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art0.幕启

1st

        “头发又长了，是大姑娘了。”

        “我想永远待在娘身边。”

        “欧呦，那怎么行。总有一天你会穿上嫁衣，给人家做媳妇。”

        “那我只给海生做媳妇。”

        “娘能依你，可海生依你吗？”

        “怎敢不依，我可是大小姐，他爸爸都要听我的。”

        “这厉害的小人儿，海生那孩子以后可有罪受了。”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清晨的阳光，自从二女儿子珣出生后，叶纯就患了怕光的怪病，身体也随之每况愈下。除了大女儿子珺外，她不愿与任何人亲近分毫，包括独守空房多日的丈夫，蒋宏涛。

        “太太，先生叫大小姐过去有话说。”

        周福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海生怯懦的躲在他身后，不时的向幔帐里探头张望。刚刚厨房的下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谈论脸色惨白的太太其实是吸血鬼，海生对此颇为好奇，只管跟着来见识见识，可他什么都没看到，却被子珺抓个正着。

        “你看什么？”

        海生急忙收回眼神，向周福身后又缩了缩。

        “大小姐莫怪，这孩子没规矩。”

        子珺刚要借题发挥，被叶纯叫住了。

        “子珺，去看看你爹爹到底找你何事。”

        “知道了，娘。”

        随后她小声对海生说道。

        “一会我再收拾你。”

        漆皮鞋在走廊里嘎达作响，海生看着她跑开的背影，赶紧在裤子上擦干了手心里的汗。

        二楼是蒋宏涛的书房，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入，子珺在外面连连敲门，不停的喊着。

        “爹爹”

        蒋宏涛站在门口，光油油的背头一丝不乱，剑眉下的双目炯炯有神，此时更多了些凛冽。子珺一下就收敛了放肆的行为，乖巧的站着。

        “没规矩，姑娘家要稳重点。”

        “是。”

        嘴上答应的好，暗忖自己才10岁，才不要像那些来家的客人一样做作。

        “明天你与我出门，带你去见识一下。”

        “不，我要留下来陪着娘。”

        “不行。多见见市面对你没坏处，省得你整天和周福的儿子疯跑胡闹。”

        打发走女儿，蒋宏涛回到书房闷对孤灯。自从妻子开始惧怕阳光后，他也变得见不得光了。厚重的窗帘与妻子卧房的窗帘是同一种款式，甚至连花纹的纹路都一模一样，这样他才能与妻子的冷漠和平相处。

        商人是蒋宏涛谋生的外衣，所幸得到时势的助力，几年前的边境战争帮他敛获了可观的财富。为图心安理得，他开办了重文市唯一一家孤儿院，云海屋。

        他的内心其实往往会受到光怪陆离的折磨与煎熬，但在金钱与权势面前他只能将妻儿都围裹在外衣之中，密不透风。但这并不能换来理解与同情，就像冷漠的妻子一样。他们都喜爱的迎春花，早在某个清晨悄然枯萎。

        后厨的锅碗瓢盆当当作响，海生守着一大盆土豆，削下来的土豆皮堆成了小丘。漆皮鞋的嘎达声由远及近，子珺看着埋头削土豆的海生，气不打一处来。

        “喂”

        海生抬头看见子珺，连忙站了起来。

        “大小姐。”

        “刚刚与你说话，为何不理我？”

        “父亲抢了去，我就不好再接话了。”

        “这么大的个子，胆子却这么小。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不回来了？”

        子珺上前拉扯着海生的耳朵，骂道。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来呢？”

        “疼疼疼，快放开。”

        说着，便将子珺推在一旁，揉着耳朵说道。

        “你发神经啊？”

        “你敢打我。”

        说着就向海生扑了过去，做饭的下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也不算少。周福才不理会这些，相反他巴不得大小姐能围着儿子团团转，这样一来蒋家的财产有一半就是他周家的了。

        “别闹，别闹。给你这个。”

        海生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酥糖。说来也奇怪，子珺只觉得这种酥糖是最好吃的，就算是父亲的朋友送来的名贵糕点都不如它香甜，最要命的是有钱都买不到。

        “你娘又做了？”

        “嗯。我偷偷拿的，你一个我一个。”

        “我都要。”

        子珺一把抢过海生手里的糖塞进口袋，临走前娇蛮的说道。

        “老老实实的等我回来。”

        2nd

        1968年10月，重阳节，玛丽莲号游轮，公海。

        游轮共四层，一层宴会区，二层休息区，三层议会区。今晚的大型拍卖会就在三层举行，参加的人非富即贵。蒋宏涛在其中并不突出，他只能算是勉强挤进去的，险些被门挤伤的那类。

        子珺哪里有空理会世俗之事，高耸的船身就足够她看好久，船头甲板比家里的花园还要大，最要命的是手搭船舷就能感受到海浪的激情，一摇一晃，像极了母亲哄睡的怀抱。但此时她可不愿意睡觉，她猜测远处时隐时现的岛屿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宝藏，她很想说服船长靠过去，大不了宝藏与他平分就是了。

        “爹爹，我想自己去转转。”

        “不行，你会迷路的。”

        “当然不会。”

        再有一刻钟晚宴就要开始了，蒋宏涛沉了沉说道。

        “好吧。一刻钟后你必须回来。”

        “我保证。”

        临走前，蒋宏涛将子珺最喜欢的怀表塞进她口袋里。

        “看着表，一刻钟后必须回来。”

        太棒了，无拘无束的感觉简直是太棒了。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辗转腾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副船长。

        “你好，请问船长在哪里？”

        “这位小姐，您好，感谢乘坐玛丽莲号。船长先生在地下一层进行安全检查，如果有事您也可以直接和我”

        没等啰嗦的副船长说完，她就径直向地下一层跑去。谢天谢地，粗心的水手忘记关门，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昏黄的灯光下尚能辨别方向。

        她此时有点后悔偷跑进来，找不到船长不说，这里还臭烘烘的难闻的很，像是有人故意在这泼了泔水。热气腾腾的机房嘈杂无比，不知是哪部机器叫的这么卖力，她呼喊船长的喊声早就被淹没了。她拿出怀表看了看，离一刻钟还有三分钟。于是决定在下一路口右拐，要是再见不到船长就回到宴会厅，总不能两头都失利吧。

        拐过去后，她看见了一扇虚掩的门，直觉告诉她船长就在里面。正当她大步而行时，黢黑的小手从右边突然出现，利索的抢走了她的怀表。

        “啊什么东西。”

        子珺跌坐在地，她看见右边被麻布遮挡的笼子里有一双同样惊恐的眼睛。

        “救命啊”

        她扯着嗓子高呼救命。恰逢此时船长从那扇虚掩的门里走了出来，双眼布满血丝，眉头紧皱的盯着她。眼泪险些夺眶而出，他要是再吓吓她，那就肯定止不住了。船长叹口气，问道。

        “你在这干什么？”

        子珺惊魂未定，眼前人如同救星一样，上前就抱住了他的腿指着笼子哭喊着。

        “救命，有鬼。”

        船长上前将麻布重新盖好，问道。

        “迷路了吧？”

        船长抱着她回到一层宴会厅，闻到富太太们的香水味与食物的香味后，她就稍稍安稳了。当看到蒋宏涛时，她大声呼喊着爹爹，宝藏的事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3rd

        主持人情绪激昂慷慨，用尽浑身解数讲述着拍品背后的故事。然而台下的贵宾不仅要奋力避开他喷溅的口水，还要忍耐台上那些令人乏味的拍品。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压轴拍品，记忆瓶。”

        贵宾们顿时来了精神，聚精会神的盯着即将拉开的红幕，那后面的东西将令他们不虚此行。蒋宏涛还是第一次听说记忆瓶这个东西，听起来并不像油盐酱醋瓶那样简单。

        长长的玻璃柜里摆着十几个硕硕放光的玻璃瓶，每个瓶子上都贴着标签。主持人指着其中一瓶，说道。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家的记忆，只要将它与自身的记忆融合，就可以拥有和他一样令人望尘莫及的智慧。起拍价100万。”

        话音刚落，台下的贵宾们纷纷竞价，最终以天价成交。

        “这群老外比野兽还疯狂。”

        蒋宏涛闻声扭头看向说话人，他胸前别着荆棘图案的胸针。无边眼镜在当时绝对是时尚的风标，清爽的发型，精致的五官。

        “你是寄给我请柬的神秘人。”

        “您好，我叫段枫。这场拍卖会还精彩吗？”

        “记忆瓶吗？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对别人的记忆这么感兴趣。”

        “如果你能知晓他人记忆中藏着的秘密的话，那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再加以利用，不需任何努力便能拥有他人毕生的果实，岂不是很诱人。”

        “天方夜谭一样。”

        段枫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用下巴点了下前排身穿酒红西装的男人，蒋宏涛顺势看了过去。

        “看见那个人了吗？”

        “嗯。”

        “他叫威尔斯·马克，经营着威创生物科技公司，我的老板。我们公司的科技已将天方夜谭化为了现实。”

        蒋宏涛狐疑的看着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只见段枫将食指放在唇前，指着台上说道。

        “嘘，重头戏来了。”

        台下的贵宾们突然站了起来，生怕错过什么。不多时，红幕后出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子里的男孩手中握着一块崭新的怀表。子珺突然向台上喊着。

        “我的怀表。”

        蒋宏涛赶紧捂住她的嘴，主持人越发激动的说道。

        “优质钥匙，起拍价1万。”

        此话一出，重新点燃了观众席，众人撕扯着喉咙，全然没有权贵优雅端庄的形象，更像是一群野兽争抢着失足的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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