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寿终正寝的福气

七日后，璟州城，长街一处茶楼。
  自璟州城一场大雪过后，近几日倒是逐渐放晴了些，只是远山的积雪依旧白茫茫一片，四周瓦墙屋檐下还挂着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柱，天气依然很冷。
  云江月得知上官炎冥竟亲自赶来了璟州，并约自己午后在一处茶楼相见，身着桃夭浅衣裹着白裘斗篷的云江月，一路快马从青阳帮赶了过来。
  走上二楼，早已等候在廊下的玄雀冲她行礼，她冲玄雀笑了笑，便往长廊尽头走去了。
  上官炎冥一身青黑锦裘站在廊下，看着长街上来往喧闹的人群，突然听到了身后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到了明媚如春的云江月正朝自己走来。
  “兄长这次怎么亲自来璟州了？”
  “前几日收到你的信，思忖了一番，这平阳商会可是风满楼的左膀右臂，不比其他江湖组织好清理，那位栾大当家，怕也不是个轻易好对付的，我实在怕你会有危险，便想着还是我亲自来趟璟州吧。”
  “有兄长在，我自然安心。既然九幽山庄早晚都要除掉风满楼，那平阳商会这条毒蛇能早日斩杀也不是坏事，不知黎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上官炎冥见云江月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想到这外面天气还是冷了些，便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转过身去，两人沿着长廊往旁边温暖雅室走去了。
  “飞鹰帮前些时日对九幽山庄进行了一次反扑，好在我们提前有所准备，山庄这边倒是伤亡不大，不过杨东柳西他们都没能活着回到飞鹰帮，我让玄寅乌鸢提前带人在半路上伏杀了他们，飞鹰帮这次一下折损了几个副帮主，想来他们暂时能消停一会了…只待下一步时机成熟，我便要彻底拔掉飞鹰帮，让他们好好尝尝那倾覆的滋味…”
  “那兄长打算何时同定安侯交接那五万私军？”
  “大概半个月后吧，近日定安侯崔平好几次打着追击贼寇的名头，似有频频调动整顿雷旗军营人马的迹象，他主动将私军交接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几日，怕是他们的狼子野心快要露出来了…”
  “他们的狼子野心…终不过是想要文德殿中间那把人人朝拜的椅子罢了…”
  上官炎冥笑了笑，给云江月倒了杯热茶，又将一盘糕点放到了她面前，看着她关切问道。
  “阿月，其实哥哥最挂念的还是你…近来那悲空山可有修炼？你感觉它是否能克制住寒山祭的反噬？”
  云江月在上官炎冥面前倒是也不想遮掩了，她直接伸出手递到上官炎冥面前，上官炎冥探了下她的脉搏，神色渐转凝重。
  “你的内力怎会折损如此厉害？”
  云江月低头笑了笑，整理了下衣袖，她看着上官炎冥很是担忧的样子，安慰说道。
  “说来也确实奇怪，这悲空山确实在削弱寒山祭的反噬，但却也在加重寒山祭的内力消耗，当真是有些邪门…我想若这样一直下去，只要经脉不枯萎，便能保住我这条命，那最坏的结果就是没有武功喽…那时我就不练武功了，我就乖乖躲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绣绣花插插花什么的，也挺好的…”
  上官炎冥看着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笑了下，心中却尽是酸楚心疼。作为习武之人，他很清楚，如果结局真的可以如她所说，他便已经很知足了。
  “就算我们阿月没有武功了也没事，哥哥还是一样能护着你。”
  “就是嘛…我还有个江湖武功第一的兄长呢，别提有多气派了！”
  上官炎冥看着她满眼宠溺，云江月吃着糕点，想了想，继续说道。
  “不知兄长打算如何处置那平阳商会？”
  “五日后，平阳商会要在春泽堂为栾敏庆祝六十岁寿诞，到时他那六个干儿子自然都会到场为他庆祝，难得平阳商会众头目都在，到时就一锅端了吧。”
  “兄长是要在他寿宴上杀他？”
  上官炎冥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杯盏，平静之下隐约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淡淡说道。
  “寿终正寝是福气，他应该知足！”
  简单说说栾敏这个人吧。
  栾敏，平阳商会的首领，江湖多尊称其一声“栾大当家”，已至花甲之年，满头银发却依然精神矍铄，武功中上。
  北荣灭国前，其原是慕容蓁蓁母亲明皇后宫中的掌事太监，对明皇后一直都很忠心，北荣灭亡后，他流落江湖，后来又一路辗转回到了慕容蓁蓁的身边，效忠于她。
  作为曾经明皇后身边的旧人，慕容蓁蓁自然对他颇为信任倚重，后来这平阳商会自然就交到了他手上。
  这平阳商会共有六堂十二街，六堂的堂主皆是他的干儿子，平时都会尊称他一声“干爹”，十二街的掌柜皆是跟随他多年的得力干将。
  栾敏这个人一向行事狠辣周全，这些年他也确实有些本事，不仅把璟州平阳商会的六堂十二街打理的有声有色，还渐渐发展成了风满楼的一支重要力量。
  他作为一个太监，不能人道，这些年却又有着一些极为龌龊的癖好…他一直极为痴迷阴枣哀梨的采阴补阳之说，最是贪慕妙龄女子。

  平阳商会上下皆知，经常会有被他折磨而死的年轻女子从他房里被连夜抬了出去…但六堂十二街的首领为了讨好他，依然乐此不疲，私下继续挑选新的女子供他享用。
  五日后，春泽堂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极为热闹。
  满头银发的栾敏坐在大堂中间，几个年轻女子围在他身边恭敬伺候着，他手里捏着珠串，慵懒看着大堂之上一群明艳动人万千风情的舞姬。
  随着曲终舞散，堂下一位中年男子起身冲着栾敏行礼，讨好说道。
  “为贺今日干爹寿诞之喜，儿子们也都精心准备了礼物，还请干爹笑纳！”
  随着中年男子拍了下手，只见六个身着浅白衣衫如朝露般晶莹剔透的年轻姑娘，低着头一脸惊慌恐惧的走上堂来。
  “我的儿，你这是何意啊…”
  “干爹，这是儿子们特意选来孝敬给您的寿礼。今年总觉得这璟州的冬天要比去年冷了些，这不是担心您老人家的身体，怕夜里冷着干爹吗？所以儿子们特地选了这些美人来伺候干爹的…”
  栾敏自然听懂了这位堂主话里的意思，他甚是喜悦的笑了下，赞赏说道。
  “嗯…好…你们兄弟几个都有心了…这份心意干爹就收下了…”
  “哎呀，看着大当家和几位堂主这般父子情深，让我等也是好生羡慕啊…”
  “是啊，大当家有几位如此孝顺的好儿子，自然会长命百岁的！俗话说，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相信今后定然可保我们平阳商会大业更加繁荣啊！”
  “正是啊，我等在此恭祝栾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
  就在这群平阳商会的堂主掌柜一番互相恭敬奉承之下，直惹得栾敏也是极度喜悦，大家举杯共饮之时，突然从外面庭院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凌厉声音。
  “如今既赶上了栾大当家的寿宴，九幽山庄又怎能不前来好好恭贺一番呢？”
  听到对方提到“九幽山庄”，栾敏突然大惊，急忙站了起来，堂上众人也纷纷脸上没了笑意，急忙看向门口的方向。
  突然春泽堂两扇半掩着的大门，直接被玄雀一掌肆意掀开，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身披黑色锦裘，神色凛若冰霜的上官炎冥，笼着一层让人恐惧的杀气，手里拿着那把陆离，慢慢走向堂来。
  栾敏自然认得上官炎冥，其他人就算没见过他的尊容，也多会识得他手中的那把剑…毕竟，在这南周江湖之中，但凡有些脸面见过些许世面的，谁会不认得他手中的那把绝世名剑——陆离呢？
  栾敏尚不确定他的具体来意，他只知这位上官庄主在南周江湖向来是不好惹的，毕竟他们风满楼，那位金尊玉贵的南乔公主，也一直对此人很是头疼。
  一向行事圆滑世故的栾敏，决定还是先不同他直接翻脸，先与他客气些，试探下他的来意再做打算…于是他笑着走下堂来，冲他行礼说道。
  “上官庄主大驾光临平阳商会，不知今晚所为何事？”
  “何事？呵呵…自然是九幽山庄来向栾大当家恭贺寿宴之喜了…不过，我看今晚栾大当家收到的贺礼有娇艳美人，有金银珠宝，有古董玉器…那我九幽山庄既然来了，又怎能好意思空着手呢？”
  随后在玄雀的示意下，两名黑衣杀手抬着一个大木箱走上大堂来。
  众人纷纷看向面前的大木箱，只觉得突然背后生出了一丝凉意，栾敏示意他人走上前打开…
  就在打开木箱之时，一股浓郁的血腥扑面而来，众人惊愕无法呼吸…
  原来九幽山庄的贺礼…竟是整整一箱子的人头！一箱血淋淋的人头！
  “在下今晚恭贺大当家寿宴的礼物…不知大当家可还满意？”
  众人跟着突然变得愤怒的栾敏，齐刷刷的拔出剑来，指向了上官炎冥…上官炎冥颇为不屑的低头冷笑了一下，幽幽说道。
  “不知栾大当家可认得这些人啊？”
  他栾敏当然认得这些人，这些人可都是他手下那支杀手精锐的主力成员！
  上官炎冥竟然提前全杀了他们！
  这一刻他已然明白了，上官炎冥今晚是有备而来，而且是来者不善！
  “上官炎冥，你欺人太甚！肆意妄为！”
  “欺人太甚？肆意妄为？不愧是风满楼的人啊，当真都和那南乔公主一般，就喜欢这些假惺惺大道义的说辞…”
  “你们九幽山庄竟这般不管不顾南周江湖的规矩吗？”
  “江湖规矩？哼…规矩从来只有活人说了才算，死人都是不作数的！以后…我就是南周江湖的规矩！”
  “你……！”
  “今晚便是你们平阳商会覆灭之日，也会是你栾大当家寿终正寝之时！你可要好好感谢本庄主，今晚能够亲自前来赏你这等难得的好福气！”
  “上官炎冥，你果然狠毒！”
  “玄雀，全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是，庄主！”
  “上官炎冥，我们给你拼了！”
  两方陷入了一场厮杀，很快，在一阵刀剑相搏碰撞的铿锵声中，那些哀嚎声渐渐化作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春泽堂内外已是血流成河，四周也慢慢变得安静了下来…

  春泽堂这帮平阳商会的大小首领，真论起武功实力，他们哪是九幽山庄这些人的对手，九幽山庄这些人可是历经无数腥风血雨的专业杀手！
  毕竟，杀人能力才是支撑保障他们可以一直活下去的本钱！
  栾敏受了重伤趴在地上，看着四周惨死的平阳商会的众位首领，愤恨不平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上官炎冥，厉声痛斥道。
  “上官炎冥，你竟如此欺我平阳商会，公主她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这帮北荣国的反骨遗民，不愿顺应天道归顺南周，这些年一直藏在风满楼的屋檐下，打着正义的旗号，在南周江湖是做尽了坏事…”
  “我们北荣国是被你们南周灭国的，难道作为北荣子民，我们不应该团结起来夺回自己的土地吗？”
  “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北荣国不是被南周灭的国，是被你们自己灭的国！是你们的君王天道逆行，导致民不聊生兵祸四起，是北荣国先大肆屠戮南周子民才引发的战争，南周国派兵攻打北荣只是顺应天道！难道你让南周国的陛下眼睁睁的看着北荣国肆意欺辱自己的子民而不管不顾吗？所以你们最应该去恨的，是你们那昏庸无道的皇帝，是慕容蓁蓁的父皇！而不是一味打着复辟北荣国的虚伪正义旗号，在南周国的土地上欺辱南周百姓！那些从你房间里抬出去的一具具女尸，她们可都是南周国的子民！她们何其无辜！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杂碎，当真不怕她们的冤魂来向你索命吗？”
  “哈哈！没想到像你上官炎冥这种杀人如麻毫无感情的刽子手，竟此时还会信这世间有冤魂索命的事…若真有冤魂索命，今晚我平阳商会的这些冤魂，又岂能放过你？”
  上官炎冥极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说道。
  “哼…你们这种人哪配叫冤魂？若这世间真有那九幽地狱，像你们这种坏事做尽的腌臜东西，定然也要在那九幽地狱受尽百般折磨，最终魂飞魄散无法入那轮回的！”
  上官炎冥看着一旁的玄雀，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玄雀，好生送这栾大当家入那九幽地狱吧！因为本庄主实在没耐心…再看到他这种东西还能活着！”
  “是，庄主！”
  上官炎冥正欲离开朝庭院走去，正当玄雀举起了手中的剑，准备结果栾敏之时，突然庭院之中，一记金光闪闪朝上官炎冥飞了过来…
  上官炎冥直接用手中的陆离剑，很是利落的重重将那金光原路打了回去，玄雀听到动静急忙转头看向庭院。
  “他今晚必须死在我手上！”
  话音刚落，上官炎冥和玄雀看到庭院之中，突然出现一个年轻漂亮的紫衣姑娘，正一脸愤怒的看向大堂的方向，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上官炎冥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娇俏倔强的姑娘，随即认出了她手中的那支金光闪闪的长鞭就是霜星长翎…自然即刻猜到她就是这璟州青阳帮的帮主苏晏晏了…
  想到云江月前几日曾和自己提起了此次璟州之行同她的交情，上官炎冥慢慢走上前去，看着她说道。
  “苏帮主想亲自杀他？那便进去杀吧！玄雀，我们走！”
  “是，庄主！”
  玄雀听到了上官炎冥的命令，即刻手中嗜血的长剑快速入了那剑鞘，带着众位杀手跟随上官炎冥离开了。
  苏晏晏一脸恨意往大堂走去，来到栾敏的面前，看着他，咬牙切齿愤恨问道。
  “我阿爹苏百里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栾敏抬头看着苏晏晏，甚是凉薄讥讽的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了！原来今晚是你们青阳帮在背后联合九幽山庄灭了我们平阳商会！看来青阳帮在璟州地界一直都容不下我们啊！”
  “不错！就是老娘容不下你们！就是老娘一直想宰了你们这帮狗东西！说，我阿爹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哈哈…不错！就是我派人杀的！谁让他总容不下我们平阳商会，总想除掉我们，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各凭本事吃饭，凭什么璟州就一定要是你们青阳帮的？”
  “就算璟州不是青阳帮的，那也轮不到你们这帮北荣余孽在我们南周江湖地界上指手画脚！今天我青阳晏晏定要亲手宰了你，为我阿爹报仇！”
  待冷鹤一路匆匆赶来春泽堂时，栾敏已然完全死透了。
  他的尸体就被挂在那春泽堂大殿中间的梁柱上，苏晏晏用自己手中的那支霜星长翎将他打的是一块好皮都没有…全身血肉模糊，已经认不出模样。
  应该说是…他全身的皮肉是被霜星长翎给生生扒下来的…
  苏晏晏很安静的坐在春泽堂门口的台阶上，她没有哭，她的那支霜星长翎被随意扔在了脚边…手上脸上都沾着血迹…
  冷鹤朝她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没有说话，用手给她轻轻擦着脸上的血迹，突然她看着冷鹤，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冷鹤，我终于给我阿爹报仇了…”
  冷鹤将终于大声哭出来的苏晏晏温柔抱在了怀里，轻声安慰着。
  “我知道…我知道…晏晏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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