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art0.幕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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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th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优质钥匙就是打开记忆瓶的钥匙。简言之,它是记忆融合时的药引,也像是齿轮间的润滑油,不可或缺的先提条件。”
段枫的话轻描淡写,但在蒋宏涛听来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台上的幼童目露惊惧,双手紧握铁栅栏不知所措,手腕上明晃晃的怀表来回乱摆。台下贵宾振臂高呼,仿似拥有了他,就拥有了神奇的力量。
“没想到这么便宜。”
“虽然很有价值,但这样的钥匙一抓一大把。”
“他们会对这孩子做什么?”
“抽掉他的脑髓。”
“成就一个天才,创造一个白痴?伤天害理。”
段枫面露惊讶。
“吼,这可不像您说的话。”
“什么意思?”
“救济难民,生虫的棉衣,发霉的食物,您赚的盆满钵溢”
“够了,掀我底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略显急躁的蒋宏涛在对方眼中矮下去一大截,他怎会放过如此容易控制的人呢?于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想与您合作。”
蒋宏涛指着台上铁笼里的孩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不至于落到泯灭人性的地步。”
“我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在蒋宏涛看来,眼前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他的话跟他的无框眼镜一样不可靠,更不用说从他眼中露出的狡黠的光。
“道不同,不相为谋。”
子珺趴在父亲肩头向台上张望,怀表在男孩手腕上逐渐失去了光泽,原来被人夺去所爱之物的感觉竟会如此落寞,她认定自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5th
返程时的海水就不再如墨一样,想必它净化了自身,连带天空也净化了。乌云散尽,湛蓝如洗。
游轮越靠近港口便越能听清难民的乞讨声,若能从中再嗅到些人肉味,便是到家了。子珺的兴奋已全都抛进了大海,她只想快点见到母亲,见到海生。
周福早早的等在码头,脚上的新布鞋垫起老高,屁股微微后撅,倒不是为了突显长衫上名贵的刺绣,这样做只是为了与他前倾的罗锅保持平衡。伸长的脖子僵硬如木,但最累的还当属那双老眼,要想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找到自家主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放眼望去,下船的人衣冠楚楚,油脂粉面,混在人肉味里清晰可辨。
“先生”
周福的高嗓门吓到了身旁的人,他们是患有战后综合征的一群人,听不得突如其来的聒噪。蒋宏涛挤过人群,子珺的小手被攥的红一块白一块,清澈的双眸中倒映着似人非鬼的生物,伸到她面前的黑黢黢的手让她想到了船上那个不知羞耻的强盗。
“你怎么来了?”
“先生,出大事了,纠察队的刘队长带人把工厂封了。”
蒋宏涛神情淡定,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暗忖定是那刘疯狗又赌输了家当,想诈些钱财缓手。
“给他些钱打发走便是了。”
“要真这么简单就不用麻烦您了。”
“怎么?难道他还疯了不成?”
“封厂的是他,但跟着来的还有上面的调查员,看那架势可不简单。”
蒋宏涛稍稍有些担忧,轻叹着,随即挑动眼神,说道。
“去厂里看看。”
6th
工厂大门上贴着交叉错落的封条,刘疯狗带着两名手下在门口守着,看见蒋宏涛赶紧迎了上来。
“蒋爷,您可算回来了。这回不知是哪来的邪火烧着了您,我也是逼不得已。”
“罢了,人呢?”
刘疯狗向厂边的小屋指了指,小声说道。
“坐半天了,油盐不进。”
蒋宏涛掀开门帘时正与调查员对上眼神,竟与段枫带着同样的无框眼镜,不由得一阵别扭。
“您好,我是蒋宏涛。不知为何封了我的厂房。”
调查员扶了下眼镜,上下打量着蒋宏涛。一阵咂舌,嘬干了口水,说道。
“蒋大善人果然气度不凡,周身上下都萦绕着富贵。”
“您也不简单,独具慧眼。”
“实不相瞒,有人举报贵厂生产的衣物和食物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虽说您只收取成本,但这质量也不能太次了。难民也是人,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我会马上停工整改。”
调查员摆摆手接着说道。
“倒不如您就把它彻底关了吧。我只是个先行兵,到时候上面来人勒令封厂的话,就不会对您这么客气了。”
“你威胁我?”
调查员淡淡一笑,说道。
“不敢,不敢。”
看着调查员远走的背影,蒋宏涛招呼周福撕掉封条,重新开工。没一会,浓烟又从烟囱里涌了出来,冲上天空就变成了看不透抓不住的云。
7th
子珺抓着海生的手死活不肯放开,并将自己在船上的悲惨遭遇念叨了上百次。海生已无力再配合她的情绪,毕竟在他看来这根本微乎其微,甚至不如孤儿院里的孤儿饿肚子时的哭声。
“我要去孤儿院送饭,你去吗?”
“去。”
两人在临近晌午时到了孤儿院,董婆张罗着孤儿们排队站好,一双双清澈的眸子都在盯着海生手里的饭桶,诚实的肢体都往前倾,最前面的孤儿险些被压趴下。这让子珺想起了父亲反复强调的教养,并断定这些瘦骨嶙峋,衣衫补丁的孤儿们绝对对餐桌礼仪一无所知。
董婆是这里的老阿姨了,她熟知每个孤儿的来历,并深知桶里的食物并不会给孤儿们送去什么营养,只会给这座富丽堂皇的孤儿院的主人冠以浮华的名声,年岁的洗礼令她对此视若无睹。
清澈的菜汤从桶里被装到一个个小木碗中,孤儿们会忍着烫端向自己的座位。待所有人坐好,海生将另一桶干馍递给子珺。
“你也试试。”
子珺满脸惊讶尚未开口,世故精明的董婆连忙提起干馍桶。
“大小姐哪能干这个,我来吧。海生少爷也快去歇着,喝点水。”
董婆去忙时,子珺调侃道。
“呦,没看出来,你啥时候成少爷了。”
“沾你的光。”
“那你是不应该感谢我?”
海生从口袋里拿出母亲做的酥糖递给她。
“给你留的。”
“从我走那天吗?”
“嗯。”
“算你有良心。”
饭堂里孤儿们的吃饭声越发大了起来,子珺朝里面望了望,撇撇嘴说道。
“我就说他们没什么教养。”
海生拍拍她的肩膀,也往里看去。
“你说的教养,是他们活着的阻力,尚不及一块肉的诱惑大。”
“没有教养的人成不了人上人,父亲说的。”
“我敢打赌,你绝对教不会他们什么叫教养。”
“赌什么?”
“你若成功,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一言为定,我先从餐桌礼仪教起。”
海生笑而不语,他仿佛看见了饭厅中间蓦地出现了一个年轻靓丽又不知所措的背影。
8th
厚重的窗帘已很难阻挡深秋的寒意,尤其傍晚最为阴险,它会借着夕阳打盹的空档潜入房间,将一天的温暖诱骗出去。硕大的房间只剩下孤单的幔帐,薄纱虽荣却难掩双鬓憔悴。窗外狂风大作,被惊醒的叶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的一角,不知那里何时竟生了新的花纹,淡黄色。暗忖,若凭蝇头小楷的话,定可将她与蒋宏涛的故事雕纹在花瓣上,只前半生,风华正茂时。
“娘”
子珺为房间带来了生气,叶纯也跟着精神几分。
“风风火火的像个野小子。”
“娘,我跟海生打赌了。只要我教孤儿院的孩子们懂得教养的话,他以后就全听我的。”
叶纯沉吟片刻,淡淡说道。
“他可真是个温柔的男孩,你要珍惜啊。”
子珺满脸狐疑,她并不觉得激将讽刺自己的海生与温柔沾半点边。
“那个家伙只是想看我的笑话。”
叶纯笑而不语,敏感的思绪又将她拖进回忆。未接手家族产业的蒋宏涛也如海生般单纯善良,甚至还带有几分守旧刻板的浪漫。后来,发生的种种事让她明白男人其实是个限量的容器,在成长中汲取世俗手段的同时,势必会舍弃先前宝贵的东西。
她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好妻子,丈夫在外的所作所为并未伤她分毫,甚至他的爱犹如少年时炙热强烈。只可惜,越爱一个人就越难以忍受他发生质的变化。在某个争吵的夜晚,她惊恐的发现对丈夫的爱竟然变得扭曲冰冷。从那一刻起,她对自己失望至极。
“希望他可以一直不变的留在你身边。”
“嗯?我不懂。”
叶纯抚摸着子珺的长发。
“年轻真是件美好的事。”
“好想快点长大。”
“不急,不急”
9th
熊熊大火盖过了月光,满天繁星也被吓得退避三舍,重重浓烟手持剑刃利矛直指天宫,难掩嚣张跋扈的嘴脸。
蒋家百年心血付之一炬,或是天罚或是人祸,不管怎么样蒋宏涛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当他拿起电话动用人脉,誓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时,蒋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无框眼镜,瘦削的身材,礼帽长衫颇为怪异,显得刻意为之。蒋宏涛很难再相信他调查员的身份,那他又会是什么人呢?
“蒋先生,工厂的事,深表遗憾。”
“用不着假惺惺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自然。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本以为您会明白我那天说的话,哪知您只顾留恋风尘。”
“你最好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否则你很难走出去。”
“段先生托我将工厂的赔偿款送来,另外他还说,只要您肯合作,还会有更为丰厚的报酬。”
“威创的段枫?”
“正是。”
“洋鬼子的狗。你回去告诉他,蒋某虽不算什么磊落君子,但也不屑与他为伍。”
“据我所知蒋太太一直被怪病困扰,我们”
“闭嘴,这是蒋某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操心。周福,送客。”
“愿您与夫人福寿安康。”
一盏茶的功夫周福才回来,蒋宏涛背靠长椅闭目养神。
“先生,是我无能,跟丢了。”
“罢了,单从眼神就知那人不简单,不怪你。拿那些钱去打点一下工人们,这就是天意。赚的昧良心的钱,终会遭到报应。”
“那工厂呢?”
“不干了。”
“那个叫段枫的人到底什么来头,反正都是赚钱,您为什么不与他合作呢?”
良久,蒋宏涛才缓缓开口。
“这是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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