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半个小时之后。

        “那就是mimic的总部了吗？”

        坂口安吾正在低头检查一具尸体，尸体手握武器，头戴黑头罩，死时仰面朝下。袭击者只用了一枚子弹就打穿了对方的心脏，事后也没有检查，仿佛十分笃定对方已经彻底死亡。

        是织田作之助下的手吗？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坂口安吾只觉得那些三人亲密相处的时光，越发朦胧，恍如昨世。他定了定神，用手压膝盖地站起来：“既然这里的看守已经死了，我们可以直接从楼梯上去。”

        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十几辆漆黑的轿车冲进了那座欧式建筑的前坪，他们速度极快，在崎岖盘旋的山路上风驰电掣，紧接着，就从车上走下了十几位全副武装的港口mafia党成员。遥遥目睹这一幕的坂口安吾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但暮霜神色不变。

        “走吧。”

        “刚刚，刚刚——”

        “那大概是，”暮霜发出短促的笑声，“太宰治来了吧？”

        这也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太宰治正面作战的能力很弱，出任务时，往往会带着很多手下。但坂口安吾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没等他察觉到这种不对劲，暮霜已经倔强地往前走了。

        她要去见织田作之助。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努力。

        太宰治率先从轿车里钻出来，他健步如飞，一眨眼就跑到了所有人的前面了。等到森鸥外钻出轿车时，太宰治已经踏上了二楼楼梯。见状，森鸥外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向身边人挥手示意：“跟上他。”

        “是。”

        “见到mimic的成员，格杀勿论。”

        “是！”

        在说完这句吩咐后，森鸥外忽然心有所感，他自己也不知道缘由地回过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林。午后的阳光将苍青的树叶照耀得灼眼。有那么一瞬间，森鸥外觉得那个地方好像有两个人曾经驻足过，但又像是他的错觉。

        爱丽丝拉住了他的手，问：“林太郎在看什么？”

        “我在看，是不是该另一个人落子了？”

        虽然心里转悠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等森鸥外回过头时，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刚刚的小插曲，一边夸赞爱丽丝可爱，一边带着黑蜥蜴大部队往楼上走去，越往上走，激荡的枪声就越响亮。

        广津柳浪将子弹上膛：“首领，楼上很危险。”

        森鸥外倒是很淡然，想化解一个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入局，但既然已经如对方所愿，这个时候再逃跑就很愚蠢了。相反，如果森鸥外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一次非常安全的行动。

        “太宰君到哪儿？”

        紧跟太宰治的黑蜥蜴部队传回信号：“太宰君已经到了三楼大厅门外了。里面是正在激战中的mimic首领和织田作之助……砰砰砰……请首领下达指示。”

        森鸥外想了想：“那就先把这两人分开吧……”

        “是！”

        作战部队守在三楼中央大厅的左侧门前，得到命令后，其中一个人从怀里取出两枚麻醉气体炸弹，拔开插销，在开启的门缝里扔进去。炸弹冒着白色的麻醉气体，滑进战斗中心，猛然炸开。

        “嘭——”

        “砰——砰——”

        两道枪响，听不出谁先开枪，谁后开枪。

        太宰治带上防毒面具，率先推开门。在弥漫的白色烟雾中，两道笔直的身影孤零零地对立着，彼此高举着枪，对准对方的心脏。安德烈·纪德穿着黑色的斗篷，太阳光穿过身后的玫瑰彩色玻璃，将其笼罩在一片晕开的虹色中。

        “滴答，滴答——”

        赤红的血溅落在地面上。

        安德烈·纪德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织田作之助的脸上，但他听到了两声推门的声音，以及随即响起来的脚步声。这个时候，闯进战场的人总不会是过来救自己的。安德烈·纪德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扯开笑容：“多谢款待，我很满足。”

        “彼此。”

        织田作之助停顿一秒：“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吗？”

        “哈哈。”安德烈发出爽朗的笑声：“无归的亡灵，哪里能有什么遗愿呢？”

        “织田作——！”

        “作之助——！”

        安德烈·纪德听见了这两声呼唤，他似乎仍然想说什么，但滴落的血液已经在他脚下汇聚成一片血泊。他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手指痉挛一下，随后再去无法维持站立的平衡，仰面倒下。

        他死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的尸体，愣愣出神。

        太宰治已经跑到他身旁，他毕竟个高腿长，又比对面那位不速之客更早的推开大门，自然到达目的地更快。他还记得刚刚响起的两道枪声，一靠近，就紧张地检查对方：“织田作，你——”

        “我没事。”

        太宰治的动作比织田作之助的反抗更快，他已经在对方的大衣上摸到了一个被贯穿的破洞。而随着破洞溢出的鲜血，落到太宰治的手上，还带着人的体温。这一刻，他脸上血色尽失，仿佛那张精致漂亮的皮相在这瞬间从中裂开，让人窥见里面翻滚的淤泥。

        “作之助——”这句话是暮霜喊的。

        太宰治抬起头，瞥了一眼正奔跑而来的暮霜，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暮霜的关注点也不在他身上，她越靠近，速度越慢，到了最近一米左右，暮霜几乎是在挪动。

        织田作之助不得已重复一遍：“我没事。”

        暮霜的泪光涌出来。

        织田作之助不得不强撑着伤势，伸手，将暮霜搂进怀里，同时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背部的伤口。少女一直在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痉挛，还是恐惧过头后的颤抖。织田作之助只觉得她是真的瘦，明明肉也喂了，菜也吃了，就是不长肉：“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自杀。”

        “……”

        “其实刚刚那瞬间，我有考虑过，面对朝着心脏的子弹不躲不闪，到底算不算自杀？我其实想不明白，到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什么才算是自杀。但是，在最后一刻我还是躲闪了。我想，既然我躲闪了，那应该是，我觉得应该不闪不避算是自杀吧。”

        暮霜吸了吸鼻子。

        她将头彻底埋进织田作之助的怀里。

        里面萦绕着硝烟的味道，却暖得令人安心。

        “我已经，做错了一件事，所以不能再失约。”

        “起码不能让暮霜老师喂一千根针。”

        太宰治非常不爽地插话：“这是什么游戏？我能加入一个吗？”

        他成功吸引织田作之助的注意力，织田作之助将蓝如苍穹的眼睛移向他：“太宰，我后悔了。”

        “什么？”

        “我后悔了，后悔之前一直都没有能走进你的世界里。”

        太宰治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正面打了一拳。

        “但现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应该也还来得及。我很庆幸我能在最后一秒前，发觉到这个事实，就算无法再拿起笔，但是人生依旧有需要我，有非我去做不可的事情。”

        “人活着是为了救赎——”

        “我很高兴能和太宰成为朋友。”

        织田作之助分出一只手，将太宰治脸上的绷带扯下来，露出他完好无损的面容：“我真是世界上最愚不可及的笨蛋，太宰，暮霜老师，让我们以后好好继续相处吧！”

        “……”

        “……”

        织田作之助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随之滑落。

        “织田作——！”

        “作之助——！”

        “织田没事。”坂口安吾背了一个医疗包上来，行动比两人都慢，但他也听完了整个对话。此时此刻，他蹲下来，摸了摸织田作之助的脉搏，“只是穿透伤，没有击中要害。现在昏过去是因为之前吸入的麻醉气体起作用了。”

        暮霜也确认了这一点，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将织田作之助在地面上放平，他站起来，从腰部抽出一把枪，对准坂口安吾的头部。他刚刚经历情绪的大起大伏，血液全部涌到脸上，这让他两颊都染上了害羞般的绯色。只不过，他的举动可没有一丝害羞感：“坂口安吾，我说过吧，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

        “我……”

        “砰。”

        子弹出膛。

        坂口安吾微微一愣，子弹擦着他的脸划过，刚好打在他身后的安德烈·纪德身上。太宰治又在对方的尸体上发泄了两枪，才缓慢地松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就在刚刚，太宰治摸到织田作之助满背鲜血时，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那种感觉，就算天没塌，但也距离天塌地陷不远了。

        直到刚刚确认了织田作之助的脉搏，跳动平稳，太宰治才慢慢地从这种游离世间的状态脱离出来，重新返回人间。

        织田作之助还活着啊。

        真好。

        再大的焦躁和不安都被这个事实抚平了。太宰治收起枪，恶意地坂口安吾说：“给我跪三天三夜的洗衣板吧，少一秒，就在你身上开一个枪眼。”

        “我……”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坂口安吾已经忍不住吐槽了。

        但人亏心，理不直，气也不壮。坂口安吾低下头：“对不起。”

        “你想听我说，没关系吗？”

        太宰治恶意满满地回答：“我像是会这么说的人吗？”

        坂口安吾苦笑着回答：“我没指望过……”

        “等你跪完搓衣板，我看心情再说。”

        “啊？”

        “看我心情，再决定原不原谅你。”

        太宰治慢悠悠地说完这句话，他又看了一眼还在低声啜泣的暮霜，想起两个人的“不自杀”的约定，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现在情绪太激荡，那些浓烈的感情全部混在一锅沸腾的血液里，很难分辨出某一种特定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不过，他现在算完了安德烈的账，算完了坂口安吾的账，最后要算的是——

        “森先生。”

        太宰治转头看向港口mafia党。

        “……”

        “森先生人呢？”

        对于这个问题，广津柳浪不知道该怎么帮首领维护形象。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干部太宰先生——

        首领他，刚刚，很怂地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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