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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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北凉王世子徐凤年雪夜孤身上武当练刀后,招从徐枭明房里出来后养了一两月,身子才好的姜泥去武当送书的隔日。
一把在北凉武备中再普通不过制式北凉刀,冒着似乎刚出炼炉的沸腾火气,仿佛自天边来,斜割天地一线,直冲听潮亭而下。
这一刀,快似疾电,似如被镇压了千年的恶龙破笼袭杀,含怒就要杀人,神佛莫阻,不死不休。
这一刀,仿佛是要刺杀楼里正在与人对弈的大柱国,却在轻易突破数名二品死士拼死拦截后,只削去徐骁顶上一丝霜发便继续向下。
这一刀,向下,向下,一直向下砍,好像是有尊天上佛陀定要请地下的酆都阎罗,品一品他刚巧悟出的拿上屠刀。
“这逆子,动起手来连老父亲也要吓唬。”北凉王徐骁推乱了身前将输的棋局骂道,望着那丝白发缓缓飘落,如今,他真的不是当年了。
李义山淡定的不说话,将扫乱的棋子一一归笥。
“噌。”
大音希声,那一刀杀到听潮亭楼底后似乎了无声息,但沉寂不过片刻之后,所有西凉王府乃至整座陵州城的人恍惚间都好像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刀剑击鸣,胸口闷痛。
一位身材矮小,留着两撇山羊胡子,披着件陈旧破败羊皮裘的独臂老头儿炸门窜出。玄铁包玄木,可挡万箭齐发的听潮亭门板被余波震飞半空又落下,嵌入一座无辜受难的甲山三寸有余。
虽然双腿在楼外空地上退出两条浅浅的沟壑,但却独臂如剑,两指如灵犀稳稳夹住了依稀可见怒龙嘶吼般的刀锋。
“人屠徐骁!你小崽子要杀老子了!还不过来管管!”老头儿喷了一嘴带血丝的唾沫高声呼骂道。
“管……管……”徐骁瘸腿挪下楼,口中嘀咕道,“我这老父亲年老体衰,又管得了谁。”
“笑话,你这偌大的北凉王府上下哪个不是你人屠手下棋子,”老头儿丢下忽然泄劲的北凉刀,扭过头冲不紧不慢而来的徐骁,扣着鼻子不屑道,“老子还能不知道,大半是你设计招惹你那小崽子,没本事找别人,倒拿残废了的老子出气。”
“不敢,不敢。”徐骁连连摇头讪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没装出半点不敢,抱歉的样子。
“说吧,这次逼老子出楼,吩咐老子干啥,杀几个?杀哪个?”老头儿捻捻手指,弹弹鼻垢,“不过不是老子唬你,就凭老子现在这快接不住你小崽子两刀的本事,顶多就能杀杀几个没有名气的指玄了。”
“谦虚,老剑神谦虚了,老剑神老当益壮,明明杀个把天象都是手到擒来,威风应该是不减当年,”徐骁在一旁腆着脸笑着吹捧老头儿,嘴上好像把那江湖绝顶的祖宗人物都当做了寻常的鸡鸭。
“别,老子算是听出来,你这次不是想杀别人,你今天是想要来拿老子的命啊!老子现在是打不过你那出娘胎便是陆地仙的小崽子,但老子也不会受你这鸟气!来来来,你让你那小崽子拿刀有本事往老子这砍!”老头儿扯开皮裘,露出半黄半黑的脖颈叫嚷道。
“不敢不敢……本王哪里敢要老剑神的命呦,这不是过段时间大儿子回来就将要出门,本王又欲去京都讨个彩头,因此照顾不了他,实在苦恼。”徐骁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继续说道,”茶不思,饭不想良久后,才一拍自己这个榆木脑袋想到您不是正在府里做客嘛,就使了个缺德法子让小儿子请您出山护大儿子一程,失礼之处请您万望海涵哪。”
“徐骁,你真不愧是偌大离阳的大柱国,大将军啊,”老头儿知道缘由,冷哼一声,单手从假山上拔出门板后转身回了听潮亭,临走吐了八个字,“男女老幼,算个精光。”
“缪赞,您缪赞了。”
……
……
“一百个,不,就十个,一个不能多,而且不能有一个是北凉的!”
‘好。’
……
……
江南,小桥流水人家。
一片青山绿水中普普通通,顶多是一眼便知道打理的十分踏实,算不上肥沃却也算的上良田的庄稼地。
而一位其貌不扬的庄稼汉,正在努力地用手里的锄头一步步在那里耕耘。
“爹,饭我放垄边了,还热乎记得早点吃,我先回去了!”庄稼汉的儿子是个不大的少年,正是好玩的时候,早就约了伙伴玩耍,所以急匆匆提着母亲吩咐给老爹的饭菜飞奔过来,又迫不及待大喊招呼父亲后放下饭菜便跑。
“慢点!路滑!”
庄稼汉担心地眺望着跑得飞快的儿子高声喊道,丢下锄头的同时从田里捡起几枚小小的石子攥在手心。
“没事儿!爹,记得早点回家!”
少年头也不回地喊道,脚步不停,很快就跑的不见人影。
庄稼汉见儿子没出意外,也就把石子都丢了回去,走上田垄,有滋有味地吃起了妻子不算多少精心细磨,但最合他口味的饭菜。
‘今年会是个好收成,等攒够了钱,等过几年竹儿大了,就可以给他讨个好媳妇,再生几个大胖小子,我们王家就又可以开枝散叶了。’
姓王的庄稼汉边吃着饭,边估摸着今年几亩地里的收成,像一般老父亲一样暗自高兴地替自己的儿子筹谋着娶妻生子的大事,也会幻想着将来晚年含饴弄孙的晚年幸福生活。
‘可惜,你见不到了。’
庄稼汉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一声冷到刺骨,冻得他的双手甚至握不住碗筷,冻得他胸前原本灼热的一腔心血凝都结成了一坨寒冰的叹息。
他环顾四周,天地之间寂寥无人。
于是。
当咽下最后一口饭菜,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姓王的庄稼汉将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装好之后,就仿佛吃完疲累了一般开始躺下休憩。
‘是啊,可惜了。’
庄稼汉最后一次看了一下他那间破茅屋的方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庄稼汉似乎还是庄稼汉,面朝北,脸上露出一丝质朴的笑容。
“一具。”
……
……
“轰隆!”
“轰隆!”
“轰隆!”
正午晴空,白狐儿脸站在听潮亭一楼外廊,似乎有些被旱天忽地打了三声惊雷给吓到了,双手扶在栏杆上,握出两个清晰可见的掌印。
白狐儿脸未入离阳前就听闻北凉王府的凶名赫赫,离阳第一纨绔徐凤年不提,无论是人屠王爷徐骁,还是楼里的国士李义山,那都是手染千般血,背负百万魂,离阳诸郡乃至北莽,提及一二都能令小儿止啼的存在。
多少八国遗孤遗老,无不每日将他们放在口中,心头咒骂连篇,恨不得老天立刻降下惩恶扬善的雷火劈死他们。
可是,白狐儿脸也算在听潮亭一楼读了几月的书,也没见有哪道小雷小火落在徐骁左右,至于李义山应该是从未出过听潮亭,风不吹着,雨淋不到。
今日这三道远观足有池塘大小粗细的紫电惊雷猛然降下,却不是向着徐骁寝殿那边,亦或是听潮亭这边。反而明显是目标锁定在北凉王府那座既没有徐凤年住的高,更没有装饰华贵的品红小阁。好像那儿才是北凉王府中最最天理不容,最最罪大恶极的人住的地方。
更令白狐儿脸好奇的是,那北凉王府徐凤年唯一不许白狐儿脸去的禁地,果然藏龙卧虎。那拿出一道就足够现在的白狐儿脸养上半年的伤,三道差不多可以不用帮忙收尸的天罚,竟然在将要落下的前一刻就连带劫云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地烟消云散。
隐隐约约,烟消云散前,白狐儿脸好像听到小阁里有人道了声:
“聒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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