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怂？

        森鸥外是不知道属下对自己的腹诽，但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mimic总部的三楼，站在被斜阳笼罩的大树下时，他很快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

        “聪明的领袖是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对，就是这样。

        ——他是战略性撤退。

        “林太郎。”

        森鸥外笑盈盈地蹲下来：“怎么了，爱丽丝？”

        爱丽丝很不爽，她像是一头生闷气的小牛般扯着怀里的玩偶：“我讨厌这里，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小姐姐一起玩！我们为什么要下楼？”

        “啊，这个……”

        “讨厌林太郎！”

        爱丽丝挥舞起小拳头，疯狂砸森鸥外的胸口。

        森鸥外被砸得前后摇摆，虽然看起来很惨，但爱丽丝没有真的用力，力道只比按摩重一点。不过，爱丽丝的话又将先前的问题重新摆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要跑呢？

        森鸥外在爱丽丝抓着衣服的摇摆中，忍不住走神了片刻。他还记得，几分钟前，自己终于慢悠悠地晃到了三楼大厅的门口，太宰治已经忍不住冲进去。森鸥外当然不会担心这位得意弟子，对方一定会很小心地避免吸入任何一丝雾气。

        雾气飘散。

        广津柳浪护在他身前：“首领，还请后退。”

        “不用，我……”

        森鸥外刚想说点“真正的mafia党首领不会畏惧小场面”这类的场面话，但偏偏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过于银亮的反光，那光突然就盈满了他的视线，在心头炸开。

        银狼！？

        那仿佛是视网膜和大脑同谋的谎言，下一秒，森鸥外就否决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银狼福泽谕吉的思维过于古板，他是做不出卑鄙无耻的行径，相反，这可是他森鸥外的专利。而且，银狼也不会这么矮——

        而那道人影究竟有多矮呢？

        就是中原中也在对方面前，也能重拾自信的矮。

        而对方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奔来。

        森鸥外的视力其实只能算平平，但在十几米的距离，也足够他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了。刚开始，他只是觉得有点眼熟，毕竟，森鸥外也没有自恋到天天捧着自己年轻时的照片看，他只是觉得那位女孩子的长相很熟悉，很顺眼，让人心生亲近之情。

        如果这是款涉及好感度的游戏，那么，在初见之时，森鸥外对那位发丝银亮的女孩子的好感度，就已经直接跳过了四十大关。

        但是，还是觉得熟悉。

        这种熟悉究竟源于何方呢？

        是她和福泽谕吉过于相似的头发和瞳色吗？是她身上鲜血和硝烟的气味吗？还是那种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森然恐怖的眼神呢？

        都不是——

        是，是……是她长得和自己……有点像。

        一句话突兀地跳进了森鸥外的脑子里，他突然回想起，太宰治曾经贴近自己说的那句话“如果森先生年轻二十岁，应该长什么样呢？”，所以，如果他年轻二十岁，那么——

        其实也没有那么相似。

        二十年前的森鸥外，应该刚刚考上军校，他身上带着凌驾于同龄人的优秀和对应的傲慢，只是用一层敷衍的谦虚客套的假象稍加伪装。以现在森鸥外的目光看来，当年的自己也太过青涩。同样，那位女孩子看起来也很青涩，只是，青涩和青涩之间也完全不同。

        森鸥外忽然心头颤抖了一下。

        他福至心灵地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森暮霜。

        是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女儿。

        这个认知又让森鸥外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

        “这可真是……有点糟糕的体验。”森鸥外深吸一口气。

        是的，尽管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因为一旦承认，就要坦然面对真实的内心，面对层层掩盖下的软肋。

        虽然太宰治总讥讽他是个没有感情的电脑精，但很遗憾，森鸥外在生理学上的分类，还是人类。是人类，就注定会受到人类感情和道德的钳制。森鸥外认为这很多余，感情一无是处，只会干扰决策，是需要他努力克服的弱点。

        是的，森鸥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

        只不过，他左手有戳中所有萌点的爱丽丝，右手有天天搞事的熊孩子太宰治，两者叠加，足以消耗掉森鸥外原本就稀薄的情绪。如洪水涌来的工作，也能榨干他所有可以用来胡思乱想的空白。

        但是——

        森鸥外看了一眼那个孩子。

        暮霜已经扑到了织田作之助身上，两者紧紧相拥，冷峻如山岩的男人和柔软脆弱的少女彼此依偎，那画面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和谐。森鸥外倒没产生什么不爽的情绪，他只是走神了一瞬间。

        如果自己没走上这条道路的话，相反，如果他选择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人生活，按照时间推算，他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

        “唉，真是的。”

        森鸥外发觉自己产生这类想法的瞬间，腿已经带着他，畏之如虎地溜了。他发现，那位幕后黑手比自己想象的还厉害。森鸥外以为自己计算的是人心，却发现在人心的揣摩上，远远不及对方万分之一。

        森鸥外以欲望落黑子。

        而那位不知名的对手，则以温情下白子。

        黑白对峙。

        森鸥外承认自己棋差一着。

        森鸥外在斜阳里，靠在树干上，感受粗糙的树皮摩挲过皮肤。他定了定神，从逃避父亲责任的颓废中年男子，恢复到大权在握的mafia党首领。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看见太宰治抱着一个人影往下走。

        “下午好啊，森先生。”

        太宰治笑嘻嘻地对他打招呼。

        森鸥外感到了一种微妙的心塞。

        “放心好了，森小姐没事，她只是没注意吸入了麻醉气体，暂时昏过去了。不过，我觉得，在这个时候，也许昏过去会更好一点吧。”太宰治手舞足蹈地说，森鸥外看着那位银发女孩在他怀里一颠一颠，原本难以自控的情绪，忽然镇定下来。

        “太宰君看起来很高兴啊。”

        “我的朋友最终平安无事，我当然很高兴。”太宰治难得如此坦诚，但他脸上的微笑宛如假面，看不出一丝真实高兴的情绪，“倒是森先生，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森鸥外搬出之前想好的借口：“身为mafia的首领，应当……”

        “森先生，真可怜。”

        “……”

        “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却不敢亲手确认。”

        “……”

        “唉，暮霜刚刚跑过来的时候，眼睛可是完全盯着织田作，根本就没有往森先生这边看一眼。森先生，好惨啊。明明是亲生父亲，结果地位还不如养了她几个月的领养者，森～先～生～～～好～凄～惨～～～爱～女～儿～～～被～冷～落～～～”

        太宰治在他面前，几乎扭成了快乐的麻花。

        森鸥外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太宰治怀里的孩子吸引。他当然知道，太宰治非得抱着森暮霜的险恶用心：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能消除所有异能，既然他能抱着森暮霜，而森暮霜并未消失，就代表她不是异能产物。

        她是活生生的人。

        森鸥外收拾了一下心情。

        论恶心人，森鸥外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扬起一个中年大叔版的热烈笑容：“太～宰～君～～～好～凄～惨～～～交～朋～友～～～被～抛～弃～～～”

        太宰治的脸黑了。

        森鸥外笑容灿烂。

        呵呵。

        小鬼，也不想想你的本事都是谁交的？

        虽然森鸥外口口声声地宣称，太宰君很厉害，过几年就能篡位了。但如果他真这么想，就不会将这句话直白地说出口了。论手段，还是森鸥外更能恶心人一点。

        谁叫太宰治太好懂了呢？

        就在两位师徒气氛僵硬的对峙时，爱丽丝跑过来，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撩开森暮霜黏在脸颊上的头发，用边缘秀满蕾丝的袖口擦干她脸上的血迹，自然，她也看到了那眼角的蝴蝶。

        暮霜不舒服地闷哼一声。

        爱丽丝瞬间露出了揪心的神色，她想抱走暮霜，但又怕触碰到太宰治。太宰治斜了一眼爱丽丝，主动将暮霜递了出来。爱丽丝将对方整个搂入怀里，动作温柔，手指抚摸过对方的眉头，似乎想要将上面的哀愁全部抚摸走：“不怕，不怕，痛痛飞飞。”

        两个容貌姣好的少女脸贴脸，和谐而美好。

        森鸥外被这个画面戳中萌点，他围着两人转悠了两圈，忍不住发出了变态大叔般的呜呜声，但还没等他真的发出变态大叔的言论，爱丽丝就抬起了脚，直接踹在了他两腿之中。

        “……”

        “……”

        “去死吧，你这个死变态！”

        “爱、爱丽丝？”

        爱丽丝在面对暮霜时，有多么如同春风送暖般温情脉脉，那么转头面对森鸥外的时候，就有多么秋风送爽冷酷无情：“林太郎！始乱终弃！竟然让前女友怀孕了还带着孩子跑路，简直是人渣中的战斗机呢——！”

        她说完，又踹了森鸥外一脚。

        森鸥外捂着男人都有的弱点就倒下了。

        等等啊，爱丽丝！

        你是他的人形异能没错吧？

        他有没有所谓的前女友，你难道不清楚吗？

        为什么……刚刚那一脚，你是毫无保留力气的真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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