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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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刑警队回来,年影不记得自己在门口换鞋的凳子上坐了多久。
从呆坐中回过神才发现,客厅里一片漆黑,回来之后连灯都还没打开呢。
她站起身准备去洗漱休息,双脚落在昂贵的进口纯木地板上,明显不对劲。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还穿着出门时的鞋。
她自嘲地抿嘴一笑,走过十几米长的客厅去到玄关换拖鞋。坐到换鞋凳上,侧过头看着偌大的客厅,年影仿佛看着别人的房子一般。
虽然已经住进这栋别墅两年,还是没有习惯。
六室三厅双厨房的三层小别墅,只有她一个人住。地下室的房间她还从没有进去过,回到家不用路过客厅,直接上二楼的主卧,偶尔去中厨做顿饭。
为什么要住这里?因为这里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她是这栋别墅的第一个住户,也是唯一一个。
这是丈夫史蒂文悄悄购置的别墅,原本是作为挽回她心意的秘密礼物。
丈夫去世之前在医院的床上告诉她有这么一个地方,希望她不要卖掉,而是能够住进来。
史蒂文遭遇车祸突然去世,身在颠国的公公婆婆无意索取史蒂文在安都的资产,房产自然都归到了年影名下。
但是,这栋别墅并不是史蒂文全款买下的,首付只付了六成,剩下的月供需要她继续还。
年影每天坐地铁上下班,同事都不知道她住在这样一栋别墅里。
这个别墅小区位于安都老城和新城之间的一个森林公园旁边,虽然已经开发了几年,入住率还是不到三分之一,整个小区不过一百多户,平常都很安静。
好在小区的旁边有一些新开发的电梯商品房,为这片区域带来了人气和公共交通。
来看过之后,年影觉得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也许适合用来“养伤”,既然应下了史蒂文最后的愿望,索性就搬到了这个全新的家。
此刻,这个空旷的家在窗外路灯微弱的光亮下,显得是这样陌生,甚至生出了一些恐惧的意味。
恍惚间,看见客厅的地板、墙壁,所有的平面交接的地方缓缓地爬出暗红细长的触须来!
年影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触须向自己爬过来。心脏已经顶到喉咙口,一旦张嘴就会跳出来似的。
突然手机响了两声,就像回魂的铃声一般叫醒陷入臆想中的年影。身体像触电一般瞬间全身颤抖了一下,立马反手“啪”地一声按响背后墙上的开关,顿时玄关和客厅的灯都亮了起来,迎接主人的“盛大回归”。
年影从包里拿出手机,是春阳发来的短信。
“影子,你到家了吗?微信你没回,就发了一条短信。”
微信的图标上的数字提醒有12条新消息未读。
点开,其中一条是春阳让她到家之后回个消息,还一条是仲宁武发来的,提醒她今天刚加上微信,别忘了给他改备注。
年影用短信回春阳。
“我到家了,没注意手机消息,谢谢。”
看着眼前的一切,表情很复杂,看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客厅里摆放着英国品牌ercol的家具,地面是芬兰karelia三层实木地板,这是史蒂文和年影都喜欢的风格。电梯厅、玄关、餐厅都用的是进口石材。看得出来,史蒂文非常用心地装修了这栋小别墅。
年影不知道史蒂文哪里有时间来买下这套房子,就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安都一样。
想到史蒂文,年影的记忆碎片连接上了颠国的日子。
在颠国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完美,但该有的似乎都有了,公公婆婆待自己也很好。
年影在颠国愉快的生活了三年,期间常常跟史蒂文的亲人和朋友见面,硕士在读的第二年订婚,在史蒂文的陪伴和支持下,以优异的成绩完成硕士学业,然后在大都会的一个著名建筑设计事务所找到工作,一切都很美好。
顺理成章地,毕业后,两人在爱丁堡完婚。
婚礼那天,年影在自己的□□上传了几张照片,只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遇到特别的时候,要留下一点纪念,空间里还留着过世的外公外婆的照片,成为永恒的记忆。
大学期间,有一些人不看好他们修成正果,私下说着一些难听的话,什么崇洋媚外、看上了老外的洋人身份、攀不上富二代就攀老外呗。
传到了年影的耳朵里,一开始会很生气,没想到有的同学人前人后完全是两样人,甚至想着与那些人对质。
到后来也想明白了,有些人只是借机发泄他们在生活中遇到的不如意而已,一生中会遇到数不清的过客,他们的发言对自己无关紧要,没必要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唯一让年影担心的是自己的爸爸。
他对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外国男朋友虽然没有反对,但也对史蒂文从未表现出非常满意的态度。
她知道父亲更多的是担心,如果女儿一个人跟着史蒂文去国外生活怎么办。
最后,他还是远赴颠国参加了女儿的婚礼,看到女儿幸福,爸爸也开心起来。
但是国外的环境还是让“老年”感到很不适应,面对一帮大鼻子老外,原本练熟了的几句英语怎么也说不出口,憋得自己别提多难受了,待不过一周就匆匆回国。
婚礼半年后的一晚,两个人共进晚餐,这天是年影的生日。
史蒂文原本计划邀请朋友一起聚会,她选择和史蒂文单独一起度过。
虽然工作比较忙,她还是回家亲自做了清蒸皖鱼、花胶炖鸡和烤羊排,都是史蒂文非常喜欢的菜。在大都会的公寓里,两个年轻人过着普通而幸福的生活,就像大多数的年轻夫妻。
“你会永远爱我吗?”
“当然。我永远爱你,这是我求婚时的承诺,也是婚礼上的誓言,更是我的宿命。”史蒂文抬起手,轻抚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低头吻了一下,然后又吻向年影薄而红润的唇,将年影整个人拥进怀里。
“如果有了宝宝,那就更完美了。”
史蒂文甜甜的笑着,突然横抱起矮他半个头的年影,往卧室走去。
“啊,干什么?史蒂文,刚结婚你就急着要宝宝,你是有多喜欢孩子?”微醺的年影头向后倒去,笑着喊道。
“非常非常。我喜欢孩子,孩子也喜欢我。你看到我家的侄子有多粘我了吗?”
“看到了。如果你不是我的丈夫,我会以为那是你的儿子……”
“哈哈哈,说什么呢?如此可爱的汤姆,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喜欢……的同时,又有一点恐惧。”
“恐惧?”史蒂文轻轻放下年影,开心的表情上多了一层疑惑。
“是啊。如果我生了宝宝,肯定比汤姆更调皮,比我小时候还难养,一定会把我气得不行。”年影放肆的大笑。
“哦,是吗?”史蒂文坏笑着,用指头去挠年影的胳肢窝,“你小时候比汤姆还要可爱吗?”
年影笑得更疯狂了,“那是绝对地……啊,救命!哈哈哈哈……”
……
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跟随自己的爱人。年影非常幸福,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刚开始,在大都会的生活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年影也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工作,在全球知名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可不容易。
但是,裂痕总是从意外的地方开始出现。
她在工作中非常地认真投入,很快跟随团队漂亮地完成了几个小而精致的设计项目,工作中表现出色。
一天,公司的副总让年影单独进办公室找他。
听到这个消息,身边的同事已经开始祝贺她。
“恭喜要从实习建筑设计师升为正式建筑设计师了哦!”
“不到一年就升职,我们事务所这样的先例可不多呀。记得请客!”
年影春风满面,“谢谢各位的吉言!”
副总办公室。
“影,坐。”
“谢谢。”
“最近公司的几个项目都非常让甲方满意,听说你在项目中表现非常优秀?”虽然是问句,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年影谦虚地回答,“在优秀的团队中工作,只要跟上团队的步伐就可以进步的很快,要感谢公司和领导的栽培。”
副总微笑着从大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绕到年影的面前,“有道理。我们公司的团队当然非常厉害,在这样的团队中,个人的表现是很难评价的,有时候浑水摸鱼也能升职加薪……”
年影一怔,这话顿时听着就不对劲,这副总是什么意思?
年近五十的胖子身高接近一米九,半边屁股坐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像是一座大山,左手夹着剪好还没点燃的雪茄,右手中指在桌面一点一点。
年影被罩在了这位副总的阴影之下。
只听副总继续说道,“当然,职场上的能力分很多种,工作能力只是一方面,情商有时候可能发挥的作用更大,只要甲方一句话,即使不是那么完美的设计也能通过审核……”
年影没想到如此有名的事务所居然有这样一位副总,如果面试的时候遇到这位,可能就不会到这里上班了。
“影,你知道吗?你能进事务所,我可是极力推荐的,要知道想进来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河对面。”胖子拿着雪茄的手指向整面落地窗外的泰姆河。
“哦,为什么呢?”年影不屑地问道,已经顾不得上下级关系了,表情非常严肃。心想,这老鬼明显就在瞎扯,面试的时候他就不在,完全没见过,他会推荐我?再说,我哪里需要他推荐。
“因为你这迷人的脸蛋,有着东方神秘而迷人的韵味!我对你们的文化很感兴趣……”说着,胖子夹着雪茄的手伸到年影的下颌,试探着就要摸上去。
“你做什么!”年影立刻反感地将上身往后一退,躲开那只肥胖的手,雪茄的烟味儿还是呛得她捂嘴咳起来,顿了两秒钟,然后抽身站起来。
胖子血气上涌,脖子瞬间通红,身体往前倾六十度,脸上凶恶的表情转瞬即逝。回头坐回自己的座位,哈哈哈笑道:“小姑娘,不用紧张,开个玩笑。想想如果遇到甲方你要怎么应对?”
年影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和恶心,但还是忍不住要驳斥这个鬼佬的歪理,“先生,从你的行为中看不出对我们东方人的尊重,对东方文化的热爱!还有,我是通过事务所正规的面试考核进来的,不需要依靠外貌,也不需要素未谋面的人私下推荐!”
胖子哈哈一笑,不做回应,“可是你升职需要我的推荐呀……”他用右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写满字的文件放在桌面,一巴掌拍在上面,慢悠悠的点燃手中的雪茄才说道,“只要我在上面签了字,你立马就能升职加薪。”
年影心中愤愤,眼神倔强地看向窗外,嘴角拉出弧度,一哂,“先生,请您公事公办就可以,公司有考核制度。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自然是公事公办,你今天的表现,很难通过考验嘛……虽然可以凭借你丈夫家族的关系进来,但是工作要做好还是要看自己的实力的!”这个胖子副总深吸了一口雪茄,意味深长地说道。
“什么?你胡说什么?”年影意识到吼得略微有些大声,恐怕外面大办公室都听到了声音,然后压低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到事务所求职的时候从未向我丈夫请求过帮助,您说的话是没有依据的。”
胖子哂笑道,“这么多优秀的毕业生,你一个东方人凭什么能脱颖而出?可笑!”
年影想了两秒钟,说道:“这件事我会问清楚的。如果我真的依靠什么特别关系才进到事务所的,会为这个结果负责!”年轻气盛的年影说完转身就走。
“诶,你还要不要升职了?”胖子扬手喊道,肥脸涨得通红,却无济于事,看着年影昂首阔步离开他的办公室。
外面大办公室的人投来惊讶的目光。
其实,年影等人的升职是人事、几个老总和事务所董事长一起口头讨论同意了的,只是这个分管副总心思不正,故意要刁难年影。
职场霸凌让年影在大都会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史蒂文的确在暗中为年影拿下这份工作提供了帮助,但是年影的工作能力和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丈夫的帮助只是在起步的时候锦上添花。
恶人把史蒂文和家族的帮助化作了伤害年影的利刃,面对这个副总一再的侮辱,年影不可接受,拒绝屈服。
职场上的这个问题给年影和史蒂文的关系带来了裂痕。
这个裂痕是微不足道的,完全不足以动摇他们之间的感情,但这却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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