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拾陆。入队

庆应二年八月，幕府再次下达制裁长州藩的命令，在京都集结诸多士兵——

        室内，近藤勇正与土方岁三讨论此事。

        “——事情就是这样。根据我去视察军势的情况来看，幕府方的兵力似乎十分充足。至少绝对比长州的兵力更占上风。”近藤勇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一一叙述，兵力的压制在冷兵器的战斗中往往占据绝对优势。

        “要作战的话，兵力当然是越多越好……话虽如此，光凭人数优势也没有用。有许多人对这次的作战感到不满吧？”土方岁三面露无奈，幕府兵大多并不想战斗，人数占优但若军心涣散也很容易被击溃。

        “嗯……令人感慨的是士兵们看起来士气不高。但愿这不会成为弱点……”近藤勇面露难色，不禁有些担忧。

        此时正是盛夏，黏腻难耐的高温，令人不禁渗出汗水。雪村千鹤将茶水端进土方岁三的房间，仔细聆听视察完征伐军的近藤勇说话，而后小心开口，“那个……新选组也会参与这次的战事吗？”

        “我们的职责是守护京都治安。离开京都上场作战是其他人的工作。”土方岁三并未直接回答，但话语中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也意味着新选组并未收到命令。

        “真可惜。明明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冲田总司一如既往语气轻佻，却也真的对无法大显身手而不满。

        “不必焦急。今后机会要多少有多少。”土方岁三并不觉得遗憾，而是期待今后更多的可能性。

        雪村千鹤静静听着，心下松了口气，她的想法与觉得遗憾的冲田总司相反，能够平静度日而不会受伤还是让人很安心的，当然，这话如果真的说出口，只会让大家生气罢了……

        “总而言之，这阵子在某些地方肯定会发生冲突。如果有任何状况，可能会被召集，必须先做好心理准备。”如此宣言之后，近藤勇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喔，对了。借此机会我看到了许多事物……在视察幕府陆军队的途中，我恰巧再次遇见了相马。”

        “咦……？是那个相马先生吗？”雪村千鹤有些惊讶的问道。

        “那是谁？我认识那种人吗？”冲田总司平静发问，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就是平助他们带来屯所为了锦绘一事争吵的人。”雪村千鹤无奈的做出解释，能让冲田总司记住的人，大多都是会让他感兴趣的人，相马主计相对于新选组众人，的确有些平凡。

        “哦，的确有这么个人。但没什么印象，记不清楚了。”冲田总司无奈浅笑，状似苦恼，人名还记得，却已经对不上脸了。

        “可是相马先生为什么会在陆军队？根据他以前说过的话，应该是在某个藩里任职才对呀？”雪村千鹤回想起曾经与相马主计的相遇，对于相马处在幕府陆军队有些疑惑。

        “八成是脱藩了吧。那家伙好像对自己的藩颇有微词……真是个笨蛋，竟然自己舍弃武士身份。”土方岁三双眼微闭，对于相马主计的选择并不认同，虽然可以理解，却并不认为那是好的选择。

        “不是那样的，阿岁。”听见土方岁三这番话，近藤勇连忙打圆场，继续说道，“就算对自己的藩再怎么不满，能选择脱藩的人也少之又少。改变人生的道路需要极大的决心。相马都跟我说了。自己的藩没有为了幕府而战的气魄。正因如此，他才自愿脱藩。……在现今的时代，实在是位优秀的年轻人啊。”

        “不过他的剑术好像不怎么厉害。听平助他们说，他似乎曾被浪人打倒在地。”冲田总司凭着隐约的印象回想，对相马主计的实力作出评价。

        “如果以你的标准来评断，在这里的人有一半都【不怎么厉害】吧。”土方岁三无奈的吐槽了句冲田总司，而后看向近藤勇问道，“……那么，近藤先生。后来相马怎么样？”

        “嗯。他是心怀远大志向的年轻人，所以我再次试着邀请他加入新选组。我告诉他，以侍奉幕府的这一点而言，待在陆军队或新选组都一样。如果你愿意的话，加入新选组如何。”近藤勇做出回答，他跟中意相马主计，想要邀请对方加入新选组。

        “那他的答复是？”雪村千鹤有些好奇，相马主计会怎样选择呢。

        “很可惜，他看起来很苦恼。不过眼前有战事逼近。还是要等击败长州之后再考虑吧。”近藤勇看起来有点苦恼，毕竟未知的答案总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击败长州吗。若事情能如此顺利就好了……”土方岁三有些不安，战场瞬息万变，以弱胜强也不在少数。

        宛如应验了土方岁三的这份不安——之后展开的第二次长州征伐幕府吞下败仗。导致此事的原因有些繁杂，比如，德川家茂公在战争途中崩逝、幕府方的指挥系统混乱……以及与拥有最新式木仓火包的长州武力相差悬殊。而最为关键的原因是幕府的向心力越来越低迷。本该具有强大力量的幕府面对地方一藩吞下了败仗。这件事宛如浓密的乌云，为幕府的前途蒙上了不平静的阴影。

        ……

        第二次长州征伐失败后的某个夏日，雪村千鹤与山崎丞一同打理完杂务后，正在稍作休息。

        “不好意思，山崎先生。麻烦你帮忙准备料理和洗涤。”雪村千鹤虽是说着道歉的话语，但其实是在感谢山崎丞，杂务有人帮忙也很让人开心。

        “算不上什么大事。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准备伙食？我记得今天应该还有其他轮值的人。”山崎丞并不在意帮忙这件事，反而有些疑惑雪村千鹤独自一人准备料理。

        “啊……原本应该来帮忙的人去参加伊东先生的读书会了。”雪村千鹤有些无奈，这种事虽然叫人恼火，但却无法开口批评。

        “……伊东先生吗。在这种情况下举办读书会，也不晓得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山崎丞轻叹一口气，在听到伊东甲子太郎的名字后也是神情复杂。

        最近伊东甲子太郎与他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不遵守规定。这让很多人都有些不满，毕竟这样的举动，与【播下不和的种子】的行动无甚区别。

        “根据我所听到的，他们今天好像要讨论前阵子长州征伐的事。尽管从诸藩召集兵力进攻，但幕府面对长州一藩却……”雪村千鹤回忆当时听到的东西，正要继续讲述，却见山崎丞竖起食指让她噤声。

        “……嘘！”

        “怎么了，山崎先生？”雪村千鹤小声发问，对噤声这一举动有些疑惑。

        “不要移动视线，听我说。有人从屯所入口窥伺着我们。”山崎丞也小声回应，说明此时的情况。

        “咦……！？是什么样的人……？”雪村千鹤惊讶不已，但静下心来仔细感受，确实能感觉到有人窥伺。

        “穿着像是浪士的男人。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同个地方打转。是间谍吗，还是……”山崎丞话音刚落，才将手探入怀中便快速蹬地飞身向前——

        “呜哇！？”

        “你是哪里派来的。报上你的职属和名号！”伴随着一声惊呼，山崎丞将对方的手往上扭，并且亮出了手边的短刀。

        “你、你误会了！我只是在确认这里是否真的是新选组屯所……！”男人略有惊慌的解释，露出的面容确是雪村千鹤熟悉的人，原本对山崎丞的举动瞠目的雪村千鹤一下反应过来。

        “相马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

        “雪村先生……！”相马主计在看到雪村千鹤时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千鹤君，你认识他？”山崎丞转头看向雪村千鹤确认道。

        “是。近藤先生也认识他，他并不是坏人。”雪村千鹤点头回应并做出解释，山崎丞得到答案后便放开了相马主计。

        “客人吗……做出粗暴的举动，真是抱歉。”

        “不……是我做出可疑的举动，所以我也有错。”相马主计心知自己举动的不自然，也明白山崎丞出手的原因。

        “不过，你为什么要在屯所前面晃来晃去呢？明明只要向我们说一声就能帮忙知会了……”雪村千鹤有些疑惑，虽然也有猜测相马主计来这里的目的，但他迟疑的举动又让一切不确定起来。

        “呃，因为我没有想到新选组居然会把屯所搬到这种地方……而且现在的我……那个……”相马主计面露苦涩，总觉得心中的话语有些难以启齿。

        “……总之，我帮你带路，请和近藤先生他们见个面吧。我想各位干部一定也会觉得高兴。小星也会很高兴的。”雪村千鹤没有追问，而是带着相马主计来到集会所，并拜托山崎丞帮忙知会其他人。

        过了一会，近藤勇、土方岁三、斋藤一还有雪村星都来到了集会所。

        “好久不见。近藤局长、土方副长，斋藤先生，雪村先生。”相马主计主动打了招呼，礼数周全。

        “哦哦，欢迎你来，相马君！自从之前的视察之后就没见过了吧。”近藤勇高兴的回应，对于相马主计的到来面露笑容。其他三人也点头以作回应。

        “是。正值陆军队返回大阪，我特地前来这里打声招呼。”相马主计也露出笑容回答。

        “陆军队吗。听说在前些日子的征伐中出现了严重的伤亡。”斋藤一略微皱眉，神色带着几分关心。

        “相马先生没有受伤吧？”闻言，雪村千鹤反应过来关心道。

        “嗯……”相马主计轻轻点头，神色复杂，而后犹豫一番便将一切道出，“其实……我也以陆军队的一员参战了，但在之前的战事中被安排为预备队员，所以没什么机会参与战争。”

        “那真是遗憾。然而待命也是任务的一环。”土方岁三无奈笑着，似是对这样的结果感同身受。

        “的确如此，即便没有战斗，能够上战场也算是一次难得的经验了。”雪村星神色温柔，也算是用另一种角度来安慰相马主计了。

        “是。因此在那样的状况下，我也准备随时投身战场。可是……这么想的人只有我一个，身边的人都没有这股斗志。【不用上前线就能打完仗了。】【真是松了一口气。】【交给别人打仗就行了。】传入耳中的尽是这样的话语。不止士兵，就连上级似乎也是如此。”相马主计紧皱眉头，对这样的情况很是不满。

        “……这也是难免的。并非所有人都抱有武士的骄傲。”斋藤一微闭双眼，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早有预料。

        “因此你对陆军队感到失望吗？”土方岁三直截了当询问，似乎已经猜到了相马主计的选择。

        “不……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愤怒。为了拥有身为武士的骄傲，我才脱藩加入了陆军队，可是现状却和以前的藩没什么两样……虽然也许是分配的部门刚好是这样子……但那实在……”相马主计的表情满是沉重的苦恼。本打算重振旗鼓却遇上这种局面，总是打击信心的。而后他像是反应过来，出声道歉，“……对不起。我竟然这样批评将军大人的军队……”

        “无需道歉。虽然公然批评的确不恰当……但我也能体会你的担忧。最近愿意为将军大人而战的人实在太少了。”近藤勇安抚相马主计，对于不愿为效忠的主公战斗之人，他也讨厌对方。

        “近藤局长……”相马主计有些感动的叫着对方，心下只觉温暖无比。

        “相马……我并非不能理解你的心情。毫无用武之地的刀刃无论如何打磨都只会徒增空虚。……你应该很迷惘吧。不知道自己应该身处的地方是否真的是那里。”斋藤一也出声安抚，但他更多在意的是无法为效忠之人挥舞手中刀剑。

        “没错，我现在仍然跟迷惘。是否要这样继续留在陆军队，还是……”相马主计神情苦涩，如果再次脱藩，也意味着再次背叛。

        “那就听听你的心怎么想吧……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就遵循心底的渴望，有时候这种本能往往会给出最准确的答案。”雪村星神色平静，虽然她个人更希望相马主计直接选择新选组。

        闻言，相马主计几度欲言又止，而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今日拜访这里的原因无他。”他以意志坚定的眼神看着近藤勇，继续开口，“因为以前曾经受到近藤局长的邀约，所以我想再次亲眼确认新选组的样子。”

        “……是吗。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啊。那么，亲眼看过之后有何感想？”近藤勇露出温暖的笑，神色却并无多少意外。

        “一般来说，脱藩者无论到哪里都会受人轻视。被视为改变主公的墙头草……而受到冷淡对待及被排斥的事并不少见。可是，这里感觉却不一样。”相马主计说出感想，也做好了决定。

        “不过，若要那么解读的话，我们也全是不被社会接纳的分子。不只脱藩者不少，我们自己说穿了也不是武士出身。”土方岁三无奈的笑笑，对于这样的感想颇有感触。

        “……我也一样，在其他地方都不被接纳。”斋藤一也是感触颇深，与常人不同自然会被排斥。

        “归根到底，异类与异类互相吸引，某种意义上大家都是同类呢。”雪村星抱胸笑着说道，能接纳自己的大家，本质上也都很不普通。

        “即便是具有这些经历的人，也能平等的为幕府奉献心力……这就是我对新选组的印象。若能够贡献剑术，我只愿为了此处！”相马主计停住话语，环视了众人之后，正对他们。然后态度庄重的低头恳求。“——拜托你们。请让我加入新选组！”

        “……相马先生……”雪村千鹤认为，能够为了心中所想努力争取的相马主计非常耀眼。

        “相马。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认为【武士】是什么？”近藤勇神色严肃，似乎想要听相马主计想法后做出判断。

        “很遗憾……像我这种年轻人还不甚了解。然而，若能待在新选组，我觉得一定能够找到这个答案。”相马主计坚定回应，也并非故意装懂。

        雪村星闻言露出笑容，这个回答，可以说算是满分了。

        “……嗯，你说得没错。就连我们也还找不到答案。目前仍然看不到至诚的武士之道。正因如此，才要继续迈步向前。”近藤勇露出笑容，对于相马主计的回答也很满意。他看了土方岁三和斋藤一一眼，轻轻颔首。“好。我以新选组局长的身份，许可你入队！”

        “真、真的吗！？”相马主计惊讶的瞪大双眼，像是被惊喜砸中一般无法回神。

        “尽管近藤先生很看中你，但我们也不会礼遇你。”土方岁三露出温和的笑意，表明接受了相马主计的加入。

        “如果你想要跟上我们，就凭自己的双脚跟过来。直到有一天你能够与我们并肩。”斋藤一露出浅笑，对于相马主计能做到什么程度很是期待。

        “这样一来，入队的相马先生也算是后辈了呢，以后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切磋。”雪村星笑着说道，对于未来的可能性也很期待。

        雪村千鹤看着握紧双手仔细咀嚼众人话语的相马主计，有些羡慕的眯起了眼。她只是作为小姓，剑术也仅仅可以自保，没法与众人并肩作战，稍微羡慕一下……也没关系的对吧……

        “那么，先将你列为普通队士吧。”土方岁三很快作出决定，几乎每一个人入队都是如此。

        “加入我的第三组也没关系……”斋藤一做出邀请，显然也很中意相马主计。

        “若是如此，将来倒是可以一起巡察了。”雪村星听到斋藤一的话语眼眸亮了起来。

        “……不，我已经决定好了。他来当我的见习小姓吧！务必在我的身边，找出何谓武士的意义！”近藤勇笑着出声，为自己做出邀请。

        “是！我会加油的！”相马主计高声回应，喜悦非常。

        哇哦~雪村星眨眨眼，感觉之后总司哥会使劲找相马先生切磋呢，毕竟是他最尊敬的近藤先生的小姓。

        “千鹤君，不好意思，你能教相马君工作吗？”近藤勇看向雪村千鹤做出请求。

        “我知道了。”雪村千鹤笑着点头回应，她作为小姓的工作已经很是娴熟，将自己的经验教导出去也会让自己通过重温变得更好。

        “局长，这样好吗？若要随侍局长身侧，必须是十分值得信任的人……”斋藤一并非想要提出异议，只是局长的安危更加重要。

        “我倒是觉得，如果真的在队内征集，总司哥怕不是会打倒所有人而直接成为近藤先生的小姓。”雪村星无奈摇摇头，从头培养相马主计，总比冲田总司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职责跑来当小姓要好。

        “我想相马君不会有问题的。我最近也很忙，正想要有人能够帮我打理生活起居。而且，我认为如果是他的话，迟早也能理解千鹤君和小星的事情。”近藤勇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微笑说着，并相信着相马主计会接受一切。

        “好吧·既然近藤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意见。”土方岁三微笑点头，同意了近藤勇的决定。

        “今后请让我称呼两位雪村先生为千鹤前辈与星前辈。请多多指教！”相马主计颇为元气的出声，很快接受了一切。

        “前、前辈……！？”雪村千鹤惊讶不已，有些不太习惯相马主计改变的称呼，之前被叫做“先生”也是习惯了许久。

        “这不是挺好的嘛，同样作为小姓，哥哥的确是前辈呢，而且我作为先入队的前辈，也会好好帮助相马君的！”雪村星神色带着几分骄傲，细细看来，仍有孩子心性。

        “我……我知道了，相马君。请多多指教。”雪村千鹤温柔回应，并决定将自己的经验尽量教给相马主计。

        “还有前阵子入队，名叫野村的队士。你就和他一起向千鹤君讨教担任小姓的心得吧。”近藤勇做出最后的总结，就这样，相马主计与野村利三郎作为局长的见习小姓，留在了新选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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