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之焰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美琴醒了过来，然后在无法抑制的可能性演算中竟再也无法入睡。左右睡不着，还不如去特训；毕竟要大规模测试不一定能控制好的能力，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没有坏处。她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幸好她在损失了一套服装给第四位原子崩坏之后又去买了一套适合运动的便装。御坂网络在她思绪深处认真谴责她不好好睡觉半夜游荡，不过在更深处是口是心非的兴奋艳羡和跃跃欲试。

        “一群假正经不坦诚的小鬼，”美琴轻声取笑了一句，浑然忘了那些小鬼都是她自己的碳复印本。

        她绑起马尾，戴上棒球帽，弯腰扎鞋带的时候却发现黑子虽然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只眼睛却从布料的边缘漏了出来，正全神贯注地瞄着她。

        ……这就有点尴尬了。

        美琴心虚地笑了两声，低声说道，“对不起，吵醒你了么？”

        黑子顿时翻了个身，闷闷地说道，“没有，困得很，我什么也没看见。”

        美琴摸了摸脸，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在自己床上坐下，思前想后许久她终于低声说道，“呐，黑子，我知道前段时间我状况很不对劲，但其实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一切都很好；请不要再担心我了好吗？我只是睡不着想要出去实验一下关于能力的一些想法；就像斯芙拉说的，特训嘛。你要是不困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溜出去？就算被抓到斯芙拉肯定愿意帮我们找借口写病条什么的。”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黑子就已经爬起来了，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等到她说完，黑子几乎就要欢呼出声，但想到现在正是夜深人静时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下一秒钟直接传送到美琴的怀里，像一只树獭那样挂在美琴身上。美琴咬牙瞪着这个变态的小学妹，又不敢高声斥责，只能听凭黑子在怀里小动物一样胡乱扭动。

        “请说要去哪里做实验！黑子就是姐姐大人的座驾，一定将你安全送到！”

        “喂喂，你在蹭哪里？”美琴身周的低气压都快凝固了，“还有你先给我去换衣服！”

        出了学校，黑子嚷嚷着知道一处荒凉无人又还算开阔的地方，在河边还有取之不尽的水源，绝对适合实验。黑子领路一阵传送飞奔，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一篇果然还算开阔的河滩。这里大约曾经是个仓储中心和小码头，现在已经废弃，只剩一地碎石废铁，杂草丛生，四处散落着货柜箱，还有动物出入的痕迹。几乎刚刚站定，美琴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只觉浑身血液发冷。她应该没看错；她左手边二三十米外不正是那个差点成为她的坟场的废弃派车场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用电磁波雷达扫描四周，然后就看见了几天前她抱着妹妹撞上的那个货柜箱。美琴腿一软，跪倒在碎石子地上。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整个人；她大口喘气，却仍然觉得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黑子扑了过来，稳稳扶住她的肩膀，焦急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美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抓住黑子的手。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我前几天来过这里，出了一点事情；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事的，都已经好了。”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全力把御坂网络往意识深处挤压，以免一万多次死亡记忆冲垮她的防线。

        黑子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让她靠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直到美琴的呼吸渐渐平稳黑子这才轻声说，“我可以一直这样站在你身边让你靠着，什么都不问。但我更想帮你分担一切可怕的记忆。据说痛苦的事情与人分享就会变得不那么痛苦。”

        “但是你也会平白多出一份痛苦。”

        美琴突然意识到她还紧紧攥着黑子的手，力道之大可谓过分，不由低声惊呼，赶紧松开了手。黑子却一把拉过美琴的手扣住，认真地说，“能帮你分担就是我的幸福，而只能在场边，在事后，看着你痛苦，这才是最让我痛苦的。能让你这么辛苦的事情我多半也无能为力，这我理解，但我宁可无能为力地陪在你身边。我知道姐姐大人不想把我卷进可怕的事件，可是无论什么事情，总好过没有你的地方。”

        美琴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的小学妹兼室友，虽然这个拥抱只坚持了两秒钟，但对于一向口是心非的美琴来说，也算是某种进步了。她转过头去，满脸通红地说道，“谢谢你，黑子。”

        黑子倒是很快从幸福的粉红泡泡中清醒过来，善解人意地说道，“那么还是先开始姐姐大人的特训吧。话说为什么要水源来着？”

        “啊，对！”美琴说着向河边走去，“我是想实验一下控火；在水边的话就有了源源不断的燃料，而且也安全一些。”

        “水……燃料？”黑子跟在美琴身后，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美琴笑着点了点头，从陡峭的河岸上跳下在水边站定了。铁砂从水下的泥沙中源源不断地涌起，凝聚成两根长一米有余的铁砂柱立在水中；美琴将左右手分别放在两根铁砂柱上，然后就只见蓝白电流游走不断，平静的水面则开始冒泡翻滚，仿佛沸腾了一般。

        黑子恍然大悟，“你这是将水电解成氢气和氧气么？也是，还是自己做燃料好些，毕竟凌晨时分去买燃油什么的看上去也太奇怪了。不过不需要在水里加电解体吗？”

        美琴“噗嗤”一声笑了，说，“你课堂上的实验做傻了？这河水能有多干净，还需要自己往里面添加电解体？”

        黑子也反应过来，讪笑一声后又说，“可惜不能直接引雷过来一次到位，还得枯站着保持电流。”

        “真得马力全开放电的话什么都被我击穿了；就现在这样已经不太好控制了，很难保持电压电流一直稳定呢，所以不好算到底造了多少燃料，”美琴突然想起了什么，“啊，黑子你注意点！先退后一些吧；氢氧混合气烧起来太快了，说不定突然就爆炸了。”

        “哎？在室外不会吧？”

        “主要是现在没有风，而且这河岸很陡啊，地形阻碍空气流通，说不定氢气的浓度很快就上来了……”她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缕电火光点燃了她身周的气体，于是美琴立刻大声喊道，“黑子快退我没事！”

        下一刻就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朵小小的火花炸成了一团大小堪比一辆卡车的巨型火球，烈焰将美琴整个裹住。黑子尖叫一声，瞬移了十来米躲过第一波爆炸冲击波。但是下一刻她直接冲回到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边上。

        “姐姐大人！”黑子唤道。虽然知道美琴理论上不怕高温，但是空气冲击波呢？黑子还是忍不住几乎就要扑上前去。

        “说了我没事的嘛！这点温度和空气冲击波其实还是比不过闪电啦。”

        巨型火球分开了，美琴从烈焰中现形。她右手一挥，在电光的引导下那一大片火焰开始渐渐变形，在她右手上方形成了一个近乎两米高的火柱。不过火柱正在飞快地消散变小，于是美琴干脆直接伸手握住了火焰，将火焰重塑成了长剑的形状，尝试着挥舞了两下。夜色笼罩下，英姿飒爽的美少女舞起几乎和她人一样长的熊熊燃烧着的火剑，宛如伊甸园前捧着神之焰的大天使乌利尔。火剑仍然在飞速消散，片刻后便剩下不过半米有余。美琴合拢双掌，将火剑团成火球，然后一甩手将火球丢了出去。只是火焰并没有以球形状态飞出去，而是顺着电流卷成一片火幕，几秒钟后终于彻底消散。

        “这就烧完了？！”美琴有些抓狂，就差失意前倾了，“我连火球都丢不好啊！还有我电解了这么久，烧起来一分钟都没有就结束了！”

        黑子根本没听见美琴的抱怨；她看得目眩神迷，许久都回不过神来，直到美琴喊了她两声这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就是说虽然火焰确实能用电流控制但这也没什么用啊，”美琴皱眉说道，“燃料不够我挥霍的。”

        黑子打量了美琴许久，突然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姐姐大人的衣服烧掉了大半哦！不如干脆脱了吧。”

        美琴一愣，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就发现t恤衫和短裤都烧掉大片，到了只勉强能挂在身上的地步。虽然她能用电流控制火焰不让明火贴身，但是最开始那一下爆炸性速燃来得太快，她没来得及完全控制；虽说她的身体无惧火焰高温，但一身衣物可支撑不住。看见对面小学妹一脸色眯眯的神情，美琴太阳穴直跳。

        “黑——子——”

        黑子吃了一记电击，哼哼唧唧地恢复严肃，提议道，“如果利用你的铁砂柱直接站到河中间的话，保持电流分解氢氧气，是不是可以有源源不断的燃料？”

        美琴眼睛一亮，猛地点头，“你说得对，让我试试！”

        她往前迈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停下，蹙眉思索片刻，然后径自脱去鞋袜。

        “鞋底绝缘不好控制，没办法了，”她耸肩说道，随即又肃然添了一句，“你还是站远点吧，我也多往河中心挪一挪。我准备用比刚才更高的电压，这爆炸的冲击只会更大。”

        水中再次升起两根铁砂柱。美琴赤脚跳了上去，在电光闪耀、铁砂飞舞环绕之中缓缓向河面中心移动。她挪出去十几二十米，在河面中央站定了，身周电光愈发明亮。两三分钟之后，又是“轰”的一声，宛若平地惊雷，漆黑的河面上炸开了一团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火焰。黑子不得已再次瞬移，两三秒后待第一波爆炸的威力过去这才回到原位。她们两人之间隔了至少二十米，但黑子仍然能感受到一阵阵热风袭来。

        第一波爆炸过去，河面中央的熊熊大火开始展现出惊人的形态：先是像音乐喷泉那样规律地涌动，然后又呈现出各种各样的波动；过了一阵子大约是控火人腻味了普通的波动，想要尝试更复杂的控制，只见一片火海上开始迸出一个个小火球缓缓上升，仿佛海中的气泡慢悠悠地浮向布满阳光的水面，紧接着那一个个小火球开始绽放成一朵朵花的形状，虽然塑形极为简陋，但依然格外动人；又过了片刻火海上不再绽出火花，反而变成了一大片火幕缓慢而有规律地往上升。一开始黑子没有看出那是什么，但渐渐她愕然发现那片火幕的顶端竟然现出了一只鸟头的形状，紧接着她看出了渐渐延伸的翅膀——那是一只火凤凰！

        在火鸟的中心，黑子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身影在欢呼雀跃。其实美琴不过是在无意识地蹦蹦跳跳，就好像上次去拍泳衣广告时如愿以偿穿上了无比幼稚的儿童泳装后那样，快乐地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是她如今正站在一只冉冉升起的火凤凰里庆祝。于是无论她的动作如何幼稚，在一片火海之中也升华成为语言无法形容的神圣壮美，仿佛司火的女神在黑夜的尽头翩翩起舞。

        黑子不由自主捂住了嘴，泪水渐渐填满了眼眶。惊愕赞叹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能站在姐姐大人身边。

        就算能传送到美琴身边，在河水之上、火海之中，她仍然无处立足。她甚至无法赖在姐姐大人怀里；还在电解河水控制火焰的美琴浑身上下都是高压电。她甚至无法分享美琴那显而易见的巨大快乐。

        黑子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微微一笑。

        她只能站在这里，见证姐姐大人的奇迹，等姐姐大人玩尽兴了后回来一起庆祝；其实这样她也很开心了。

        又是“嘭”的一声，两束电流中，河面上的火焰化作一枚巨大的炮弹向前方轰去——不错，火焰既然导电，当然也可以用电磁轨道炮的原理发射出去；好些核聚变反应堆都是用这个原理来促生核聚变所需的高温高压的。然后黑子看见美琴远远朝她招手，操纵着铁砂柱往岸边归来。黑子也忙挥手迎上前去。

        但下一刻那枚火球炮弹突然以两倍速朝她们二人的方向飞来，就好像在前方撞上了什么东西被反弹回来了一样——火焰也能反弹？火球飞近她们的时候已经不过碗口大小，美琴一束电挥过去便消散得所剩无几。但是这一刻美琴的脸上却显出极端恐惧的神色，咬牙切齿让她半张脸都僵了。

        随即只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说道，“都几点钟了，还要来找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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