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再遥远的爱意

薄灵性格孤僻，痴迷武功，她一向喜欢清静，所以庭院选择了无相山上的一个角落，附近又种满了一些带刺的爬藤植物，一向甚少有人打扰。
  自薄灵那日决绝离开后山，晏无涯每每试着将自己关在了石室中疯狂制药，却总是会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最后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思念，便趁着夜色决定跑下山去寻她了。
  当晏无涯深夜来到薄灵的居所时，却没有看到屋内有任何光亮，他只觉得这四周充斥着一片寂静的寒冷。
  他站在门外，想推门进去，想去看看薄灵在不在里面，正当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东西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晏无涯没有再多想，推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屋里一片暗淡，只隔着窗户，隐约透进来一些外面的积雪反射过来的微光。
  只见他随手一甩，点亮了屋里的一盏烛火。在烛火的微弱光芒下，晏无涯看到内室床榻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地上有一个摔碎的茶杯。
  他慢慢走进去，又点亮了内室的烛，看到薄灵正在床榻上昏睡着，才不过分开数日，她竟消瘦憔悴了一大圈，晏无涯看着她的脸，突然一阵莫名的心疼。
  发觉旁边桌子上水壶里的水已经冰凉，而这屋里连一丝炭炉的热气都没有，晏无涯也知道薄灵那固执的脾气，想来是因为前些时日发生在后山的事，让她有些伤心过度钻了牛角尖了吧。
  晏无涯先去外厅燃起了炭炉，又在茶炉上煮了一壶热茶，他倒在水杯里，小心吹了吹热气，又将薄灵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给她慢慢喂了些热茶。
  薄灵慢慢感觉到屋里的烛火亮了起来，炭火也暖了起来，又觉察到有人正抱着自己，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晏无涯正在自己身边，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道。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大概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了吧…”
  晏无涯叹了口气，紧紧抱着她，又给她裹紧了些被子，想让她尽快暖和点。
  “阿灵，为何这样任性？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晏无涯，你是不是很后悔遇见我？是不是后悔和我成亲了？”
  “没有后悔，你怎样我都喜欢。你生得好看，聪明开朗，对我又好，我晏无涯闯荡江湖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遇见像你这样如此让我动心的女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薄灵虚弱的笑了笑，此刻在她看来，像是个甜蜜的梦境。
  “也就在梦里能听到了，平时你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我说过这些话…晏无涯，那日我说我们成亲不作数，你有没有生我的气？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晏无涯听到薄灵的心里话，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说道。
  “阿灵，你永远都是我晏无涯的妻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是我不好，是我在伤害你，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你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不可以再这样任性伤害自己…”
  “可我不想和你分开…”
  “阿灵，以后都要好好的…”
  晏无涯抱着她流泪，大概是在这个瞬间，他才突然明白，若他继续和薄灵在一起，怕是自己还是会不知不觉地伤害她。
  他想，伤心总会过去，薄灵她也会慢慢好起来的，这段感情终是自己不配。
  随着薄灵的昏昏睡去，那晚，晏无涯一直守着她，为她输了一些内力，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碍后，才慢慢离去。
  薄灵第二天醒来，看到燃着的炭火和温热的茶水，才觉察到昨晚可能不是梦，大概是晏无涯真的有来过。
  她去后山找他，而晏无涯始终坚持说自己没有去过，大概是她自己的幻觉。就这样，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他们两个人若即若离，彼此固执，也不让步，没有再和好，也没有谁离开，隔三差五还是会见到，但已不似之前夫妻那般亲热。
  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薄灵和自己怨怼时，晏无涯也多是笑笑让着她，有时也不再和她争吵，只是她不再让他叫自己阿灵，他便称她为二姑娘，她也不再叫他老晏，多是喊他老怪物。
  有次晏无涯打趣问她，何时可以再叫她阿灵？
  薄灵说道，阿灵这个名字，只有她的夫君才能叫，但他们那晚成亲不作数，所以他不是她的夫君，便不可以这样叫她。或者，哪天他决定向她道歉了，才可以这样叫她。
  晏无涯只无奈笑笑说，既然这样那他以后不叫她阿灵便是了。
  后来，春去秋来，一晃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西越江湖斩魂刀晏无涯和薄二姑娘年轻时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吧。
  如今当晏无涯如今时隔多年又重新唤她为“阿灵”时，薄灵便知道，晏无涯这是在准备向自己认输了，她心里感到很高兴，因为最终她还是等来了晏无涯向自己低头的这一天。
  薄灵看着他故作一脸冷淡的问道。
  “晏无涯，怎么，你这是想向我道歉了？”
  晏无涯满眼爱意的看着薄灵，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有吗？我有这个意思吗？”
  薄灵叹了口气，有些生气的说道。
  “晏无涯，你可真是个老怪物…”
  薄灵像往常那般看了晏无涯一眼，转身拿着剑便出去了，晏无涯似乎有些得逞又有些伤感的看着她离开了。
  林阔一行拜别了晏无涯，只是云江月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自她醒来，上官炎冥的视线便都是她的身影，他一路小心照看着云江月，和虞夫人他们一起准备下山去了。
  路上，林阔和寒寻一起走在最后面，林阔时不时转身看看后面，大概是想着寻找薄灵的身影，寒寻看了看他，问道。
  “公子似乎有心事？”
  “哦…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离开石室时，晏无涯前辈有件小事交代于我…”
  “所以我猜，公子这是一直在等那位薄灵前辈了吧。”
  林阔看着寒寻，笑着点了点头。刚说完，便看到薄灵拿着剑在他们身后的拐角处出现了。看到薄灵的身影，林阔便慢慢停下了脚步，薄灵看到林阔似乎在有意等着自己，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位公子，怎么不继续走了？莫不是有事在等我？”
  林阔冲薄灵行了行礼，恭敬回答道。
  “实不相瞒，在下受人所托，确实是有事在等前辈。”
  “何事？”
  “前辈，刚才在石室中受晏无涯前辈所托，他让我在下山时，务必把他的一句话带给你……”
  “一句话？这个老东西，又在打什么主意…你且说，是什么话？”
  “他说，以前的事是他太固执了…”
  “什么？”
  薄灵听到晏无涯让林阔代为转达的这句话，先是感到特别意外的一愣，随即又无奈的笑了起来，她看着林阔，试图想再次确认这句话的真实，问道。
  “那老怪物当真是这么说的？”
  “确实如此。”
  林阔又随即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薄灵，薄灵接过信，看到是晏无涯的笔迹，急忙打开来仔细看了看信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墨迹似乎有些陈旧了，看来这封信是晏无涯在很早之前就写好的。
  “阿灵，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便是我在向你道歉了，以前是我太固执了，连你想听的，一句道歉一句解释都不曾说给你。那天是我第一次向你发脾气，是因为我当时炼毒时中了毒，有些神智错乱说出了一些伤害你的话，在你生气离开后山的那些时日，我很想你，所以那晚我便下山去你的居所找你，却发现心灰意冷过度悲伤的你躺在漆黑的房间里，阿灵，我想若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招惹你，你应该会有一个更快乐更幸福的人生，终归是我误了你的一生…我晏无涯这一生从来没有像喜欢你这般喜欢一个女人，至于那晚成亲，你若觉得不想作数那便不作数罢，我只想阿灵不要再生老晏的气了…”
  薄灵看完了晏无涯的这封信，似乎眼中有泪，又很高兴的小声说了一句。
  “晏无涯，你这个狗东西…”
  随即薄灵稳住了情绪，她看了看林阔和寒寻，说道。
  “二位公子且先随他们一起下山去吧，我有事还要再回去一趟，先告辞了。”
  正在前面等着薄灵的虞夫人和薄凝，看到薄灵拿着剑又转身回去了，薄凝还急忙喊了声“小姑姑”，但薄灵似乎也没有听到便很快消失了。
  薄灵拿着信又来到了石室，她看见晏无涯正背对着她坐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心里很高兴，但依然故作没好气的边往里走边说道。
  “晏无涯，你这个老怪物，你既然今日是想诚心向我道歉，为何还要麻烦别人代为转达？你刚才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见晏无涯没有回答自己，还依然在椅子上坐着，便白了他一眼，朝晏无涯走了过去。待走近些，她见晏无涯嘴角带着微笑，眼睛闭着，很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像睡着了一般…地上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阿灵亲启”几个字…
  薄灵突然心里感觉到了一些紧张，她看着像是睡着的晏无涯，小声唤着。
  “晏无涯…老晏…老晏…”
  薄灵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瞬间心头瞬间萦绕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急忙去摸他的脉搏，发现脉搏已经微弱到似乎就快要不再跳动，而他体内那股汹涌深厚的内力似乎也瞬间消失了。
  薄灵看着已经陷入沉睡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晏无涯，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瞬间泪水夺眶而出，直接紧紧抱住晏无涯，趴在他还温热的身体上，悲痛大声的喊了一声。
  “晏无涯…”
  虞夫人和林阔他们也刚离开山洞不久，他们在山中突然听到上面传来的薄灵的一声痛哭，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瞬间都意识到形势不妙，便急忙又朝着石室的方向奔去了。
  薄灵瞬间从痛如刀割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马上给晏无涯输送些内力，就还能救回他。她凝住心神，汇聚内力，直接将手掌放在了晏无涯的胸口前，一边为他输送内力，一边流着泪说道。

  “晏无涯，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随便去死？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欺负人，既已决定给我道歉，又为何不愿再见我？我不会让你的计谋得逞的，你不能就这样去死…”
  虞夫人和林阔他们急忙赶回了山洞，来到石室前，看到正流着泪为晏无涯输送内力的薄灵，虞夫人急忙走上前去，云江月看到薄灵脸色已经开始有些发白，她急忙对上官炎冥说道。
  “兄长，我没事了，不用管我，你快去救晏前辈…”
  “好。”
  上官炎冥急忙走上前去，他看了看已经有些虚弱疲惫的薄灵，直接从晏无涯背后重重推了一掌。
  虞夫人按住晏无涯的脉搏，神色开始变得惊慌不安，她看向薄凝，急切说道。
  “阿凝，取针来…”
  薄凝急忙把银针递给了虞夫人，虞夫人直接往晏无涯胸前扎上了几针，她看了看已经虚弱不堪依然在坚持救他的薄灵，又看了一旁的上官炎冥一眼，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都停下来吧，不必了…”
  薄灵流着泪看着晏无涯，苦涩的笑了笑，却依然没有想停下的意思，说道。
  “阿嫂是不想救他吗？”
  “小姑，如果能救我岂会见死不救？你们应该能感觉到，他的内力已经散尽了，而且他经脉已断，所以无论你们再为他输多少内力，他的身体似乎都没有任何回应，再这样下去也只是徒劳。刚才我已在他心脉处尝试汇聚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了，至于还能不能等到他醒来，全凭天意了…”
  薄灵怎么会感觉不到晏无涯体内已没了内力，她只是总想抱着一丝侥幸的执念试着救回他，因为她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听到虞夫人在自己身边说完这些话，薄灵才开始接受现实，悲痛欲绝收回了一直在为晏无涯输送内力的手，上官炎冥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他看着薄灵和虞夫人没有说话。
  其实在一开始输送内力时，上官炎冥便感觉到了晏无涯经脉已断，内力全无，只是他不想薄灵前辈过分伤心。
  大概是虞夫人扎在胸前的几针有了效果，突然晏无涯极度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薄灵正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自己，他努力的朝她笑了一下，轻轻唤了声。
  “阿灵…”
  薄灵看到他醒来，听到他在唤自己的名字，一边哭一边看着他点了点头。虞夫人看到晏无涯醒来，并没有感到很高兴，因为她现在知道他的身体伤的有多重，也知他此刻也只留下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片刻罢了。
  虞夫人缓缓起身，又看了其他人一眼，有些悲伤的说道。
  “我们都出去吧…”
  林阔他们似乎也都明白虞夫人此话用意，便都没有说话转身走出石室去外面等候了。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大亮了。此时石室中只剩下了薄灵和晏无涯。
  晏无涯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薄灵如此伤心流泪了，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试着给她擦了擦泪，有些虚弱的温柔说道。
  “阿灵，不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晏无涯，你这些年身体伤的那么重，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有什么可说的呢？我是个终日痴迷和各种毒药打交道的人，所以会中毒都是难免的。你不用为我难过，我可以在死之前验证了镜花水月可以克制南柯一梦，在制毒用毒上我已经没遗憾了…”
  “那我呢？老晏，那我呢？”
  “阿灵，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以前的事是我太固执了，虽然心里挂念着你，却一直不愿放下男人那点自尊向你道歉解释表明自己的心意，终归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
  “晏无涯，我不要，我不要你死，我宁愿你一辈子都固执，一辈子都不向我解释道歉，都没关系，我只想每天都能看到你那张臭脸…”
  “阿灵，你不要哭，我这辈子真的好喜欢你，你现在听到我向你道歉了，那你现在是否愿意承认，那晚我们成亲都作数？”
  薄灵看着他一脸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悲伤的笑了笑，流着泪点了点头。
  “作数，自然作数…老晏，在我心里，我们成亲一直都作数的。”
  晏无涯听到薄灵承认他们那晚成亲作数，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继续说道。
  “阿灵，不哭了，别生气了，为夫向你道歉了…”
  晏无涯努力为薄灵擦了擦眼泪，看着她的脸，笑了笑，随着他的手缓缓落了下去，他带着微笑永远闭上了眼睛，倒在了薄灵右侧的肩膀上。
  薄灵看到晏无涯倒了下来，她并没有放声大哭，只轻轻抱着晏无涯，也趴在他的肩膀上，任凭眼泪不停的流下，笑着轻声说道。
  “老晏，我想去我们成亲的地方盖个清净的竹屋，我会把你葬在那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先给阎王爷求个情，先不要去喝那孟婆汤过那奈何桥，你就先当个孤魂野鬼在这后山陪着我，我们一起看花赏雪，过完一个个春夏秋冬，直到我也死去，到时我们再一起去走黄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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