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03】

        高一那年，翁乔敏还在学校住宿，二中不仅课程紧，而且天天都有考试，所以很多学生是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但翁乔敏就不同了，虽然她家离二中不过是走路十几分钟的事，但是她家里没人，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学校呢，起码能偶尔跟小姐妹聊聊天。

        周五最后一节是数学课，因为翁乔敏数学成绩比较好，所以她都是选择性听讲的，只听自己不会的内容，其他时间就在下面把周末的数学作业给写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因为还有一道题还没写完，所以翁乔敏在教室里多待了一会。

        快五点了，教室里只剩几位留宿的同学还在学习，翁乔敏把练习册一合，就这么丢进了桌洞，然后起身背好书包。

        外面有人在喊：“序哥，把球带上！”不久后，那人“啧”了一声，急急忙忙地道：“序哥，你他妈的快点啊，一会高一的要把场子给霸了！那群吃屎大的，我一想起那小白脸就拳头痒，想揍他！”

        这位男生因为在宿舍玩手机被抓，害班级被扣分，评不上风纪最优班，于是班上的人给他取了个外号——芈老鼠。

        翁乔敏走出去，刚好林序抱着球从教室里出来，这时芈老鼠骂了句“狗逼的”，成功地引起了翁乔敏的注意。

        芈老鼠被翁乔敏愣愣地看着，当下脾气就消散了，他摆摆手，干笑着解释说：“不，同学我不是在说你……”

        闻言，翁乔敏没说什么，要不是眼前这人解释了，她方才还真的以为对方是在骂她。

        就……有一瞬间她觉得莫名其妙。

        翁乔敏走过时，微风带起淡淡的烟草味，她回头，看到一位身形高挑的男生在和芈老鼠说话，因为林序背对着她，所以她扫了一眼黑漆漆的后脑勺后就拐弯下楼梯了。

        芈老鼠仰着脖子朝外面看去，林序淡淡地问：“你在看什么？不是说去打球吗？”

        “别打扰我，我在看那妞呢。”芈老鼠抬手，示意林序不要来打扰他。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林序的声音有点冷，就像在对芈老鼠的道德问题表示深深的质疑。

        “不是，序哥，你开什么玩笑，我是那种人吗？”芈老鼠嘴上这么说，可林序看他眼睛恨不得飞出去一样，“而且，我才不喜欢乖乖女呢，躺在床上还要我指导她怎么做/爱，没意思。”

        林序手靠在栏杆上，眼睛低垂，跟着芈老鼠等他口中的那位“妞”。

        良久，芈老鼠指了指翁乔敏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你看，这傻/逼好乖啊。”说着，芈老鼠手掌托着下巴，“她怎么走路都这么乖啊？”

        林序狐疑地瞥了旁边这人一眼，“她得罪你了？你骂她干什么？”

        “没有啊。”芈老鼠笑笑，“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张嘴就是忍不住……”

        “你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林序说道。

        “哎呦。”芈老鼠撞了一下林序的手臂，“反正她又听不到，怕什么……”

        这话刚说完，翁乔敏忽然驻足，回头，芈老鼠吓了一跳，差点咬着舌头来个英年早逝。

        “草！这里是三楼啊，她是顺风耳吗……”芈老鼠语气忏悔地低声说道。

        翁乔敏其实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不过她刚刚听到身后有飞机驶过的轰鸣声，于是习惯性地朝后看。

        芈老鼠心虚地跟她挥手，“嗨……”

        翁乔敏皱了眉，内心无语，她很快就注意到芈老鼠旁边那位长相白净的男生。

        然而，林序跟她目光相碰了一两秒，随之就抬起眼睛看向天空了，就像是不想跟翁乔敏有太多的眼神接触。

        “哥，怎么办啊？”芈老鼠懊恼极了，他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下子尴尬癌都犯了。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林序抱着球走了，说：“自己去道歉吧。”

        “什么啊！”芈老鼠气得血压飙升，“哥，我们好歹一起打球的，你、你那么冷漠干什么！”

        芈老鼠后悔不已，他再往下一看，楼下已经空了——翁乔敏走了。

        完蛋，对方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

        “我去！”芈老鼠激动地道：“她会不会跟老屈告状啊！”

        “不会吧。”林序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

        芈老鼠在他屁股后面追着他，“草，老屈那么疼她，要是老屈知道我骂了她，那老头一定会找到我家去的！”

        “为什么这么说？”林序停下来，问道。

        芈老鼠回答：“序哥，你该不会不知道那人是谁吧？她是二班的翁乔敏啊！老屈经常挂在嘴边夸的学生！”

        林序回忆了一会，才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的，好像老屈是提过。

        芈老鼠见眼前这人跟失忆了似的，比划道：“老屈早上才提的，就是这次月考数学全年级第一的那位女生！”

        “哦。”林序想起来了，但是没有很惊讶，他说：“快点走吧，外面的天有点黑。”

        芈老鼠跟在后面一边喘气一边道：“哥，你说她会不会去跟老屈告状啊？”

        “不会。”林序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他说：“那女孩不像是会多嘴的人。”

        芈老鼠闻言，跟吃了定心丸一样，想想也是……

        林序和芈老鼠去晚了，球场早就被留宿的高一男生给占下来了，芈老鼠见状，嘴又痒了，“草，那小白脸……”

        骂人的话还没完全发作出来，旁边的林序就坐下了，说:“别嗷了，要不是你看人，我们早就下来了。”

        芈老鼠这会泄了气，恨死自己了。

        “垃圾二中，他妈的全校一共四个球场，玩啥呀！”芈老鼠皱着脸坐下来，说:“我以后要是发财了，一定要给这破学校建个篮球馆，能遮风挡雨那种！”

        林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那祝你飞黄腾达。”

        芈老鼠笑笑，“哥，我要是发财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老婆就是我老婆，我老婆……”

        额……

        芈老鼠说到一半停住了，他眨了眨眼，怎么感觉这话那么的……胆大包天。

        果然，林序冷声说:“你有病？”

        林序很少骂人，但是他一骂人，就一定是生气了，虽然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

        “对不起啊，哥……不小心嘴快了。”

        “注意点。”林序说。

        芈老鼠听着心里毛毛的。

        “知道了，哥，我也是不小心啊。”芈老鼠说得理直气壮。

        林序和芈老鼠本想等一会，等到他们高一的玩腻了回去了，他们再上去把位子占领。

        但是，没想到的是，快六点的时候，天下起了毛毛雨，而且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不是吧？”芈老鼠想哭，林序倒是无所谓，“我得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哥，你没有伞吧？我去宿舍拿一把给你！”

        “不用了。”林序想说，你一个来回我都能跑回家了，他道:“回去吧，不用管我。”

        ＊

        外面瓢盆大雨，原本燥热的空气一下子凉了下来。

        林序跑进小巷，回到家的时候衣服都湿了。

        推开门，他就听到外公在抱怨电视机看不了了，老人家一生气，就开始砸东西。

        林序衣服都还没换，他草草地把多余的水拧掉后进了外公的房间，外公患有老年痴呆，看到孙子根本不会认，还说了句:“你是谁啊？进我家干什么？”

        林序蹲下来，耐心地跟老人家介绍自己，但是后者根本听不进去，沉默半响后，激动地道:“林烨啊……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做了蒸糕，在饭桌上，你快点去吃。”

        说着说着，老人就哭了，喃喃地说:“阿芳跟我说你在外面工作，可是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林序安静了，外公抚摸他的头发，骂道:“怎么淋了雨？快去换衣服，不要着凉。”

        “哦，好……”林序承接下这个“角色”，对外公说:“我去换衣服，你先睡会。”

        出门时，老人家在后面喊:“蒸糕记得吃啊！”

        “知道了。”林序笑笑。

        林序找了干净的衣服后走进狭小的浴室，他脱衣服的动作有些慢，像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林序的爸爸是货车司机，前几年在工作中猝死了，那时候外公身体不好，他一问起林烨，肖晴芳就说丈夫在外面跑车，最近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回来。

        这件事后，肖晴芳不得不放弃家庭主妇这个身份，到外面找份工作养家糊口，刚开始还好，肖晴芳在老人面前说孩子已经大了，她想去工作，不想待在家里洗洗刷刷。

        但后来老人家太久没见到女婿，渐渐地就起了疑心。

        老人抓着林序问“你爸爸怎么了”，林序当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帮妈妈圆谎。

        但是，对于还是小学生的林序来说，每次对最疼他的外公说谎，他的内心都十分煎熬。

        林序洗澡很快，出来时他把脏衣服收进盆里，正要往阳台走时，老人突然道:“阿烨啊！今天几号啊？”

        今天星期三，林序看了一眼身后的日历，回答外公:“30号。”

        说着，林序的目光向下游移了一段，他看见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林序微微挑了挑眉，觉得今天的确是“诸事不宜”。

        可不是吗？

        芈老鼠因为看妞耽误了打球，而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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