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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Part0.幕启


10th

        书房,唯一可以让蒋宏涛放松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变回那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然而每当他闭上眼的时候,那把被囚禁笼中的优质钥匙就会浮于眼前。清澈绝望的眸子,奋力挣脱的肢体,被聒噪喧嚣淹没的呼救,还有被摇晃到山摇地动的铁笼。

        深夜,他来到妻子的房间。这扇门已经很久没有为他敞开过,印象中门把手是在左边,摸了好久才在右边寻到了它。幔帐之中便是他的全部,从年少轻狂到中年老成,她见证了他的蜕变。他也深知妻子是因何转变了态度,千万不要提及责怪,那样他的亏欠便更如岩石般坚硬。

        天啊,她睡熟的模样还是如此诱人心魄,体内血脉又开始涌动起来,燥热的心狂跳不止。他确信自己是爱她的,爱的深沉且至死方休。不,至死都不会停止。

        他亲吻妻子额头时,叶纯微微睁眼瞥见了他的睫毛。恍如少年时,犹感岁月愁。多年相伴,她能从气息中感受到他的无助与疲惫。

        “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蒋宏涛慌忙起身。

        “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不碍的。”

        蒋宏涛此刻尤为大胆,似已不再惧怕妻子的冰寒,滚烫的手伸进被子,紧握着妻子的手。

        “我想陪着你。”

        “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我再也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叶纯盯着他此刻深情款款的双眸,其中倒映之物应是他的爱,只怪自己已无力再将其重拾。

        “唯有乍暖还寒时,偶感时光回溯。”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很快又暗了下去。唯有不知好歹的星辰依旧璀璨非凡,它们读不懂月光,月光便也懒得计较。

        11th

        子珺握着手中干涩的饽饽不知如何是好,还给芽头也不是,装进口袋也不是。说实话,她厌恶孤儿们将救济品当做礼物送给自己的行为,这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孤儿中的一员,甚至还不如他们,会沦为孤儿中的孤儿。

        餐桌礼仪课尚算顺利,孤儿们已经不会再在吃饭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交头接耳的情况也少之又少。偶尔会有几个捣蛋鬼挑战子珺的脾气,最后均以饿肚收场。其中芽头便是那个被饿肚子次数最多的。

        芽头的好奇心比他的个子大。鸟儿为什么会飞,老鼠为什么会打洞,醋为什么是酸的,盐为什么是咸的,这些无聊的问题便是芽头的全世界。然而他最喜欢做的事,还是带着怪问题去逼疯年仅10岁的子珺。每当子珺要大发雷霆时,芽头就会露出上下月牙的笑容,下弯的眯缝眼与上弯的嘴角会在他的脸上围成一个椭圆。

        “我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海生边走边听着子珺的牢骚。

        “他可能只是喜欢你,并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

        “喜欢我?天啊,看见他那一头稀疏的黄毛我就讨厌,而且他的嘴就像连珠炮一样停不下来,我快烦死了。难道他就不懂得什么叫安静吗?”

        海生笑了笑,桶里的菜汤摇摇晃晃,不时还会洒出一些。

        “你也试着喜欢他一下,你可是他的老师。”

        “让我喜欢那个头重脚轻的小矮子?那我宁愿把你手上清汤寡水的菜汤一饮而尽。”

        “你还真是刻薄。听说芽头前些天送你吃的了?”

        “别提了,一块干饽饽。搞得我不知该怎么办,最后我把它给了董婆。”

        “那臭小子对我从不这么大方。”

        “你没事吧?一块干饽饽?”

        海生想了想,问道。

        “对了,你那里还有块糖吧?”

        “有啊,最后一块了,你想干嘛?”

        “给我吧。”

        “做梦吧你,这可是最后一块。”

        海生点点头,淡淡说道。

        “嗯,那干饽饽也是芽头的最后一块,而且每天只有那一块。”

        子珺蓦地红了脸,口袋里的糖也受了牵连,渐渐融化,黏黏的很讨厌。

        12th

        春雨若如油,秋雨便似愁。幔帐里的人听着雨声滴答作响,似有采菊姑娘带着她的记忆远走他乡,心头空荡荡,终于撇清惆怅,天各一方。

        “娘,您看我的裙子怎么样?”

        叶纯从窗外拉回思绪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子珺。青色长裙,开襟小衫。

        “怕是会生寒吧。”

        “不碍的。”

        “海生肯定会很喜欢。”

        母亲的话瞬间击中了少女的心事,一阵绯红窜上侧颜。

        “才不是为了他呢。”

        阴雨天温柔深沉,从不像晴天那样张扬跋扈。

        “你爹爹呢?”

        “不知道,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他,您找爹爹有事吗?”

        “没有,只一人坐的有些乏。”

        “那我今天不去孤儿院了,留下来陪您。”

        叶纯将子珺拉到身旁坐下,顺手拿起梳子摆弄起她的长发。

        “再有几年的光景就能出嫁了。”

        “您何时嫁给爹爹的?”

        “十七岁。”

        “坐的花轿吗?”

        “嗯。当时你爹爹在前面骑了匹大黑马,威风的很。”

        “你为什么会嫁给爹爹呢?”

        叶纯一时语塞,有些忘了当初令她坚定不移的誓言,只回忆起潦草的花田。爱与不爱并非没了意义,只是在岁月的打磨中遁隐了身形,变得安静莫测。

        “娘?”

        叶纯放下梳子,环抱女儿双肩。

        “还有些小时候的味道。去吧,海生在等你。”

        “那您呢?我去寻爹爹来。”

        “罢了。他见到我只怕会更寂寞。”

        打发走子珺,叶纯又看向窗外。烟雨朦胧的山坳中仿似藏着玲珑匣,匣子里装着前半生,匣子外散落着后半生。

        13th

        阴雨天持续到了月底,十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嘈杂鼎沸的人声都被幔帐掩了下去,陆续而来的人险要站不下脚。叶纯忽感屋中憋闷,不得已才睁开了眼。

        叶纯记得口罩之下的人是刘医生,当初为她做过十分详细的诊断,虽然没诊断出个结果,但他认真的态度绝对令人称赞。对了,他身后的女子既是情人,也是助手,寸步不离,娇小可人。印象中她话不多,善于将故事都藏进眸子里,而且是个爱笑的女孩,兴许刘医生也因此而陷落。刘太太好像并不知情,她还为此同情了刘太太很长一段时间。

        “你接连来了多日,怕是我快要不行了。”

        刘医生摘下口罩,鼻梁被勒出了一条红印子。

        “蒋太太,别胡思乱想,您看上去很不错。”

        叶纯笑了笑,憔悴与疲惫相继溢出酒窝。

        “你的谎言比你的医术要精湛的多。”

        刘医生一怔,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叶纯接着说道。

        “相信你不会和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一旁的周福俯身上前。叶纯记得他有上百件同款式的长衫,真不知他为何如此钟爱长衫,难不成是因为他祖上出过光耀门楣的秀才?天啊,就连刺绣花纹都一模一样,大概只有海生妈清楚,他周身上下唯一不变的只有这件长衫。

        “太太,您会好起来的。”

        “像很多事一样,生死的事我就更无话语权了。”

        “先生在回来的路上,您再坚持一下。”

        “想到他,我便失了赴死的勇气。”

        周福的眼眶微微泛红,叶纯示意他把耳朵递上来。

        “菜汤硬馍没什么营养,善待那些孤儿。”

        周福全身像过电般,腾的一下打直了,紧接着跪在叶纯床前连连磕头。众人不知,唯有叶纯浅浅一笑。

        婴儿的眼睛总能看见些奇异的东西,子珣在奶妈怀中很不安分,奋力将双手伸向床的方向,奶妈赶紧将二小姐递给了叶纯。

        “妈妈的小冤家,许久不见你竟多了动人的眸子,已不枉我将你带到纷乱的世上。以后要用双眼去洞察这个世界,即便它瞬息万变,麻木不仁。它是像顽童般顽劣,喜欢将美好藏在氤氲之中,用心去爱,它便会为你指明道路。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子珺帮母亲挡住了垂泪的双目,她深知坚强倔强的人只有不肯示弱这一条软肋。

        “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妹妹的。”

        叶纯轻抚子珺脸颊。

        “看看你的模样,简直太美了,若是穿上凤冠霞帔岂不羡煞天下所有女子。”

        纤细的手指在床铺上来回扣弄,子珺就算不想接受也无济于事。现实的长矛抵在她的喉咙上,初次交手便是难以对抗的悬殊,无碍于力量与金钱。

        “我现在穿给您看。”

        “不。你要为那个与你厮守一生的人穿,只一次。”

        叶纯看向海生时,他拘谨的站在一旁,周福连忙将他拽了出来。

        “跪下。”

        噗通,海生跪在叶纯床前。

        “金钱与地位都不是你与她在一起的阻力或必备的条件。”

        “您放心,我会照顾子珺的。”

        “她不是你的累赘,是与你平等的爱人。”

        海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叶纯的表情恍惚飘过,唯独子珺颤抖的背影深深的刻在脑中。他祈盼夜晚快些过去,梦醒了,便再无人为此介怀。

        14th

        雪,甚是晚至。无人料到秋雨会随着时间一起坠入十一月,倒也无人在意,全当是不速之客的幽冥使者需要阴雨绵绵的仪式罢了。

        “母亲等到最后一刻都没能见到您。”

        “她走的时候,遭罪了吗?”

        “很安详。可灵魂,不得而知。”

        “对不起,我”

        “您没有对不起我。我想母亲并没有记恨您,即便最后黯然离世。不幸的是您还活着,会在日夜的煎熬中被遗憾围追堵截,这怕是母亲最不愿看见的。”

        子珺转身步入雨幕,彻骨的寒顺着头顶蔓延全身,直至落地,竟如悲伤般也生了根,发了芽。

        “你真的可以复活我的妻子吗?”

        “当然,孤儿院里全是优质钥匙,只要找出最适合蒋太太的那把,那她就可以重新回到你身边。不仅如此,到时你我将会成为拯救人类痛苦根源的伟人,甚至是造物主也说不定。”

        段枫的话不紧不慢,然而他的野心却无比的疯狂,尤其那双深藏凛冽的双目犹如漩涡般将蒋宏涛牢牢吸住。

        “可我已经答应妻子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既不伤天也不害理,我们所做的事只是将那些底层资源合理的分配利用。”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妄想,将逝者的记忆移植到人造人脑中,人造人带着逝者的记忆回归生活,仿佛逝者复活了一般。

        实验基地中林林总总的人造人令他叹为观止,只要将其中一个的脸换成叶纯,那她就复活了。可活着的是记忆,还是皮囊呢?换言之,是该爱她的记忆,还是该爱它从里到外的人造科技呢?

        蒋宏涛暗忖自己将要掉入疯子的圈套,然而眼前的诱惑已经等价于幸福与失而复得的狂喜。方寸大乱,眼前的赌局真是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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