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御坂网络

一个白色的身影像幽灵一般脚不沾地的飘至两个女孩身前。他不比少女们高多少，身材也极为瘦削，但却散发出一种惊人的压迫性气焰。作为大能力者顶端的空间能力者，白井黑子从未怕过什么人，但这一刻她却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再转头看身旁的姐姐大人，就看见身处学园都市顶点七人之列的御坂美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脸色雪白。

        白色恶魔狰狞地咧着嘴笑，满脸厌烦与愤怒，仿佛随时能伸手把人的头颅给拧下来。作为站在第二位无法企及的高度的学园都市第一位，一方通行也确实能随时伸手把人的头颅给拧下来。但是看清了面前的两位少女，他明显一愣，浑身上下的烦躁暴虐气息像阳光下的露水一样飞速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和御坂美琴默然对视几秒钟，然后细不可闻地“切”了一声，掉头就走。美琴刚刚放松，甚至还未来得及呼出一口气，一方通行却转了回来，带了一份诧异上上下下打量着美琴。

        “你衣服怎么回事？”一方通行说，“你又惹上谁了？还能被谁欺负去了？”

        美琴这才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烧剩下的短裤和t恤只能万分勉强地遮住内衣而已。她顿时满脸通红，伸手抱在胸前，尽管遮掩不了什么。倒是黑子忘了方才的惊惧，两步拦在她身前，对一方通行冷着脸说，“你在盯着哪里看？明明知道少女的窘迫还要掉转回来追问一句，这是什么变态行为？”

        “我在和第三位说话，不相干的人让开。”

        黑子额上青筋跳动，她刚想反驳，美琴却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没出什么事，只是我和学妹做实验玩火而已，”美琴飞快地解释道，“我也没有要攻击你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那里。”

        “你不必这样，”一方通行脱口而出这几个字后再次陷入沉默，盯着美琴看了许久。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声音。一种截然不同的烦躁再次侵袭他整个人，让他的脸又一次变得狰狞。最后他说，“虽然你非要来找死，但我没想要你死。之前，就算是那时候，至少在那时候，你和她们总还是不一样的。”

        美琴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松思绪，让收纳在思维深处的御坂网络渐渐浮上前台。她不能慌，不能激动，更不能怒发冲冠；过度激烈的负面情绪会给御坂网络带来不可预测的影响。既然无法面对，她也可以最小化自我意识，让一向比她自己冷静的御坂网络来计算最合适理性反应。御坂美琴本人实在无法当一切都过去了那样与一方通行交谈，毕竟这人占据了她有生以来所有的噩梦。但很奇妙的，真正的受害者御坂妹妹们和御坂网络反而对一方通行并没有多少恐惧和怨恨。

        “我知道，”美琴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而冷淡，“如果那时候你无损动能地反射我的电磁炮，我早已经被炸成碎片了，就像我自己设想的那样。你算得很准，反射回来的攻击会让我丧失战斗能力，但并不会丧命；以你的能力，自然也能控制住我的伤势。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些，我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意外。”

        “如果你真想战斗，就算我毫无保留你也不至于在第一招就被反射击中。你找死得太明显了！”

        美琴保持着面无表情，点头应道，“是，我的这个计划的最大缺陷就是失真。如果一切按照构想运行，很有可能会让实验的设计者看出超电磁炮并未全力战斗，结果不足以推倒树状图形设计者的演算，从而继续实验。至于最后说服了你，那并不在设计之中；如果之前这么多次实验都不足以说服你，那么超电磁炮本人的生命显然在你眼里也不会有多重要。”

        一方通行眯了眯眼睛，突然用一种冰冷的声音问，“用第三人称说话，真正的超电磁炮可没这个习惯。你是什么人？”

        如果连根本就是陌生人的一方通行都这么想，那么黑子呢？美琴扭头去看身边的小学妹，就看见黑子愕然僵在一旁，但是她眼神中比惊愕更深重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彻心扉。美琴牵过黑子的手，感觉到那只小手仿佛一块冰，她便用双手捧着黑子的手揣在怀里。

        “我很好，黑子，”美琴说道。

        黑子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却抽回了自己的手，破天荒地对美琴的胸部都毫无眷恋。少女们身前，一方通行正一步一步逼近，表情恢复成那种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凶神恶煞。他眯着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想要对第三位做什么？”

        美琴倒是突然有点想笑，虽然她不确定那究竟是她自己还是笑点和触动点都很奇怪的御坂网络。她回答道，“我就是御坂，御坂就是我。”

        一方通行顿住了，神色渐渐变得古怪，是一种仿佛在观察外星人的表情。半晌他问，“她们好像说过，网络化的蜂群思维……难道说，你和她们也连接上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连接网络是为了让她们能为我重启心脏和关键器官。”

        一方通行被这句回答噎了片刻，却仍然追问道，“那么我现在到底在和谁说话？”

        “你仍然在和御坂美琴说话，”美琴仍然波澜不惊地应道，“只是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拥有太多恐惧和怨愤的情绪，为了能平静地继续社交行为，我只能让感情波动缓和的御坂网络处于主导地位。”

        沉默良久之后一方通行突地冷笑一声，说，“超电磁炮本人对我拥有太多恐惧和怨愤，但是她们反而冷静？她们凭什么冷静，你又凭什么怨愤？这件事归根结底的起因是谁——难道你没有责任？”

        “因为背负罪责，所以选择死亡，然而恐惧行刑的刽子手是生物本能，”御坂网络主导思维的美琴用几乎可以称为温柔的语气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怨愤并不一定正当，只是某人类个体产生的生理反应；同样冷静亦不一定符合人类本性，毕竟御坂网络的感情统筹尚未成型完善，还在因为所有个体的成长而变化。网络此时的冷静来自于一万余份记忆整理分析推导出的结论；如果你感兴趣也可以为你转达陈述。”

        “够了！”

        一方通行的表情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还吐不出来，他扭头就走，这一次格外决绝，不过几秒钟便消失在黑暗中。美琴并没有松一口气。她的情绪早被御坂网络压得平平整整，既然没有了恐惧和愤恨，自然也不用放松平复。

        她缓缓转向黑子，平静地望向僵在一旁眼睛瞪得滚圆的小学妹。美琴内心很清楚方才的那一番对话还有自己的表现光‘恐怖’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现在在黑子眼中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她应该焦虑，应该伤心，应该急着上前语无伦次地解释，但她却根本无法调动情绪；焦急成了一种逻辑推导，却无法感受。收回御坂网络、让真正的御坂美琴重新完全浮现于水面总需要时间，于是这一刻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哪里，用没有任何波澜的的声音说话。

        “请不要害怕，黑子，”美琴说，“虽然此时的我看上去无疑是一个怪物，但御坂美琴向你承诺——”

        美琴的话没有说完，黑子扑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

        “刚才抽回手是为了准备战斗，姐姐大人，”黑子的声音因为严肃而变得低沉，“是为了在安全的时候再次这样抱着你。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我永远不会放手的。就算你变成了怪物，黑子我也会用最后一口气为你寻找消除诅咒的解药。”

        黑子的声音就好像清晨窗外的阳光和鸟鸣；有了她的指引，收束御坂网络就变得如同早起拉开窗帘那般寻常。突破蜂群思维水面的美琴缓缓抬起手来，回抱住黑子，突然就感受到一种近乎喜极而泣的心情，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没有逻辑道理的、独一无二的感情。

        “呐，黑子，”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在回宿舍的路上，美琴一直在组织语言；她想事到如今，或许应该把事情都解释清楚，好让黑子放下心来——虽然，听到“绝对能力计划”这样的故事后黑子真能放心么？或许她究竟还是不想说的，不想把黑子也拖入到这种噩梦中，更不想重温妹妹们的惨死。美琴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黑子说道，“姐姐大人请不要纠结了，不说也没有关系的。”

        “啊？”

        黑子望向她，坚定而温柔地说，“无论你是觉得事情太过私密不能说给旁人听，或者太危险所以我反而会成为一种拖累，还是事情太过惨痛不想回忆复述；无论是什么情况，这都是姐姐大人自己的选择。请不要纠结了，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不想说的话，就静静地靠在黑子身上也可以的。”

        “黑子，”美琴下定了决心，低声说道，“刚才我们碰上的那个白头发的高中生正是七名超能力者中的第一位，一方通行。他这个第一位和我的力量差距甚至远远大于level5和level4之间的差距；我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她顿了片刻，语速渐渐变快，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很难说清楚的事情，我和他交过两次手。不过事情解决了，他现在应该不会再找我的麻烦，我也尽量避开他就行。真得都没事了，只是以后你不幸碰到他的话，还请尽量绕着走吧。”

        黑子胸中突然一沉，瞬间就领略到了美琴口中的“交过两次手”有多么惨烈。就按照美琴和第一位之前的对话来看，那次交手曾让美琴的心跳停止需要重启。想到这里黑子只觉背上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抓着美琴的手说，“我不怕你对我有所隐瞒保留，姐姐大人，也不怪你。我只怕有朝一日你会不声不响地离开，而我连得到一个告别的资格都没有。请你答应我，哪怕你不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至少你会告诉我你要去面对危险。”

        “黑子，我保证，永远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你。”

        黑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美琴的手，表情却渐渐变得狡狯而沉醉，“说起来，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这差不多就是结婚宣言了吧？姐姐大人，我愿意！我，白井黑子，接受御坂美琴成为我的合法丈夫，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是好是坏，富贵还是贫贱，健康还是病痛……”

        然后黑子就被电光糊了一脸。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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