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日日美人在侧

　　
吃了那无色无味的药后，方棠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虽不碍于行，但半成功夫都使不出来。
云恩匆匆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没戴枷，直接把人拽上了马车。
一路用黑布套了头，直到被推上另一辆燃着熏香的马车，他才恢复视觉。
方棠一眼就认出车内坐姿优雅的男子，眸光瞬间就亮了。
觉得他身上的香味极好闻，似乎有宁神止痛的功效，于是忍不住想贴近些，嗅个真切，却被对方嫌弃地一脚踹开。
“臭，滚远点。”赵朝宗毫不客气。
方棠揉了揉胸口，张嘴想辩驳，却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音节，舌头早被冰块冻得毫无知觉，只能委屈地窝在边上一角。
紧接着，对方就将一纸认罪书甩到他脸上。
“想来你这小贼定不识几个大字。”赵朝宗把玩着一把匕首，幽幽然说，“这纸上细数了你这些年的罪行，足够判你个秋后问斩的。”
方棠浑然不在意，本当看个乐呵，怎料定眼一瞅纸上的罪状，欺辱幼童、奸淫.妇女、抢劫官银、杀人放火……
愣是把他看出一身冷汗，连舌头恢复了知觉都没发现。
嘴巴迸出一句：“你这是栽赃陷害！”
然而对方却置若罔闻，兀自接着未尽的话道：“要么本官现在切了你的手指，让你在认罪书上画押等死，要么你就交出《本草千金方》。二选一，请吧。”
闻言，方棠立刻二话不说就把认罪书给撕了，塞进嘴里吃掉。
赵朝宗满意地笑了笑，收起匕首，点头称这是明智的选择，接着又问：“现在去哪儿？”
方棠黑着脸回答：“醉仙楼。”
客流多的地方，信息通畅，这种场所往往藏龙卧虎，赵朝宗曾听说过，这是江湖人探听消息的门路之一。
可没想到，方棠带他来见的，竟是债主花娘子！
“敢耍我？小贼，你死定了。”
赵朝宗转身就要招呼云恩进来拿人，却被方棠一把抱住胳膊，还亲得他整个手背都是恶心的口水。
赵朝宗扬脚踹开狗皮膏药似的方棠，掏出帕子使劲儿搓手背，恨不得搓下一层皮。
趁这会儿子功夫，方棠一溜烟蹿到坐在上座的花娘子身边，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到她手边。
“小爷早说过了，不会欠你债的。为了区区二两酒钱，竟狠心往我的酒里下迷药，害小爷我吃鞭子！花娘你对老主顾未免太狠心了些。”
花娘子本还骂骂咧咧，一看到银子，瞬间收了声。
然后拿起账本和算盘，开始一笔笔清算方棠过去半年欠的酒债菜钱，同时一锭银子接着一锭银子往自己怀里揣。
赵朝宗余光瞥见那钱袋上的祥云纹，手一摸自己腰间，顿时变了脸色。
刚想上前，却被方棠一把抱住腰。
耳边扫过一股热气，同时听见方棠附耳低语的声音：“五十两银子买个情报，不亏。”
赵朝宗白了他一眼，别过脸，走到距离方棠最远的椅子坐下，随后抛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心头暗自琢磨，自己是何时露了空子，让这小贼有机可乘？
方棠耸耸肩，转身坐到花娘子对面，手撑在下巴问她：“三个月前的初五，那天我在你店里喝醉了，躺到次日天明，对吧？”
花娘子往前翻了几页账本，点头。
“初三到初六，一连四日，一共是六两三钱酒债、三两菜钱和三两住宿费，老娘都记着账呢，你甭想赖！”
方棠没跟她吵，扭头向赵朝宗挑了下眉，听见了吧，小爷没撒谎。
赵朝宗没吭声。
方棠继续问：“花娘，听过《本草千金方》这本破书不？”
花娘子一边对账一边应道：“本草老头生前呕心沥血之作，两年前被丞相献给当今陛下，三个月前被‘盗圣’从宫廷中盗出。”
“等等，这点你说清楚，那个人可不是我。”方棠生怕赵少卿抓错重点，特地强调了一句。
只见花娘子解释说：“确实不是你，是一个冒名盗物的怂货，叫胡青。近段时间这家伙一直在清河郡作案坏你名声，想出气你自个儿找他去。”
说着，她顺手将最后一锭银子也收入自己兜里，算做问线索的报酬。
“你的债，清了。”
点完银子，花娘子便抱着账本和算盘回屋去了。
方棠刚躺下想舒舒服服地眯一会儿，怎料下一秒就被拽起来，自己此刻体内的软骨散药效还没消散，就被云恩摁住又灌了一回。
还没等他咳嗽完开口，就见赵朝宗笑盈盈地看着他，嘴里边慢条斯理地飘出残忍的字眼。
“你，跟本官一起去清河郡。倘若一个月内找不到医书，就砍了你的头，尸体丢去喂狗！”
眼瞅着这位赵少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方棠立刻坐直，拍胸脯向对方许诺：“好说，好说！不就是个冒牌货么，何需一个月，五天足矣。”
夸完口就跑下楼去找伙计的拿酒喝。
云恩站在二楼围栏边，低头看着一楼大堂。
见方棠双腿架在桌上、半躺着喝酒的不雅姿势，他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问自家主子，为何要带上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一起上路。
赵朝宗只说：“带上他会顺利很多，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方棠没想到少卿大人竟然如此着急，连觉都不让人睡，回大理寺简单收拾完行李，便连夜启程赶往清河郡。
随从一个没带，只带了云恩一人驾车。
为了防止方棠半路逃脱，赵朝宗特地向狱长要来一条玄铁制成的链子，一端固定在方棠的右腕，一端锁在马车。
此待遇，方棠甘之如饴。
夜风吹起车帘子，月光映在赵朝宗的半边脸上，方棠再一次看痴了。
幸运的是链子够长，他才能趁着赵朝宗困倦睡着之际，悄悄凑近，在他耳边绵绵低语：“日日美人在侧，就算被赵少卿锁一辈子，在下也心甘情愿。”
音落，眼前顿时寒光一闪。
只见匕首已出鞘，抵在他心口。
赵朝宗冷冷道：“再哼一个字，本官拔了你的舌头。”
方棠举起双手，呵呵笑着退回自己的小角落。
睡梦中，方棠隐隐觉得有人踢了踢自己的双腿，他下意识抱住那只调皮的脚丫，却换来更用力的一脚，正中胸口。
方棠猝然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见赵少卿丢过来一瓶创伤药。
“自己抹。”
“嗯？”方棠不解其意。
“你的血真臭，熏得本官睡不着。”
说完，赵朝宗就转身闭眼，倚着马车继续休息，而给自己上完药的方棠却彻底睡不着了，捧着药瓶傻乐了一整夜。
两日后。
临近清河郡界时，路过一条河，却只见河岸边围着一大群人，把路给堵死了。
马车过不去，赵朝宗只好打发云恩去前边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不一会儿，云恩便回来说：“今晨渔民从河里捞出一具男尸，死了得有四、五天了，估计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官府的人已经来确认过身份。”
见云恩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朝宗不禁疑惑。
“怎么了？”
云恩瞟了一眼旁边的方棠，才接着讲：“衙役说，死者是官府通缉了数月的强盗，名唤胡青。”
闻言，不仅赵朝宗，就连方棠都惊了。
“什么！胡青死了？这是老天有眼，提前替小爷把仇报了？”
云恩没再看他，而是向赵朝宗请示：“公子，线索断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朝宗想了想，沉眉说：“不一定就断了。走，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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