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进化之人

斯芙拉格斯消失了。

        当然，刚刚逃过劫难的美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是无计可施。无论如何呼唤斯芙拉都不再回应，而她曾经居住过的公寓也是空空如也，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一般。美琴难免有些闷闷不乐。毕竟共处了一个夏天，斯芙拉也确实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为美琴带来许多难以想象的帮助，如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美琴自是难过。于是那一夜当斯芙拉出现在梦中的时候，这算不上真正意料之外的转折还是让美琴颇为惊喜。

        梦中的斯芙拉用她的金色眼眸打量了美琴许久，半晌悠悠说道，“真是可惜，差之毫厘，于是失之千里。”

        “唉？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那几位小朋友的最后搅局，你的能量在升华过程中流失了大约十分之一，但就是这十分之一，足以让你与真正的神之领域失之交臂。虽说神王封印倒也是为你解封，从此宙斯的雷霆将予你使用，但你终不过是借用神王权威的大能之士，而不是真正的神，无法窥探神王雷电的本原，”斯芙拉侧头思索了片刻，最后轻笑一声，说，“当然，若不是你那几位小朋友搅局，很难说你是否真能成功重组自身，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崩散。得失皆命，不过如此。”

        “我的朋友……搅局？你是说上条？还有……一方通行？”——当时她在一片混沌中感受到的，吞噬她一切意识的能量和信息化作清晰可控的矢量，那是一方通行……在帮她？

        斯芙拉点了点头，“不错，那位叫‘上条’的小朋友，他的权能甚至能将万魂归一的力量驱逐消除。你流失的那十分之一能量大半是他消除的，而另一小半则被导流到了有潜力和意志接受这种能量的载体中。”

        美琴骇然，“那个载体是一方通行？！”

        “正是。”

        美琴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如果是一方通行的话，应该是能直接接受所有能量并且真正进化为level6的吧。这么想想确实有点可惜。”她大约还是有些向往的吧？真正的绝对能力难道不值得向往么？虽然最初的绝对能力进化计划无法容忍，虽然一方通行倾力配合的行为还是难以原谅，但如果一方通行当真可以用一种不危害他人的方式又一次超越人类的极限成为绝对能力者，她多半也会真心祝福赞赏的。

        “一方通行当然不能。你在想什么？果然还是在抗拒你的力量啊，”斯芙拉轻笑着摇头，“御坂网络的本质根本不是什么电磁力，网络，蜂群思维，而是灵魂。你被这种巨力吞噬，将其重塑，最后脱壳而出，难道还不理解这一切？有一线可能承受万魂归一的只有你一个人；一方通行接受的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多，除非他能更理解你一些，而不仅仅是爱。”

        美琴一愣，“你说什么？”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斯芙拉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没有说出过什么惊人语言，“一切已成定式。或许将来你仍然还会有机遇让你超越此世和此间位面，毕竟如今的你拥有更强大的成神潜质，但我不再会是那一切的见证者。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在神域门前徘徊的勇者啊，奥林匹斯赠与你使用神王雷霆的权力。宙斯的使者，诸神的封印，斯芙拉格斯向你致敬与告别。你还有三个问题的时间，勇者。”

        果然是要告别了？美琴陷入良久的沉思，许久肃然问道，“神王雷电和普通电流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区别？我想在召唤之前从理论上确认一下。”

        斯芙拉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你不是一向有了什么新能力都先出手试试看的么，如今何必多此一问？”

        美琴一时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有些黯然。之前的她或许一直都小看了真正的“力量”，而绝对能力进化时的恐怖景象她真得不想再见证第二次。

        于是斯芙拉续道，“看在你确实很少了解魔法与神力相关的份上，我不妨再解说几句。如果你需要神王雷电达成普通电流的效果它自然能胜任，但它不会被任何其他人的物理手段影响。宙斯的雷鸣也是此世间能接触到的最纯粹的魔力能源之一，可驱动任何法术。如果将来有这种需要倒也不妨一试。”

        “原来如此，”少女无动于衷的神色似乎在宣告她将来也不会有这种需要，直接转入了下一个问题，“关于御坂网络的力量……就是你口中的这种万魂归一力量，会不会有再次失控或者被人利用的可能？”

        斯芙拉摇头解说道，“你的灵魂之力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释放；哪怕你失去自主意识，魔力也只会服从你的潜意识和生物本能，而不会被任何外力左右。当然，世间唯一的‘不可能’便是断言‘不可能’；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希望你不要心存抗拒；自身对力量越是掌控自如，失控的可能性就越趋近于零。”

        美琴叹了口气，仍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即陷入沉默。她沉默得太久，让斯芙拉先打破寂静，开口问道，“那么勇者，最后一个问题？”

        美琴望着梦中的神使，忍不住问道，“你真得一定要走么，斯芙拉？”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即将沉睡，等待下一个有幸触碰诸神的勇者，”斯芙拉含笑应道，“但这未必就是最后一面。我即是神使，承载的便不只是预定的任务，也有可能是神明的注视。重逢或许就在街头转角。”

        于是美琴镇重地鞠了一躬，说，“那么请让我向你致谢，斯芙拉格斯，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那一切。”

        然后她便从梦中醒了过来，愣愣地望着一片漆黑中的天花板——一片漆黑当然只是一种入乡随俗的说法，对于一向能“看”见所有波长段的电磁波的美琴来说，天花板上的纹路也是清晰的。默然研究天花板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最后之作传来的信息。

        “一方通行想要邀请姐姐大人出门碰面，御坂御坂汇报道，”小女孩一派无忧无虑还带着好几分雀跃，“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这是多么得浪漫，御坂御坂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期待，想象着一方通行和姐姐大人在月色下……”

        “少废话了，给我出来，第三位，”透过最后之作的眼睛美琴能看到一方通行惨白的脸上嗜血狰狞的神情，足以让任何人汗毛倒竖，也只有最后之作才能从那张脸上读出毫无恶意的兴奋与期待，“这可是你欠我的，树形图像传说的那一百八十五招。”

        站在一方通行的面前，美琴还是不免觉得有些瑟缩。她并不想和一方通行这样单独相处，但这是一方通行第二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如果把最后之作的那份也算上已经是第三次了——道谢总是最基本的。

        “别用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一方却是三分烦躁三分不满地挥了挥手，冷声道，“你也不用道谢，我根本没做什么。那时候我确实连入了御坂网络，却差点没被你那能量轰成渣，自保已经是极限了。我可没功夫救你。”

        美琴有些疑惑，“那个时候我突然感觉能掌控矢量，这一定是因为你的帮助吧？”

        “你这脑子果然是烧坏了，”一方冷笑，“我既然连入你的网络，你当然可以使用我的能力。幻想御手不是你解决的，这就忘了？”

        “唉？这……”美琴略显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难不成在一方通行看来这不叫帮忙？第一位的思维模式果然不太一样。她软声说道，“但你确实冒着巨大风险连入了御坂网络。要不是暂时获得矢量控制的能力，很难说我能不能成功脱身。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最后之作；但就算你不是主观想要帮我，我还是承你的情的。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就把我当做最后之作的亲属家人，收下这一声‘感谢’吧。”

        一方通行的神色却变得更加阴郁了，是那种被误解的不耐和愤然。他咬牙说道，“你算那小鬼的家人？她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住老子家里，结果你倒成了她家人？”

        美琴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提到最后之作她还是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但是最后之作本人似乎很想留在你身边，所以我也一直没说什么。果然还是给你添麻烦了么？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去找黄泉川女士帮忙传达一下，给最后之作安排新的住处？和其他在学园都市的妹妹们一起生活也是很可靠的，再不然我的父母亲也一定乐意……”

        “你给我闭嘴！”一方通行吼了一声。

        美琴一噎，停了下来犹疑地望着一方通行。白发少年更是一脸要被什么活活憋死的神情，他甚至懒得再说话，直接重重一脚踩在地上，顿时飞沙走石，崩碎的水泥块像霰弹一般射向美琴。美琴一直盯着一方通行，看见他抬脚就知道事情不妙。“轰”的一声巨响，是美琴身周升起了铁砂构成的屏障将袭来的砂石全部碾成粉末。

        “你干什么！”美琴反手握住铁砂鞭向一方通行甩了过去，“别开玩笑了，你找不到对手这种事我也解决不了！”

        这铁砂鞭长到几乎一瞬间就将一方通行整个人罩进一片黑色中，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一方通行像水泥块那样碾成碎屑。哪怕当初对战上条当麻时美琴都没有操纵过这么多铁砂，唯恐铁砂太多哪怕有百分之一失控都可能会重伤上条。但对付一方通行她可不敢想那么多。

        “你给老子——”一方通行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铁砂风暴中传了出来，“认真一点！”

        下一刻铁砂劈头盖脸地朝美琴飞了回来。美琴一挥手，将铁砂再次在身周塑成屏障，同时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拉起铁砂，直到他们二人碰面的河滩空地完全布满了铁砂，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无边无际的铁砂云给了美琴藏身之所，勉强抵御着一方通行的攻击。

        “你到底要干什么？离我们最近的建筑只有不到三百米。我今天刚刚毁了一整条街，还要再炸一条不成！”

        一方通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刺耳仿佛金属摩擦。他讥讽道，“怎么，堂堂level6力量控制这么差，打个架还要担心三百米外的建筑？”

        “谁说我是什么level6了，你对那个木原可真有信心，”美琴也开始恼怒起来，“我打不打得过你这种事情你还能不清楚么！！”

        “闭嘴！给老子认真打！！”

        一方通行双眼通红，猛地加速突破层层铁砂，一巴掌拍向美琴的头顶。“轰”的一声巨响，是美琴拉开十亿伏电压差，瞬间将漫布整个河滩的铁砂云变成了自然界中最强大的雷暴云，无数条电流将漆黑的铁砂云照成一片目不能视的白光。雷暴的巨大威力只让一方通行慢了一拍，刚好够美琴用磁场将自己甩到空中，避开了一方通行的手掌。美琴只觉背上全是冷汗，无法抗拒的生物本能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调动整个御坂网络的记忆，算力，能力。

        下一刻她抽空了方圆百米内的氧气。

        铁砂云里的电流已经在不停歇地产生臭氧，在美琴更加主动的驱使下，只一眨眼的功夫逐渐稀薄的氧气就几乎全部被转换成了臭氧，笼罩住了万余立方米的空间，并且臭氧空间正以可怕的速度扩张。

        只要能逼得一方通行避让开的话，她应该就可以直接逃了。

        但是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巨力将她的雷暴铁砂云冲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夜风从不知道多高的高空径自灌了下来。

        铁砂后若隐若现的一方通行桀桀笑了起来，“难道就你会操纵空气？”

        “你都操纵了点什么啊！”

        被电流过度加温的气体与被一方通行强行从高空中拽下来的冷风激烈碰撞，不过短短几秒钟就汇成了一股龙卷风，正吞噬着周围一切流体，逐渐膨大狰狞。一方通行“切”了一声，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纹丝不动地站在足以把钢筋水泥揉成废纸的巨大风力中，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而美琴则是被铁砂云捧在空中，虽然也不会被吹飞，但仍不免随着风力起伏，头发也在风中狂舞，倒是狼狈了许多。

        “你就干站在那里？”美琴急道，“再这么下去龙卷风要冲出去了。我的能力又不能控制龙卷风！”

        一方通行挑起眉毛，阴阴地说了一句，“说得真轻松，第三位，你还能不知道处理龙卷风这样的混沌流体需要多少算力？你想趁机逃跑么？很好，你敢跑，老子亲自登门把你从常盘台的宿舍里拖出来！”

        美琴一咬牙，“你先处理龙卷风！今夜我陪你打满一百八十五招总行了吧？”

        一方通行一脸不满地抬起头来，望向气象标准已经无法评估的龙卷风，片刻又是“切”了一声。龙卷风这种东西有多少功率不论，但无疑是非常复杂的，便是一方通行也花了接近一分钟才理清气流，一点一点将龙卷风归于无形。待一切终于平息，一方通行再次望向美琴，咧开嘴森然一笑。

        到了这一刻美琴也不再害怕，反而是头疼得厉害。她忍不住说，“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和我打这么一架？你明知道我们之间差距有多大。我也并没有达成什么绝对能力；这次的实验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万幸。”

        “没有什么level6？”一方通行的表情因为过度兴奋而显得穷凶极恶，“这个绝对能力进化过程我可是亲眼从头看到了尾，实验产生了多少能量我一样一清二楚。光是溢出流到我身上的都让我变强了那么多，而你吸收的能量至少是我的十倍。如果你非要坚持自己没有任何变化，那只能说，三流货色毕竟是三流货色。但你怎么觉得也不重要。来吧，打一场，老子一定会把你身上的变化打出来！”

        美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即沉声应道，“好，反正你非要纠缠不清，那我陪你打。但是不能在这里；找个能施展的地方。”

        “哦？你想去什么地方？”

        “去海上找一个无人小岛吧，最好在大洋中央一点的位置，远离一切有人聚居的地方。”

        一方通行打量了她片刻，啧了一声，又问，“你想怎么过去？”

        “当然是你负责带我们两个过去。”

        一方通行冷笑着一把挽过美琴的手臂。美琴拼尽全力逼着自己没有躲，任由一方通行拉着她腾空而起，像炮弹一般飞了出去，几分钟后便超过了三倍音速。在漆黑夜色中他们飞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来到空无一物的大洋中央。

        美琴指着远方不断被闪电点亮的一片风暴说道，“就去那里；那片云的下方正好有个无人岛，面积也不算太小。”

        “哦？你看见的？”一方通行不免有些好奇。完全凭着引力和风向飞行的他没想到在这一片漆黑中美琴还能看见什么小岛。

        但美琴并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你想要找个值得一战的对手，那总得让我一点环境优势，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得很！！你最好——打的有趣点啊第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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