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薄二姑娘的决绝

面对薄灵突然的举动，晏无涯愣在原地。这一刻，整个山洞里，除了火堆燃烧时的噼啪声和山洞外的风雨声之外，便只剩下他们此时的心跳声了。
  晏无涯心里一直都知道薄灵曾多次对自己间接袒露的心意，但他一直都有自己的顾虑，一来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眼下他只想一心制毒炼毒，好早日赢了这西越虞氏名扬武林。二来他认为自己一生怪诞不羁，给不了薄灵她想要的生活。三来他一直痴迷炼毒制毒，吉凶难料，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四来，薄氏世代隐居无相山，而他一旦赢了对局，便会离开这无相山，他不想某天因为他的缘故导致薄灵与薄氏一族对立……所以他觉得这段缘分还是不开始为好，便多次间接婉拒了她的爱意。
  其实晏无涯对她也不是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意，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无论是陪她练武，还是她经常给自己准备食物衣物，还是她陪自己采药，看自己制药……这些生活中的小事早已打动了他，只是他一直都在尽可能的用最后的理智克制着内心的情感，而不去招惹她。
  他一直想，若自己一直这样对她不冷不淡的，或许哪天她便会失去了耐心，不再执着而选择主动离开自己，毕竟在他眼里，她始终都是那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小姑娘。
  可在这样一个深夜，薄灵突然就这样不说话只在背后紧紧的抱着他，此刻他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就快要跳出来了。
  此刻，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意，他感觉自己之前一直坚持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薄灵靠在晏无涯那温暖又满满安全感的后背上，缓缓说道。
  “老晏，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承认你喜欢我？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晏无涯任由她这样抱着自己，听到她的问题，只沉默了一下，继而笑了笑，说道。
  “阿灵，你聪明爽朗，又生的好看，还对我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我不要你普通的喜欢，你知道我想要的是哪种喜欢…”
  “我说的就是你要的那种喜欢…”
  薄灵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晏无涯那里听到他没有拒绝自己的意思。她趴在他的背上，高兴的偷偷笑了起来。
  晏无涯背对着她，感觉到她在背后笑着，看着眼前越烧越旺的火堆，他也感到心里暖暖的，笑了笑，随即做出了一个让薄灵感到十分意外的决定。
  他一如往常的平静，微笑着对着身后的薄灵，说道。
  “阿灵，我们成亲吧。”
  薄灵在其身后，听到他平静说出了这句话，她一时震惊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片刻后，她慢慢松开了抱着晏无涯的那双手，晏无涯慢慢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她，期待着从她那里得到答复。
  薄灵泪眼汪汪的眨了眨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晏无涯，认真问道。
  “此话当真？”
  “当真。”
  “可作数？”
  “作数。”
  薄灵和晏无涯相视一笑，泪水滑落，晏无涯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帮她擦去了眼泪，说道。
  “我想等明日天亮，我便下山去找你兄长，正式向他提亲，也好…”
  “不用。”
  薄灵突然打断了晏无涯的话，她大概是怕晏无涯等天亮了会反悔，便看着他笑着说道。
  “今晚我们就拜堂。”
  “今晚？在这里？这怎么可以？你们薄氏向来重礼，我怎可对你如此怠慢？”
  “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世俗，老晏，我不管，今晚我就要和你成亲…”
  “你…可是…这里连一根红烛一件嫁衣都没有，实在过于粗陋，我不能这样待你！”
  “老晏，真没想到你在娶亲上竟那么老顽固…我不管，是你说的要和我成亲的，我就要今晚在这里成亲…我看这里挺好，这里的火堆便是那红烛，外面的风雨便是那喜乐，还有这天地山林，皆可为我们作证…”
  “阿灵…”
  晏无涯看着一脸固执坚持要在这里成亲的薄灵，思虑了良久，无奈冲她笑了笑，答应了她的坚持。
  那晚，火光明亮，山雨未止。就在这个山洞里，他们最终以最简单的方式拜了天地，结为了夫妻。
  而这件事，整个无相山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本来他们该是一对极为般配又羡煞世人的恩爱夫妻，后来却因为一件事情选择了分离，从那以后，这一场别离便是十几年。
  那件事发生时，距离他们成婚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那件事也大概是晏无涯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记得当时，只是一个寻常冬日的午后。整个后山正纷纷扬扬下起了雪，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说起晏无涯这个人，在他眼里，制毒医术远远比武功要重要。他不制毒时便看什么都是大度的，而他一旦开始制毒炼毒，有时便是有些近乎疯狂偏执的沉迷。
  大概是这个性格，他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江湖中人虽多仰慕其武学境界的高深，但也因为他怪异的脾气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而薄灵一直都是个武痴，她追求高深的武学，她这一生也都在尝试不断突破自己的武功修为。那几日，薄灵一直在后山尝试进一步突破自己的内功境界，却总是不得其法，她便想来找晏无涯陪她一起练功。
  晏无涯那几日正好也在石室中尝试炼制一种毒药，却总是接二连三的失败。有时炼毒是会产生一些副作用的，这就导致他的神智可能有时会突然出现一些混乱。
  当时大概因为熬夜和炼毒的副作用导致眼眶有些发红，薄灵拿着剑来找他时，他正站在桌前抱着头在疯狂想炼毒失败的根源，情绪也是有些心烦意乱。
  薄灵看着他有些疲惫，便想着正好喊他出去陪自己练会剑，也好帮他疏解下内心的愁闷。
  看到薄灵走了进来，晏无涯揉了下眼睛，试图努力让自己恢复神智，他抬头努力微笑看着薄灵。薄灵突然看到他眼睛通红，急忙关心问道。
  “老晏，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我最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内力总是突破不了，外面正在下雪，不如你陪我去找个地方练练剑吧。”
  晏无涯虽然心情很烦躁，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推开了薄灵正朝自己撒娇拉着的右手，又看着她那张娇俏可爱的脸，温柔说道。
  “阿灵，你先自己去玩吧，我想继续研究下这药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今晚我一定要把它给炼出来……”
  薄灵见他满脸疲惫，总想让他出去透透气，也想他陪自己一起去崖边看雪，便继续不依不饶的冲着晏无涯撒起娇来。
  “哎呀，老晏，你就陪我去嘛，我一直想去崖边看雪，听说冬天这无相山悬崖边的雪景最美了，最多就耽误你两个时辰嘛，你就陪我去嘛，老晏……”
  此刻因为炼毒产生的副作用越来越重，开始让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产生了幻觉，让晏无涯之前一直在靠着心中几分理智努力压制的那些烦躁情绪从身体里开始释放，此刻他感觉到薄灵撒娇的声音像从四面八方开始传来，看到薄灵的身影围满了自己周围，突然他重重的甩开了薄灵的手，有些生气的冲她发火说道。
  “你这大小姐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我都给你说了，我今晚一定要把这毒药给制出来，你怎么还在这里烦我？”
  这两年来，从认识开始，这还是薄灵第一次见到晏无涯冲自己发火，她突然愣在那里，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她从来还没见过晏无涯这个样子，她只觉得此刻的老晏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她随即哭着看着晏无涯，问道。
  “老晏，你怎么这样凶我？你既然心里觉得我烦为什么当初还要娶我？那晚成亲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看来，难道我还比不上你的一瓶毒药重要吗？”
  晏无涯此刻已经完全心烦意乱，他隐约感受到薄灵正在哭在伤心，他很想去安慰她，他努力用右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又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想让自己恢复理智，却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这情绪，他眼睛通红的看着她，冷冷说道。
  “是，你永远都没有我的药重要，行了吧？你可以走了吧…”
  薄灵向来性格刚烈，如今她亲耳听到他冲着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冷笑了两声，边哭边看着晏无涯，伤心说道。
  “晏无涯，你个混蛋，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薄灵说完拿着剑哭着跑出了山洞，而晏无涯此刻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的经脉中有一股毒气正在游走，他的手脚开始发麻，变得疼痛，突然他重重的倒在了石桌上，推倒了桌上的火炉和一些药瓶，昏迷了过去。
  这下着大雪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而夜色降临要会来的早些。等他迷迷糊糊恢复了神智，睁开双眼醒来时，大概已至傍晚时分了。
  他之前手脚的麻木痛觉渐渐恢复了，但依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拍了拍头，慢慢站了起来，又看着地上散落摔碎的火炉和药瓶，隐约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他也慢慢想起了自己之前，好像隐隐约约对薄灵说出了一些混账话。
  他后悔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懊恼的表情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外面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这天寒地冻的时间，大概薄灵此刻因为生自己的气已经下山去了罢。
  晏无涯想了下，他打算还是先去距离此处不远的，那处薄灵经常闭关的山洞去看看，若是山洞没人，许是她已经下山回自己山下的暖阁居所去住了，那他今晚也便可以放心些了。
  随即晏无涯披上一件披风，拿着灯笼，朝着薄灵经常闭关的那处山洞走去了。
  当晏无涯来到那处山洞时，他感到里面的石室中有一股血腥之气正往外扑来，他想到事情不妙，便急忙快步往里走去，却看到昏暗的烛光下，薄灵吐了好多的血，倒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晏无涯急忙扔掉了手中的灯笼，朝薄灵跑了过去，他急忙抱住薄灵已经极度冰冷的身体，看着她极度惨白的脸，着急喊道。
  “阿灵…你醒醒…”
  晏无涯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试图给她一些身体的温暖，看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急忙搭了下她的脉，发现她内力极度混乱，晏无涯想到，大概是因为自己中毒时突然说出的那些愚蠢的混账话伤的她的心，导致她跑回这里修炼时因气火攻心导致了走火入魔。
  晏无涯极度懊恼的抱着她流下了泪，又急忙将她扶住，忍着自己的剧烈头痛为她输送了一些内力。
  感觉到她的身体比刚才要暖和了一点，他急忙抱起她离开了这里，冒着大雪一路着急的往自己的石室走去了。
  回到石室，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在其胸前施了几针，又随即从木架上找出了一些药给她喂下。
  晏无涯就这样在床边一直守了她好几天，又给她输了好几次内力，才终于把走火入魔的薄灵给救了回来。
  看到薄灵醒来，一脸疲惫的晏无涯喜出望外，看着她说道。
  “阿灵，你终于醒了…”
  薄灵看着面前的晏无涯，想到自己之前在那间石室中突然吐血痛苦晕倒，猜到了是晏无涯救了自己，但一向刚烈执拗的她又想到了那晚晏无涯对自己说的话，便突然心沉到了谷底，很是心灰意冷。
  薄灵慢慢坐了起来，看着晏无涯。
  “是你救了我？”
  “阿灵，你不小心走火入魔了，以后练功时可要小心，走火入魔是很凶险的事情…”
  “晏无涯，我为何会走火入魔你不知道吗？”
  “阿灵，我……”
  “难道你那天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阿灵，我们不去想那些了，一切都过去了…”
  “晏无涯，话是你说的，我的伤也是你造成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去…”
  晏无涯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哄女人开心，而且他那怪脾气也向来不会去诚心道歉，此刻他看着一脸决绝的薄灵，虽然他满心歉意懊悔，但依然平静问道。
  “阿灵，那你想如何？”
  薄灵看他此刻一脸平静的就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也没有向自己好好道歉，冷笑了一下，流着泪，有些决绝的说道。
  “老晏，我们到此为止吧。”
  晏无涯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问道。
  “阿灵，到此为止是何意？”
  “我想，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事过无悔，你我就此别过，从今往后，我们各自安好，两不相欠。”
  “阿灵，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晏无涯看着薄灵，叹了口气，有些温柔的说道。
  “阿灵，别耍孩子脾气了，你我已是夫妻，我们那晚是拜过天地的…”
  “你的话都可以不作数，那晚的天地自然也可以不作数的…”
  听到薄灵说出了这句话，晏无涯看着面前流着泪很是决绝的薄灵，呆住了良久，他慢慢问道。
  “你说什么？那晚怎么可以不作数？”
  “我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从今以后，你也不再是我的夫君了…”
  晏无涯听到这句话直接愣在了那里，薄灵慢慢起身，走下床榻，穿上鞋子，拿着剑离开了石室，下山去了。
  他感受到薄灵的离开，什么也没说，只一个人坐在石室中呆坐了好久好久。
  从这次吵架开始，晏无涯因为几句话伤了薄灵的心，薄灵也亲口否认了那晚的成亲，相当于她直接否认了他们俩之间这层无比亲密的夫妻身份。
  晏无涯这些年游历江湖，他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是一个内心多么骄傲的男人，如今在薄灵这里连她夫君的身份都被她否认了，这无疑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当然知道，他自己很喜欢她是真的，那晚他想和她成亲是真的，但他把制毒炼毒看的重要也是真的。
  他有时看着外面茂密的山林，会想薄灵那丫头或许就是在耍孩子脾气，等她哪天不再生气了，她或许就会来后山找自己了。
  他也会经常想起他们在山洞那晚成亲时的场景，会想起薄灵会在采药的路上一直趴在自己背上撒娇耍赖总让自己背她的样子，还会想起薄灵趴在自己怀里像小猫一样熟睡的样子…
  自薄灵因此事向他提出诀别后，他们便好多天都没有再见面，因为薄灵一连好久都没有再来后山找他，他也曾想要不要下山主动去找她，但他那点男人骄傲的自尊心却一直在隐隐作祟。
  就这样晏无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薄灵的出现，眼看大雪纷纷的时节即将结束，某天他实在劝不住自己的那颗心，便决定下山去找薄灵，才发现她似乎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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