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绝对之战

这座位于太平洋中央、远离一切人类痕迹的小岛如今一片漆黑，大雨倾盆，风声凄厉，伸手不见五指，只偶尔电闪雷鸣的时候会被点亮，却又因为闪电实在太过强大亮得让人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落在了海边的沙滩上。刚刚脚踏实地，美琴便两步离开一方通行身旁，但她又不敢走得太远，唯恐一方通行直接动手，还不放心地再加了一句，“再给我三分钟准备时间。”

        “嘁，”闪电点亮了一方通行写满不耐的脸，“还要搞什么花样，你可真……”

        话未说完，一方愣了片刻。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他看见美琴的头发飞速生长，一眨眼的功夫就浸入了海水里，随着海浪起伏。几声雷鸣过去，闪电再次亮起的时候美琴整个人已经浮空。她的头发用电流将空中的水滴和无穷无尽的海水织成一张网，被电解水析出的气体吹成一面巨帆，又仿佛是一朵流动的云，将美琴托在半空中。

        “你想打那就开始吧，”美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飞一样般飞出去数十米，然后整个消失了。

        要如何和能掌握宇宙一切“力”的作用的人对战？曾经的美琴很快就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了更极端的手段来打破绝对能力进化计划。在那件事解决之后她也并没有再思考这个问题；哪怕理性考量告诉她必须要对一方通行这样的敌人有所防范准备，她的应激障碍也不容许她多想。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了——幸好她的目标不是击败一方通行，而是自保以及让他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游戏体验”。

        那么对战一方通行时的自保第一原则：不能让他近身。

        一方通行的能力是需要接触启动的。她如果被一方通行触碰到是没有任何反制方式的，但只要一方通行的攻击和她之间还隔着一层媒介，无论是空气还是砂石，她至少有防御的空间和可能。所以她必须选择这样一个暴雨和临海的空间；如果身处干燥的空气中，她唯一能控制的材料就只有地下的铁，完全不足以应对一方通行对空气的掌控。媒介之外她还需要能辅助移动的材料；幸好从菲布理那里学来了蛋白合成能力，可以瞬间生成大量导电材料，再配合无穷无尽的雨水，足以织出一副能让她飞在空中的“翅膀”。而这面发丝构成的帷幕不光能让美琴自由移动，也能让她更高效地操纵四面八方电磁波的传播折射反射。

        于是她在飞出去的时候瞬间重构身周的电磁波，给自己施展了一层隐身。当然，在这一片漆黑、只偶尔有闪电划过的环境，光学上的“隐身”毫无意义；美琴的隐身是更广义上的物理隐身，将自身反射的所有电磁波都扭曲重构成更接近环境波的数据，抹平自身存在。

        “啧，小伎俩还挺聪明的，”一方通行的声音从雨幕之后传来，“但你以为这样就隐身了？你的波动还是和环境不一样啊！！”

        雨水汇成水箭，呼啸着往美琴面门飞去，比出膛的子弹还快。美琴甩出一束闪电，虽然没能劈散一方通行的水箭，至少给了她躲闪的一刻空隙。她堪堪避开攻击，像鱼一样在空中游了开去。这一合来回顿时让她有些后悔：不应该选一个暴雨的环境的，固然给了她可用的电极和导体，但对一方通行来说，雨滴一样也是动能巨大又方便计算和操控的材料。当然，雨滴相对好计算这一点他们谁都可以利用；超电磁炮无法和一方通行相比，但整个御坂网络两万个节点形成的算力却是远超一方通行。

        “轰隆”一声雷鸣巨响，无数电流贯穿海天，连空中的雷暴云似乎都被拉得更接近海面。电流的高温下雨水已经不再飘落，在空中便被蒸发成了水蒸气。美琴展开电场，利用水分子微弱的偶极子属性拉住方圆数公里内每一个水分子，在空中织出一片片水的帷幕，完全掩盖住了自身一切电磁波反射。一方通行确实无法再及时追捕到美琴的踪迹，但一方通行也根本不屑与她在这般细微的操作上对峙，反而是直接操纵海水在海面上卷起大大小小的水龙卷，像捕猎者一般往四面八方散去。美琴在水龙卷之间穿梭闪避，虽说还能躲得过去，却已是显得狼狈。必须进行到下一招了。

        于是美琴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是一声巨响，是她身周的空气爆炸，紧接着蔓延出一整片火海，仿佛是方圆几公里内的所有空气都在燃烧，除了火焰什么也看不见。当然，普通空气仍然是不能燃烧的；是美琴的电流一直在分解海水，如今海面上不但温度逐渐升高，氢气浓度也是极高，只需一个别有用意的火星子便能直接凭空变出一片火海。绵延几千米火海的高温以及对流下，一方通行对水龙卷的操纵也不再轻松，他反而还要分神应对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低氧环境。熊熊大火将氧气几乎燃烧殆尽，剩下的氧分子还在无时无刻地被拆解重组成臭氧，哪怕美琴不停息地在电解海水析出氢气氧气，周围的氧气也是愈发稀薄。而如果一方通行要脱出大火覆盖的区域，来到空气更稀薄，雷暴更激烈的高空，他仍然要应对雷暴和高温造成的混沌气流，也并不会更轻松。美琴是在赌自己的身体素质和靠生物电直接强化心肺循环的能力，能在低氧环境更长时间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最高状态算力。

        “哼，花里胡哨，什么下三滥玩意儿！”一方通行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愈发不耐烦。他用力一挥手，在身周划出一片直贯长空的柱状空间，把一切电流、热流、气流都挡在了外面，高空的新鲜空气源源不断灌了下来，氧气浓度也逐渐趋于正常。

        但是这个看似百无一失的空间却让美琴为之一振。一方通行似乎也不屑——或者是不能——进行分子层面的操作，宁可汲取战场之外的空气，却没有什么动作重组身周的分子来保证自身氧气供给。更重要的是，一方通行的空间并不反射电场的作用力，美琴仍然能操控方圆数公里内的所有水分子，包括一方通行身边的那些。她还有一个突破一方通行防御的可能，虽然这个计划可能需要一个足够震怖人心的佯攻。

        想到这里，地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碾压摩擦声，仿佛地狱的机械声响。那是美琴用电磁力暴力控制住小岛地下所有含铁金属。在铁砂的高速震动下，构成这座小岛主体的火山岩几乎被碾成了粉，地面也渐渐消散在汹涌的波浪中。而铁砂则是在海水中汇成一股股漆黑的涓流，在大海中渐渐构成一个随着主宰者意志不断嬗变的电网。

        御坂网络的算力压制终于渐渐浮出水面。美琴的电磁空间已经渐渐扩展到一个直径超过十公里的类球体。碰撞的大洋气流形成的雷暴云被美琴的电场拉扯形成这片空间的顶端，云层下方是一面面水分子排成的、人类感官几乎无法察觉的水幕，不断地交叠，变形，生长，仿佛已经成了一种奇异的生命体。而水下则是布满了铁砂形成的电路，在最深的地方直蔓延到水面下五六公里的位置，正从深海发出试探性的攻击。对一方通行来说，这个空间确实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和计算。当然，这不是说美琴的电磁空间对他有什么危险；无论是火焰还是电流还是空气都无法突破一方通行的屏障。但是一方通行同样无法篡夺这个空间的控制权。他可以打断某些地方的电流，可以驱散几处云层堆积，自然也可以撕裂空中层层叠叠的水分子帷幕，但是海洋、季风、甚至还有地壳都在给美琴提供源源不断的素材，整个系统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能动态自我修复的体系。很可惜，这个超自然体系并没有太多的攻击性——至少对一方通行这样的人来说，这个系统没有太多攻击性。

        而且这个电磁空间也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超脱凡俗的能力。固然单个人类的大脑几乎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计算，但随便什么能力者借助算力提升就能达到的境界也不值一哂。这不应该是连接御坂网络和经历过绝对能力进化之后的御坂美琴应有的水平。一方通行重重地哼了一声，只觉满心烦躁。他还在思考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逼御坂再认真一点，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头昏眼花。

        嗯？站在他无懈可击的空间里，一方通行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呼吸没有什么问题，但缺氧症状已经很明显，比方才没有直接屏蔽蔓延几公里的火海时更严重，甚至他一向有绝对信心的算力都开始吃力迟缓。御坂美琴为什么还能操纵他身周的环境？下一刻一方通行便想到了：他的屏障并没有屏蔽电场的远程作用力，所以并不能阻挡御坂操纵水分子，也是他身周唯一能被电磁力掌控的存在。就在他们隔着各自创造的极限环境对峙的时候，美琴悄无声息地调动水分子聚拢在一方通行身边。她甚至不用做多少大动作，只要保持一方通行上半身周围聚集大量水分子，置换掉所有常态空气，那么一方通行就会像普通人一氧化碳中毒那样，在不知不觉间被空气淹死。其实一方通行一样能感受到水分子不同于氧气和氮气分子的磁偶极矩，也能一定程度上辨识操纵不同的分子结构，只是他极少做这种细微的动作，毕竟直接操纵气体流体的动能更简单也更高效，所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美琴的策略。

        一方通行在身周封闭的空间内强行循环起了一阵高低空对流的强风，迅速吹散了身周的水分子，而在这种强风下美琴也无法再强行用水分子围住一方通行。危机化解，一方通行却愈发烦躁起来。

        这似乎有些不对。

        御坂美琴应该是在自己竖起屏障隔绝方圆十公里的低氧空间时就意识到了这个策略，毕竟她从一开始就牢牢掌握着四面八方的水分子，突然面对反射所有攻击但是并没有隔断电场的屏障，是个人就应该想到用水分子淹死人的操作。在那之后御坂美琴还直接炸了整座小岛，用铁砂在海水中布下电网，但如今看来那些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操作。所以过去多久了？一方通行终于意识到，御坂美琴至少应该有足足两分半钟的绝对优势时间。两分半钟如果只是让人头昏眼花，那充其量不过是有些严重的一氧化碳中毒。御坂美琴的操控力是无边无际仿佛拥有自主生命的水分子帷幕，对手没有注意也没有反制的情况下，她操控的水分子怎么可能只有瓦斯泄露的程度？

        一方通行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内心的烦躁化作无法抑制的愤怒咆哮，“你他妈跟老子打还敢留手？！”

        暴怒的一方通行一脚踩在水面上，强硬地将水下的电流走向全部改写，能量的瞬间转换变化在海水中炸出宛如突破音速屏障的巨响。无数掺杂铁砂的水流像蛇一般从海面卷了起来，疯狂地扫过海天之间每一个空间。

        看到一方通行怒吼，美琴就觉心中咯噔一下。她早该知道的，之前看上去一直游刃有余的一方通行果然远远没有达到极限，早就该对必然到来的更激烈的对峙做好准备，但这一刻看见一方通行的暴怒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而从来都仿佛是她身体延伸的铁砂如今完全被对手掌握，这更让她慌乱。她也在低氧环境里呆了太久，无论是动作还是计算都有那么一丝迟缓，终于躲闪慢了一拍，被一股水绳缠住了脚踝。

        感受到了捕捉成功的一方通行桀桀桀地笑了起来，把所有力量都注入了那一股水流。美琴像一朵雷暴云一样炸了开来，一时间亮得仿佛天边的一颗星。超强电流击穿了她身周一切，瞬间蒸发了大量海水，被一方通行操控的铁砂也短暂地被冲散成了飘散在空中的粉尘。但一方通行全部力量的控制力完全不是她所能抵抗的。下一刻水流铁砂再次聚集成型，直接将美琴整个人吞了下去。

        理论上来说，仅仅是水是淹不死美琴的，毕竟对她来说水和氧气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但是突然被拖入漆黑的海底，要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十分清楚是谁把自己埋进海水里的。不可抑制地，无数个死亡画面开始在美琴眼前闪现，潜意识中残骸网络的漆黑海洋似乎正在和身周真实的海水融合。美琴咬了咬牙，切断御坂网络的记忆数据，逼着自己回归现实。但下一刻闪电的强光照出了一方通行的脸，就在她的面前，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脖子。

        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一刻。

        在这一刻美琴看到了反制的选项，甚至不止一个，并且在潜意识已经步入濒死应激的状态下她也差一点就付诸行动了。但她一样无法抑制那关键时刻的犹豫。实在……杀伤力太大了吧？

        紧接着她只感到浑身电流炸裂，一阵剧痛后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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