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宇宙调率

美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身旁还点不远处还点着一堆篝火——如果一堆可燃物在燃烧也能算做篝火的话。火光照耀下，她勉强能看见周围椰子树郁郁葱葱的阴影，以及站在椰子树下的白发少年。美琴一颤，顿时清醒过来，慌乱站起身退了好几大步。

        一方通行难得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连小指头都没动一下，你放松一点。”

        美琴深吸了一口气，抚平情绪，顺便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和御坂网络，确认一切无碍之后总算彻底平静下来。她望向一方通行，甚至还找到了微笑的力气，虽然笑得有点无奈苦涩。

        “我真得尽力了，”美琴说，“抱歉，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太大，我也没法帮到你什么。”

        “啊呸，你尽了什么鬼的力！”

        一方通行怒骂了一句，好在他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缓缓走近美琴身边，居高临下用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肃然眼神望着面前的十四岁少女。半晌他说，“第三位，你知不知道你和我的差距究竟在哪里？在于你根本不想变强。”

        美琴其实并不想和他争辩，但听得这样一句评语也不由苦笑，“我好歹也是从level1一点一点进化过来的，若不想变强又怎么会一直努力到现在。”

        “胡说八道，简直可笑，”但一方通行并没有笑，“你以为能力进化是什么，是上课时专心听讲，下课做一百套练习题吗？你好歹也达成了level5，也不是小学生了，不会真信了那些所谓的‘开发’、‘学习’之流骗三岁毛孩子的台词？能力是人体极限；你不想逼迫自己的极限，就永远碰不到极限。”

        美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更有些委屈。她从小到大一向以能力自傲，也拼尽所有的力气提升自己，无论是学习物理知识还是开发脑力，到尝试各种各样电磁力的应用，她付出的努力难道会比任何人少？至于达不到第一位的高度，那也是因为人各有异；她确实没有一方通行的天赋异禀。在遇见一方通行和绝对能力计划之前美琴的骄傲或许不会容许她承认自己就是差了三分天赋，但其实回头想想，她在学小提琴的日子里不也是见过不止一个年少老成的音乐天才：那些一首曲子就能让她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真正天才的人是她再努力也无法追上的。一方通行和那些天才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方通行的才能是致命的。

        于是她说，“我也一直在努力提升能力，但人的极限总是不尽相同的。”

        “但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敢去碰你的极限！”一方通行咬牙切齿地说道，“和我打你还能留手，都快要死到临头了都还在犹豫，这样你还能知道什么是你的极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不能容忍力量有一丝一毫失控的可能，哪怕自己去死你也不接受让敌人先死的可能性。”

        “我知道其实多半伤不了你，绝对不是要小看你的意思，但毕竟是我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控制的能力，万一发生意外呢？我们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敌人，”美琴有点困惑一方通行到底在生什么气，“难道你不也一样么？我们对战时你显然没有全力以赴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一方通行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尽管这笑声不但听不出欢乐甚至也不带一点往常的疯狂和愉悦。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和你怎么可能一样，完全不一样！！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晕了？是我试图操纵你的生物电，结果和你的能力冲突，直接把你炸成了这样。所以这事出意外的可能性有多大？不管多大老子都不会在意，都会继续这么做，让你担这份风险。而你呢？死到临头了却在小心翼翼！还有你说不是敌人——下一刻都要掐死你的还不是敌人？你是不是忘了老子到底是谁，都做过些什么？！”

        “你别说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美琴也感到怒气正在渐渐溢出，“现在再说这些又能怎么样？我还能为妹妹们报仇不成？”

        “为什么不能？真正的问题是，你想不想？”

        “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想’？而且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方通行一把扯过美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想报仇那就动手，我绝不反抗。我欠你们每一个人的。”

        美琴顿时愣住了。如果有人之前告诉她一方通行愿意以命赎罪，她一定嗤之以鼻，但这一刻一方通行的神情语气让她无法怀疑这几句话的真实性。半晌她犹豫但温柔地按了按一方通行的心口，随即抽回自己的手，缓缓说道，“别说这样的话了。你也不欠我什么。”

        “我一样杀死了你一次，但你一副忘了这件事情的样子，”一方通行哼了一声，“所以你这是不在乎了，放下了，原谅了，哪怕你他妈的还在应激障碍？”

        美琴直了直腰，严肃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妹妹们遭遇的一切，不会代表她们原谅你；哪怕我如今也是御坂网络一员，我也不会篡夺她们的声音。妹妹们可以自己来和你说。但真要评论，你的行为以常理来说是不可原谅的。”

        一方通行转过身去，冷笑说道，“你看看你，面对不可原谅的仇人，你也不敢‘想’报仇？别再说什么你不能了；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想。”

        “报仇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方通行，”美琴伸出手有点想拍拍一方通行的肩膀，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那么亲昵，于是她讪讪地收回了手，接着说道，“而且，其实，如果说我曾经真有过希望你死的时候，那也只是希望能阻止你继续杀害妹妹们。现在的你不一样了，不是么？你不会再危害别人了，那我当然不会希望你遭到什么伤害。”

        一方通行背对着少女，再次放声大笑起来，仿佛美琴刚刚说了全世界最滑稽的笑话。

        “很好，这个机会是你自己放过的，我不会给你第二次，将来再对你下手也不会有什么顾忌。现在你给我听好了，”一方通行终于转过身来，两三步逼近美琴身前，森森地盯着她，“我要知道，你在昏过去之前想到的反制办法到底是什么？”

        美琴已经数不清这是她今晚第几次发愣了。“你说什么？”

        “别装傻！你当我没看懂你晕过去之前的表情？你当时想到了反制方法却舍不得用。既然你不愿意用在我身上，那就用给我看，”见美琴还在犹豫，一方通行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铁钳，“你好歹也是个经历了绝对能力进化的level5。这不是战斗，老子也还在这边站着，大可不必那么怕失控。”

        美琴犹豫了许久，神色一半迟疑但还有一半跃跃欲试，最后她低声说道，“我，我确实也有点想试试。那我们去海边吧；还是用氢气做素材安全点。”

        美琴站在海边，也未见什么动作，铁砂已经从地下涌出，又缓缓从水面升起，组成无数个两米多高的铁圈；这些铁圈围绕圆心排列，又组成了一个环形。这有点像……

        “电磁圈？”一方通行忍不住问道。

        美琴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解释，只是又说，“你也帮忙控制一下吧，万一不够的话。”

        “哦？”

        一方通行再望向那个装置，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在那些铁砂环环绕的空间里有等离子体在流动。他不能第一时间看清楚分子的详细，但结合刚才美琴说的，想来应该是电解海水得来的氢气，在电力作用下形成了等离子体。一方通行心下一动，已经有了猜测，但这个猜测尚未坚固，下一刻他便看见了铁砂圈内部仿佛点燃了一颗星，在一瞬间将漆黑的海岛照成白昼。一方通行一把抓住美琴，飞速拉开更强大的反射屏障，堪堪将所有的辐射和热浪拦在了他二人身前——美琴作为始作俑者，未必需要他的反射屏障，但他还是出手这么做了。

        果然是核聚变。

        如果不是刚才美琴提醒了他，他能不能及时反射真得很难说。一方通行难得地感到背上渗出了冷汗，但不仅仅因为美琴刚才徒手捏出来的核聚变，而是因为他完全没有看出来这核聚变是怎么产生的。

        他没有看到任何“力”的变化。一直到聚变发生的前一刻压力，温度，粒子速度仍然一如往常，但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瞬间加速碰撞，并且直接变异成新的物质，仿佛核聚变的条件只是区区几颗粒子撞在一起，然后聚变产生的能量汹涌炸出；若不是美琴的超电磁控制着等离子体，他甚至可能来不及拉开相应的反射屏障。如果这个能力只是产生核反应，那确实也没有太多值得惊讶的，哪怕这种能力真得很难对付（当然对于核能力者自身来说，这种能力也很难操控，这也就是为什么学园都市根本没有核能力者），但一方通行本能地感受到了，御坂美琴的核能力的根本是某种更弘大也更可怕的东西。

        “聚变的当量有些过了；果然，还是没控制好，”美琴在苦笑，“我可能算错了临界值。”

        “你怎么做到的？”一方通行问。

        美琴望了他一眼，呼了一口气后方才答道，“所以你也没看出来是么？”

        “你现在倒是想炫耀了？少卖关子。”

        “不是炫耀，我只是没想明白到底应该怎么理解这种能力，”美琴思索着怎么解释，“可能本质和你的能力有点像？我能看见宇宙的基础数值，并且能一定程度上改变这些数值。当然我能看清楚并且操纵的数值目前也不多，主要还是和原本的电气能力有关的。”

        “精细结构常数，”一方通行缓缓说道，“如果电磁力削弱，强核力本身便足以催生粒子碰撞和聚变。”

        “我把那个区域的精细结构常数归零了，并且把强核耦合常数改大了些，这才够聚变。虽然，”美琴摇了摇头，“其实还是没算准确。我本意是再小规模一点的聚变的。”

        “强核耦合常数？”一方通行盯着面前的少女，“这你也能改？这和电磁力无关。”

        “毕竟超高能环境下强核与弱电力便能统一，电子、中微子、夸克能自由转换。或者说至少在我的理解和现实里这三种力是统一的，能操纵其一便能操纵其二。倒是引力不在理论内，所以我完全看不清。”

        一方通行“切”了一声，“我没记错的话，你能掌握的电压不过就区区十亿伏，离弱核与电磁统一的能量级别还差了两个数量级，更别说目前人类科技根本碰不到边的强核与弱电统一的环境。”

        美琴迟疑了片刻，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没有出声，只是耸了耸肩。

        “那你的影响范围能有多大？”

        “不知道，而且这个我是真得不敢试，”美琴诚实地说，“但这种操作好像不费什么力气，范围也许是可以很大的。”

        一方通行把美琴的解说从头到尾再思考了一遍，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照你这么说，只要你能理解四力的共通性，终有一天你可以把这宇宙当成虚拟游戏随便修改参数？难怪说踏足神的领域，原来如此，”他一边怪笑一边评论道，“你离掌控万象只差一个万有理论啊！理论物理学家们大概下辈子都想不到他们的研究到底有多重要。说起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研究一下万有理论？”

        美琴听到最后一句又是一愣。这话好像说得没错，未必不是她继续进化能力的一个方法？虽然说能随意操纵宇宙参数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尤其是她根本不敢当真大范围修改这些参数——但美琴心中对知识和力量的向往仍然在蠢蠢欲动。

        “你说的对，那我将来试试！”

        美琴已经将别的事情都抛诸脑后了，开始思考日后的可能，但一方通行显然没有。他又是盯了少女许久，甚至又走近了两步，最后问道，“这就是你死也不愿意拿来反制对手的能力么？”

        美琴点头，“所以我不愿意用这种能力不是很自然么？确实是太难完全掌控了，实用性也不大，除了能彻底毁灭其实什么也做不到。这算不上什么真正强大的能力，还不如说是个有趣的‘现象’。”

        “除了彻底毁灭什么也做不到？不算什么真正强大的能力？”一方通行喃喃重复道，短暂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确实，是他妈的你能说出来的话；你不就是这样的家伙。”

        短暂的愣神之后美琴本想反驳，却听一方通行又说，“别愣了，该回程了。再愣下去你大可以自己修改宇宙参数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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