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便发生了三件大事。

        北平总统府大总统袁师昌离世，手下两个部下互相看不顺眼，闹着分家。北校的学生不满政府搞得封锁政策，当街游行示威。学生被抓不说，还连累老师被捕。袁总统刚去世没一周，清末残余势力冒头。上海的大小报社刚得到消息，便没日没夜撰稿发刊。大街小巷，各家众说纷纭。

        上海街上有学生聚众闹事，应该是在为北校学生打抱不平。路上有士兵追捕，学生直接将传单撒在半空中，让大家看的更清楚。

        “看来是要变天了。”沈二老爷捏着手里的报纸，望着这座繁华的上海街头，长吁了一声。

        “老爷，要不要将二少爷送去国外避避风头？”说话的是一直在沈老爷身边做事的常书，他手里还提着南京路刚买的城中春糕点，步伐紧凑的跟在沈二老爷后面，不时回头望向漫天飞舞的传单。

        沈二老爷却摇摇头。“以前是看他年纪小，我和玥茹带着他逃难危险，不如送到国外学习先进的知识和技术。现在人也大了，不能再惯着他了。他是我沈家的铮铮男儿，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沈二老爷说完咳了几声。“清竹刚回来便和那些小姐扯得不清不楚，只要闹得不过分，我都当没看见。常书，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爷是信任少爷。少爷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本来就是各花乱入迷他眼的时候。现在痴迷男女之事对少爷来说未尝不是坏事，等少爷腻歪了，看透了，便不容易被女人三言两语勾了心智。”

        “是啊，他少年心性。现在吃点苦头，我还能给他兜着。往后若是犯错，谁兜着他？我总不能总让卓然替他撑腰。”沈老爷脚步变慢，咳得喘不过气。

        “老爷。”

        “不打紧。”沈二老爷侧过头，耳边的鬓角竟然有了零星白发。常书看向他虚弱的身体，想到二十几年前，沈家大老爷入狱，沈二老爷四处找人处处碰壁的情境。后来沈上将回来，沈大老爷才被放出来。但经过那次，沈二老爷就不停的积累家业，生怕那件事情再发生。这几年家族生意稳了，他才跟着老爷在上海安顿下来。

        “老爷，这处风小。我让司机将车开过来吧。”

        “去吧。”

        邵萧北上门感谢若兮，将她不顾自己生死勇闯土匪窝的事情和沈清竹大肆夸了一通。

        沈清竹将邵萧北送走，回来后脸色都变了。

        “蒋若兮，你真的是好大一个胆子，土匪窝是女人敢进的地方吗？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娇滴滴的俏小姐，没想到是我眼睛瞎了，看错了人。”沈清竹明里暗里的开始挖苦她。“对了，你前几天不是和我爹说腿伤是路上不小心跌的吗？”

        “那确实是路上跌的啊，我又没有骗沈老爷。”若兮坐在沙发上，掰了一块橘子塞进嘴里。

        “你还有心情吃橘子？”沈清竹走过来伸手就要抢。

        “想都别想。”若兮将大半个橘子一把塞进嘴里，看的沈清竹人都傻了。

        若兮在沈清竹眼里的形象无疑是美好的。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像一朵清纯又魅惑的野百合。后来慢慢相处，他发现若兮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她很聪明，每次他说几句话撩拨她，都被她三言两语挡的的死死的。这也不怪她，女孩子矜持点也蛮可爱。那种呼之即来，招致即去的女人，他早就腻了。今天，他发现他根本就是看错了人，什么野百合，她就是朵霸王花。

        “果然，你看看你，暴露无疑。窈窕淑女，和你无缘。”

        “沈少爷，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什么窈窕淑女，也从来不需要君子好逑。你给我带那么多帽子，无非都是你想象中的我，都不是真正的我。”若兮将手里的橘子皮扔掉。“你这么快醒悟过来，我替你高兴。”

        “你……”沈清竹竟然无力反驳，但他不甘心啊。“你高兴什么？我沈清竹说喜欢你，你就是一天变个百八十样，我也喜欢。”

        若兮嘴里的橘子酸气还没过，被他这样一句话，呛得鼻子都酸了。

        “你看，感动了吧，眼睛都红了。”沈清竹低头想给若兮拂去眼泪，却被她一手挡开了。“我可受不起，沈少爷。”

        “哎，我说你这张脸怎么比京剧脸谱变的还要快。”

        “沈少爷前面不是说我一天变个百八十样，你都喜欢吗？”若兮挑眉：“你这下后悔了？”

        也不等他回复，若兮继续乖乖的坐在沙发上吃橘子。

        “你说邵萧北买的都是什么橘子，这么酸。”

        “酸，你还抢我手里的？”若兮眼看自己刚刚剥好的橘子，入了他人之口，心里委屈的不行。

        “别人想剥给我吃，我还不吃呢。”

        “那你去找别人去吧。”死傲娇男。

        “老爷回来啦。”沈府管家迎上前。

        “爹。”沈清竹拿着橘子起身。

        “沈叔叔。”若兮也拿着橘子起身。

        沈老爷看着这两个人，转过身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又看了好几眼，心里满意啊。“没事，没事，都坐下。”

        若兮知道，他们两个肯定被误会了。

        “爹，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沈清竹一副恭敬样子。

        “我这几天要去接你娘回来，她一个女人带着你弟弟我不放心。”沈老爷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面部突然严肃。“我走了，你要将家给我好好看好，别出什么岔子。”

        “是，父亲。”

        “若兮啊，这是城中春的糕点，我看很多女学生在那边排队，特地让常书给你买的。”沈老爷指着桌上的糕点，脸上堆满了笑容。

        若兮心里欢喜，立马打开盒子。“呀，这个我知道，要排好长时间的队呢。谢谢沈叔叔，谢谢常秘书。”

        沈清竹心里吃味，父亲就没对他这么好过。“我爹都成你爹了。”

        若兮拿了一块糕点，听到他幽怨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不好意思。“你吃吗？”

        “吃。”她就知道。

        “沈叔叔，你呢？”若兮将糕点盒递过去。

        “你们吃吧。”

        若兮这才不客气。

        桌子上，是沈老爷临走时放下的报纸，若兮走过去看了一眼，手里的糕点吓的没拿稳，滚落在地。

        北校师生被抓，里面的学生老师姓名赫然在列。若兮看到熟悉的人名蒋思凡，脑海里全是蒋思凡的画面。那个人是她舅舅，北校的国文老师。一个月前还来信叮嘱她好好读书，考到北平来找他。没想到现在锒铛入狱，还不知道关进去会受到什么处罚。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她必须得去救他。

        沈清竹也察觉到若兮的反常，忍不住将报纸抽到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就说，小叔怎么跑北平去了，大伯父也见不到人。原来是袁老头死了，都跑去奔丧了。”

        若兮冷静下来问：“沈上将，什么时候走的？”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你不会也要去北平吧。”沈清竹随口一说。

        “我当然要去，我舅舅被抓了。”她说完就走上楼梯，到二楼收拾衣服，拎着包裹下来，发现沈清竹让管家将自己行李都收拾好了。“我陪你去，你一个女子去那边，我不放心。”

        “我自己可以去，你好好看家吧。”若兮转身就要走，半点时间也不想耽误。

        “你这女子尽逞能，你一个人赶过去？靠脚？你知道北平有多远吗？”沈清竹又拽住她。“你好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而且我没有那么蠢到靠双脚走到北平，我坐火车。”她和沈清竹在这边扯这么多干嘛？浪费口舌。

        “我陪你去那边，还能找我小叔帮忙。”若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在北平有几个玩的较好的朋友，我父亲在那边也有生意，用钱打通关系也方便。”他侧过头，好脾气的和她又是解释又是安慰。“总之，若兮，有我在，你舅舅肯定会没事的。”

        若兮当然知道这些，但现在袁师昌去世，北平动荡不安，她不能让沈清竹跟着她冒险。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和沈老爷交代，对得起沈老爷和沈夫人对她的好嘛。

        “沈清竹，你就算说出一千个理由，我还是要自己去，你别跟着我。”若兮从他怀里拽过包裹。心想终于甩脱了沈清竹。若兮心平气和的将包裹放在座椅边，刚坐定，抬头对上两个熟悉到不能熟悉的面孔，她头顶像炸了响雷。“你怎么跟过来的？”

        沈清竹坐在那边翘着二郎腿得意的看她。“我知道你怕在北平出事情，所以不想我跟过去。你这人嘴硬心软，谁和你计较谁就是傻子。”

        “那你把邵萧北带过来干什么？他一个中校没有工作陪你到处跑。”

        “我可没有带他，天地良心，我发誓。这家伙是我在火车站撞见的，他这次去北平有任务在身。”

        邵萧北看着这两人，尴尬的插过一句话。“是沈上将让我过去的。”

        “哦！”

        “你瞧吧。”沈清竹一副刚刚和说你便不相信，现在你相信了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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