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天

1月7日。周一。

        透过背后的落地窗，冬日清冷的日光照进办公室。

        年影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手里的项目书。

        清源古镇文化博物馆和旅游中心项目。

        这是年影老家清源的一个大项目，她主动找上门接下的。

        去年6月，她在安都的地铁上看见老家清源的推广宣传片，心里惊喜，默默无闻的家乡也登上了大城市的屏幕，每天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示。

        在地铁里看见的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感动和自豪。

        她观察地铁上其他人的反应，大多数人都在埋头看手机，有人在发呆，有人在看纸质书……

        也有两个人被屏幕里的风景和故事吸引了，像她刚刚一样在认真地望着屏幕。

        年影开心地笑了，家乡会被更多人看见，记住。

        她搜索家乡的官方账号，翻看内容。

        一则古镇文化博物馆和旅游中心的设计招标公告吸引了她。

        她想要做点什么。

        她所在的公司是国际知名设计公司在安都的分公司，业内知名但是外行却不一定了解。

        清源这样的小地方，邀请设计公司参与竞标很可能也不会找到她们。

        年影决定主动找公司决策层，希望公司能参与这个项目。

        在她的推动下，现在设计项目书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规划设计的地址上原来是准备修一个商业中心，但是最终烂尾，留下一个大型的水泥破烂。

        新一届政府调整规划，计划发展乡村旅游发扬古镇文化，要把清源这座两千多年的古镇推广出去，这才有了年影手里这个项目。

        这块地很大，年影记得这里，小时候是一片特别大的草地，旁边是宽广清澈的清河。

        春天有成群的孩子和家长在这里放风筝，夏天有很多人在这里游泳，不远处是老人们口中的古渡口，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路边就是卖西瓜、汽水、冰淇淋、冰粉和凉糕的三轮车，十几辆车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临时组成了一个热闹的市场。

        夏天，从傍晚到晚上，这里成为游泳的胜地。

        年影想起来，小学到初中的夏天，他们一家经常和宫春阳一家结伴而来。

        两家人把车停在一起，在车旁边支起简易帐篷，搭上折叠桌椅，两个爸爸会先镇守基地，在一起聊天，妈妈们则带着孩子热身，然后就在河床铸就的浅水区游泳嬉戏。等到爸爸们也要下水的时候，年影和宫春阳才被允许跟着往河中间更深的区域游去。

        她和宫春阳经常会和班上的同学在这里偶遇，有时候朋友来的多，他们就会围坐在草地上聊天、玩游戏、吃东西。

        学校外的相遇，会为少年们建立不只是同学的更加深厚的友谊。

        在这片浅滩形成的草地上，年影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和青春，那是父母的陪伴，是宫春阳，蒙乔竹，徐欣和刘畅，偶尔会碰见的杜戈维和他的姐姐，以及那个第一次让她心动的风云学长周文。

        还有一些人只在记忆中留下模糊的身影，却怎么也想不起确切的模样和名字。

        这些人中，宫春阳是年影的青梅竹马，两个人的父亲是学校里的同事，他们同住一个家属院，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但是高中之后，宫春阳一家就突然从清源消失，两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系。直到最近，年影和宫春阳才在安都的地铁上偶遇。

        现在看着项目书上的照片，原本的绿地已经不见了，高速路从桥上穿过，出入口就在当年三轮车聚集的那个地方，地块也没有记忆中那么开阔了。

        参与招标后，年影去现场看过三次，十多年过去，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找不到童年的影子。

        为了更清晰的了解项目地块和周围的环境，年影已经安排人去航拍，空中俯瞰的视角可以更好地总览全局，也能消除烂尾楼对视线的阻碍。

        项目书翻到这里，她想起包里昨天在刑警队复制的毕业照，此刻忍不住要拿出来看看。

        清源高中高三（一）班毕业照。

        上面的字已经有些发黄，照片的背后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杜戈维，这个曾经很喜欢找年影麻烦的家伙，到高三之后几乎从她的眼前消失。现在想来，年影才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变化。

        文斯，经常带给班上女生欢声笑语的一个帅小子，年影记得班上的富二代千金刘畅很迷恋他，但是刘畅的同桌徐欣却是出名地厌恶这个人。

        还有目前处于“失踪状态”的白明，一个爱留短发，喜欢听杜戈维吹牛的女生；周陶桃，仲宁武最关注的人，大家私底下猜测可能会成为明星的美女；元星，对年影来说几乎是隐形人，只知道他也是打篮球的男生。

        最后，年影的目光落在了班主任身上。照片上微笑着的“年老头”，也是她最亲最爱的爸爸。

        从始至终，只有爸爸是一直爱她，支持她，陪伴她的那个人。

        高考前夕。

        一天下午，原本被老妈收缴的手机，年影偷偷带出来了。她要给已经在读大学的男朋友周文打电话。校门旁边的冷饮店，好朋友蒙乔竹已经等在那里。

        一人点了一大碗沙冰坐在角落。

        “乔竹，等会儿你打电话给你男朋友怎么说呀？你们商量好一起读哪所大学了吗？”

        乔竹的男朋友在市里的高中，同一届。她不敢从家里把手机带出来，被发现非得被打死不可，只能借年影的手机用一下。

        “他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读什么大学完全无所谓。我问他，你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被迫回家继承产业，可是你就不想想咱们大学怎么办，难道大学还要继续异地吗？”

        乔竹气鼓鼓地舀了一大勺沙冰塞进嘴里，狠狠地把勺子插进沙冰碗里。继续说到，“你猜他怎么说？”

        不用等年影回答，她继续连珠炮式的自己就回答了，“他说，大学异地有什么要紧？大不了我天天来看你呗。他说高中毕业后就让她妈给买辆跑车，天天带我兜风岂不是很刺激！”

        年影听了微笑不语，感觉乔竹这个少爷男朋友太幼稚。

        乔竹继续说道，“把我给气的！这人说话简直不过脑子。我说，到时候一个在安都，一个在上京，你给我天天跑一个看看！”

        ……

        乔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上次通电话你猜他最后怎么说的？他说现在想这么多没用，成绩又不是他能决定的。最多到时候我考上了哪个学校，他就来哪个学校找我。他还说……

        他还说自己读不读大学都不要紧，如果我喜欢读书，他当然支持，但是读大学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把婚结了嘛！到时候我读书，他挣钱养我！我，我，我……真的是……还没等我骂他，他就说朋友等着打球呢，把电话给我挂了！”

        年影听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两只脚都快抬到一尺多高的小木桌上了，嘴里的沙冰差点喷乔竹一脸。

        “你男朋友挺可爱的嘛！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毕业了一定要带我见见啊。”

        “啊？这是可爱啊，真没看出来。今天我一定要向他问清楚了，必须要在高考之前决定，不然、不然分手得了！他说的话，好像我已经答应嫁给他了一样，臭不要脸。”

        乔竹生气的脸上分明又挂着强行忍住的笑意。

        “唉哟，我算是理解了什么叫‘骂是爱’了，看你口是心非的小样儿。”

        一看时间，快到六点半了，年影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递给乔竹。

        “你先打吧，赶紧的，快到七点了，晚自习可不能迟到，等下我爸巡班发现我不在就麻烦了。”

        “好好好，不给你说了，我是向你吐苦水呢，你怎么反倒帮个外人说起话来了呢！那个傻子怎么比得上咱们的风云学长呢！也只有你才能把这种大神拿下，羡慕不来的！”

        乔竹蹭地站起来，一把抢过年影手里的手机揣进衣服兜里，坏笑着转头就往这排店铺后面的小公园跑去。

        嘴里喊道：“把账结了就赶快跟过来哈！”

        年影装作骂骂咧咧的样子，抬起左脚在空中踢了一脚。

        旁边刚走过的来的男生被吓得一个后撤步。

        “同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年影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大了，立马双腿收紧站得笔直，满脸微笑，再双手合十弯腰道歉。

        “误会误会，不好意思！你刚来还没找到座位吧？来，这里让给你，我结账去了，不用谢！”

        “老板，这里，收好哦！”指指放在柜台上的纸币，一个跃动的影子就飞奔着从小店门口消失了。

        留下不知名的男同学站在风中凌乱。

        小公园。

        乔竹已经打完电话，那边的回答还是和上次一样。

        乔竹说她要考上京的著名学府复华大学，他的男朋友也说，“好好考。保准我也去上京，放心吧！”

        乔竹知道男朋友光凭成绩不可能考上复华的，自己也要发挥得很好才可能考上，而男朋友就指望着他家里的钞能力呢。

        虽然对男朋友的这种心态很鄙视，眼下乔竹也只能期望他家的钞能力真有这么厉害。

        乔竹在树下挑拣好看的槐树花串，等着年影打电话，东挑西选怎么也找不到满意的。

        突然听着那边的声音好像有一些不对劲，乔竹抬起头来认真地听影子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严肃、认真，甚至还有一些颤抖？

        这样的影子，乔竹可没见过，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隐约听见影子说，“你只要相信我能考到上京大学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优秀的你，遇见的也会是一个优秀的我。”

        “你会等我吗？……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哦。好吧，我知道你很忙，我也要开始晚自习了。下次电话，我就会告诉你好消息的，拜拜！”

        ……

        影子低头慢慢走过来，双手垂在身子两边，手里还拿着手机，乔竹没有看到开心的表情。

        “影子……”乔竹小心地喊道。

        影子轻轻地抬起头，认真地表情变成微笑。

        “没事……就是讨论了一点严肃的问题，我跟他语气都有点过于严肃了。走，回去上课吧……”

        乔竹扔掉手里的花，挽过影子的胳膊，“真的？有什么尽管跟我说哈，我们可是好兄弟，你给我说的啊，不许耍赖！”

        乔竹乖巧的女声说出来，有一种滑稽的蠢萌感，逗得影子也乐呵起来。

        影子把手机放进牛仔裤兜，腾出手反过来抱住乔竹的胳膊，一起蹦蹦跳跳地跑回学校。

        身后留下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到教室门口，正好撞见班主任年老师，影子没刹住车挤到了年老师的后背，又像蚂蚱一样弹开。

        年老师转过身，厚厚的眼镜片后面一双小眼睛挂在阴沉的脸上。

        乔竹和年影抬头望了一眼，赶紧低头，一前一后地喊道：

        “年老师！”

        “年老师~”

        然后偷笑着从年老师旁边挤进教室。

        “跑哪里去了？！上课了还乍乍呼呼的！”身后传来一声咆哮。

        引得班上同学一阵哄笑。

        ……

        这时候，年影已经一个急转弯把自己丢进座位里，左手架在桌面上制动，却划到了同桌那边，挤到了已经在认真看试卷的同桌。

        “嗨！同学，呀，你下午的试卷只扣了5分啊，等下给我讲讲题哦。”

        同桌头也不抬，“哦，好。”

        “诶，年老师来多久了？没问你我在教室待了多久吧？”

        “啊，什么？没注意……额，没问过我。”

        那就好。年影端坐起来，深呼吸一下，收拾好心情，投入到学习中。

        忙碌紧张的高三生活，同学们在课间依然很疯，尽情地舒展身体，释放压力，上课之后大家立刻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每个人都因为有自己的期待而变得不同。

        “妈，我回来了，饿了，还有好吃的吗？”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回家。

        打开门，看见老妈坐在沙发上，双手挽在胸前，眼中是要杀人的怒火。

        什么情况？老妈既没有在研究美食，也没有打理看书或者打理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这么生气，只有老爸才可能惹得美丽的老妈这么生气。

        年影心里想着，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轻轻地换上拖鞋。

        老爸应该早下班了，只有第一节晚自习才是他的，现在居然没有见到人影，大概是被老妈“骂”回房间去了吧。

        年影的记忆中，爸妈的相处都是很欢乐的，很少真正的闹不愉快，偶尔有一点争论，也是老妈“有道理”，最后占了上风。她觉得自己很幸运，爸妈给她营造了一个快乐幸福的小家，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特别死板严厉的要求，让她可以轻松自由地成长，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快乐的玩耍和交朋友。

        今天一看老妈就是真的生气了。看见老妈没理自己，年影猫着腰沿着过道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可不想这时候去惹老妈，免得触了雷霆。

        “过来！”老妈发话了，可还是一动不动。

        年影停在原地，难道是我犯错了？没可能呀！

        老妈稍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右手拍拍旁边的空位，“来，坐下。”

        年影放弃抵抗，取下背上的书包提在手里，轻叹一口气，然后无奈地从沙发后面绕到老妈的右边坐下。

        “老妈……什么事～”眼皮半耷拉着，侧过身子看着亲妈美丽的容颜。年近四十的老妈看着还是这么年轻美丽，不愧是学医的，真会保养。

        说着，年影就要往老妈身上靠。

        “你偷拿手机了？”赵韵突然冷冷地问道。

        ……

        老妈居然偷翻我的东西！年影第一反应是生气，而不是认错。

        “之前是怎么约定的？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不算数了！”老妈的语气平静中充盈着狠劲。这学期开学前，在家庭会议上就协商约定，本学期开学后不再使用电脑和手机，认真备考，年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报考，爸妈只有建议权，上大学之后还可以买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家里断网了，年影的诺基亚小手机就放在客厅的书架上层抽屉里。

        “妈……我错了，就是突然想用一下，没有下次了，好不？”年影委屈巴巴地卖乖，两只手抓着老妈的小臂轻轻摇着。

        “你需要跟谁打电话呢？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带到教室里去，总不会是给同学打电话吧？你跟我说一说，家里的座机也可以用啊。”

        年影不知道怎么回答，妈妈眼神中是对自己的失望。

        老妈伸出右手摊开手掌，示意交出手机。年影本就打算不再使用了，高考之前。

        于是她没有犹豫地从书包里面拿出那款去年出的塞班系统智能机，放到老妈手心里。

        老妈沉沉地看着年影，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老妈站起身准备去放手机，像是自言自语，“这个节骨眼上就是等不得，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谈恋爱呢？毁了自己一辈子，老路……”

        声音冰冷无情，不是那个温柔可爱的妈妈。

        “你偷看我手机，太过分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虚伪！”

        年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做贼心虚”的处境中“自爆”了。

        老妈回头，惊讶的看了年影两秒，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是，我是知道你谈恋爱了，但是我刚说的是……”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年影带着哭腔吼道。

        “你别说了。这样的话你都说出来了，还要说什么呢，放心吧，毁不了你一辈子的……”老爸突然从房间出来，盯着老妈慢吞吞地说道，瞄了一眼哭着的年影，又说道，“以后再说吧，不差这点时间！”

        “什么？！老爸，什么以后再说？”

        年影的脑子里有些错乱。

        年鸿宇和赵韵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以后，年鸿宇才说道，“爸爸只当你是追星呢，不是说好大学之前只交朋友不恋爱的吗？”

        年影看着尴尬的老爸老妈，这不是自己想听到的话。

        “今天都不想说吗？好吧！我今天也累了，明天还得上课呢，不想说就不说吧。老爸……老妈，我先睡了。”

        年影绕过老爸走向自己的房间，进门之前吐出几个字，“都是骗子……”

        “妈妈没有看你手机！”赵韵在门关上之前轻喊道，接着自言自语了一句“老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走……”

        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现在你满意了？”年鸿宇丢下这句话，耷拉着脑袋自己回了房间。

        年影的妈妈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手里还捏着年影的手机。想了想，还是放回原来的位置。

        一个孤影走向空房间。

        原来这个小家也不像年影想象中那么美好，老爸老妈似乎已经到了离婚的边缘。

        其实两个人计划分开已经很久了。年影的父母高中就有了恋爱关系，大学（那时候是大专，能读上也已经很厉害了）在安都，一个学医一个师范校。毕业后分配好不容易才都回到了清源县，老妈在医院上了几年班，后来因为一些缘故，选择出来自己做买卖，开过饭馆，卖过衣服，最后开药店一直到现在。

        外婆说老妈总是不安分，一天想法太多，什么都喜欢尝试一下。

        老爸说，保持对生活的好奇和新鲜感非常好，这样才能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和快乐。

        有一天，赵韵对年鸿宇说，她在清源待累了，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那天争吵之后，年鸿宇悄悄看了女儿的手机，看到了那个经常联系的号码。他想打过去，一直在犹豫。

        一天下午，这个放在学校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年鸿宇看到一行短信，“我近期会出国，可能会待几年。你好好考试，祝好。”

        手机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高考之后，年鸿宇看到女儿冷静地拿出手机，站在那里打开了手机，应该是看到了短信，呆站了十几秒，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手机放回去，一个人回房间。

        几分钟之后，年影平静地从房间出来，带着手机一个人安静地回了房间。

        高考前的最后日子，年影的人生跌入谷底，她觉得曾带给自己最多幸福和快乐的人，同一时间抛弃了她。

        高考结果出来，年影已有预料，与平时成绩差了很多。

        她没能考上上京大学，也没有选择曾经告诉爸妈说想读的法律专业。

        填志愿的时候，年影主动问了老爸的意见，自己认真思考以后，决定选择建筑设计专业。

        最后去了上州的一所大学，虽然学校算不上一流，但这个专业在国内却是排前面的。

        她要忘记过去，忘记高考和高中生活最后的闹剧，像爸爸说的那样，翻开新的一页，好好读大学，做自己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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