进来快进来，都没吃饭吧？菜凉了我再去热热，许幸你带着她们先进来坐下。”

        许萍手忙脚乱的招呼人进屋，看着桌子上凉透的，刚好够她和许幸吃的晚饭，又穿上围裙准备再做几个菜。

        “你们这是去打仗啊，衣服上怎么脏兮兮的还都是血啊？许幸你去拿衣服给……你们怎么称呼？”

        周小慧颔首：“我叫周小慧，这是我女儿姜一怀，小名叫贝贝。”

        “你去找一套我的衣服给你慧姨穿，再拿一套给姜一怀，听见没？”许萍临近厨房还在不停吩咐，“身形都差不多，应该能穿得下。你们先洗洗澡，洗完了差不多就能吃饭！”

        许幸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周小慧在厨房门口踌躇，“姐，我帮你洗菜吧？”

        许萍停下摘菜的手，“你多大。”

        “下个月就三十三了……”

        “那你可别叫我姐了，我才三十一。”许萍继续手上的动作，“先换衣服洗个澡休息一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应该挺累的。”

        许幸拿着衣服出来了，她和许萍的衣服大多都是从赵家带出来的，又土又旧。许萍老奶奶似的碎花衬衫和土里土气的直筒奶奶裤，与后来的潮流可完全不一样。

        “妈！这些丑衣服我迟早要扔了！”她把衣服递给周小慧和姜一怀，“不是很好看，凑合穿穿哈。”

        “扔什么！我的衣服还没穿坏呢，你别老是乱花钱！”许萍狠狠剁了两下菜板。

        九点四十，四人终于吃上了晚饭。四菜一汤，是许幸重生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

        周小慧和姜一怀吃的很拘谨，许萍就不断往俩人碗里添饭夹菜，生怕她们吃不饱，饭菜堆成的山头还没消灭又被堆了个满满当当。

        好不容易吃完饭，周小慧母女帮着许萍收拾残局，许幸就脱了鞋盘坐在沙发上偷懒。

        “我受伤了不能沾水啊～今天就别让我洗碗啦！”

        许萍怒：“许幸！你那臭脚丫子没洗就别往沙发上放！”

        夏天的厨余垃圾不能在厨房过夜，不仅臭还容易招虫子。看着许萍提着垃圾准备下楼，周小慧连忙跟上，拿过许萍其中一只手拎的垃圾袋。

        “我也一起去。”她有话想和许萍说。

        姜一怀看着只剩下自己和许幸的屋子，终于能把疑问说出口。

        “你今天为什么会去找我？我们应该不认识吧？为什么要帮我和我妈？”

        许幸：“我们昨天不是就认识了吗？朋友间帮忙应该的，别客气啦。”

        “你能不能说真话！你难道不知道我和我妈是什么人吗？昨天你还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今天又说什么朋友？谁会信！”姜一怀被许幸顾左言他的样子气到了，音量不由升高。

        “纠正一下，我没有觉得恶心。”许幸穿鞋站起身，“我是惊讶你就是姜一怀而已，你跑太快了没给我机会解释。”

        “慧姨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对我现在和以后有影响吗？我觉得没有。恶心和厌恶，也不至于。如果一个女人天生好逸恶劳甘愿在男人身下俯首，我会看不起她恶心她，你觉得你妈妈是这样的人吗。”

        “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许幸步步逼近姜一怀，“当然我也不觉得这很高尚，对我来说这是慧姨的选择活下来的一种方式，为了生存，所以这不恶心，也不该被唾弃。”

        姜一怀的听着许幸说的话，眼神从愤怒变为怨恨最后是不甘。她母亲做着不光彩的“工作”，是不争的事实，无可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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