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地方不错，就是这地方的人真是烂透了，一个个都盼着不想当人，一只只都想当上天的鬼。’

　　‘哎，对了，本世子好像可以随便说话了呀？！’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呼哈……”

　　一个除双目重瞳妖异外，外貌只普普通通的中年庄稼汉好像终于熬不住中年危机似的，整个人都精神得仿佛填充进一只幼年哈士奇的灵魂。

　　时而屹立山岗破罡风，飒飒如江湖宗师，装模作样，指点江山。

　　时而又嬉笑怒骂，胡言乱语，随手推折了一颗道教祖庭龙虎山下的参天古木，用那金刚不坏的皮囊挥舞着古木乱打一通，疯癫不自知。

　　原本生机盎然，道韵万千的龙虎大山，仿佛也是怕了不请自来的恶客，安静的不像是住了几千上万名龙虎道士，倒令旁人疑惑是哪儿的孤山野岭。

　　于是，山不见他，他也无趣上山。

　　此行目的本就不是这儿，起步去取了这勉强及格的金刚境皮囊便先失了一个名额，若是现在就和这龙虎山上那群牛鼻子老道士们对上，被他们算得半点零星，没准会拿几个徒子徒孙当垫刀，万一坏了此行结果就难受了。

　　没理轩辕，过了龙虎，穿着金刚皮囊的身影遇山穿山，遇水踏水，径直往那东海之畔狂奔而去。

　　老黄替徐凤年打了第一战，这回是他要为老黄打上第二战，即便算不上亲力亲为，也不能教那江湖魁首觉得北凉除了个把老头就无人了。

　　“看那应该是天下十一的躯壳，他们襄樊王家遇到北凉徐家呀，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只外表好像一唇红齿白稚童模样的老妖怪远望见庄稼汉彻底出了龙虎，才从藏身隐匿的草丛里窜了出来，他倒是一眼看穿了皮囊里的是那个北凉的天生魔主，却实在从心不敢拦下，摸摸光滑的下巴，似欲抚须，感叹道，“习惯了几百年嘴上有毛的日子，现在还得习惯没毛的日子，难受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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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之畔，武帝城下。

　　“这江湖，是没道理的。”

　　“这世道，也是没道理的。”

　　庄稼汉抬头仰望武帝城头上高高的武帝楼，吐出两句没道理的废话。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可笑，实力到了就知道点内情的一品高手们其实都清楚，就是他武帝城城主王仙芝镇了这武帝城头一甲子，这一甲子才少有天上的仙人降凡显灵。

　　武帝城本就是独立于王朝外的一座孤城，因此这里的城门守卫很大程度上只是摆设，进城无需任何路引，除非是一些犯了武帝城禁令不得入内的武夫，才会被阻挡下来。其余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卿相，一律一视同仁，乘马行走入城也好，便是蹦跳或者爬着进城也罢，都无所谓。

　　当然，武帝城自王仙芝担任城主以来，从未有过摆出开门迎客的阵仗，哪怕当年一统春秋的天子入城，那天下第二也不曾走出内城相迎。

　　或许过段时间，还会有个姓徐的世家子会来这武帝城，拿一碗黄酒上武帝城头，不为别的，只为给一个大门牙漏风，养老瘦马的马夫祭拜。

　　其实庄稼汉皮囊里的，从来没觉得他那位还在武当山上学艺的兄弟是个什么好玩意。旁人或许说父子不类，父亲好汉儿浪荡什么的，但府里熟悉人都清楚的很，父子完全是一个德行，偶尔一时慈悲，但总归是心狠毒辣，不杀人的时候也只是想要榨干价值，养条忠心的狗，等养肥了或是废了再宰。

　　像他就和他们不一样，他从来不养狗。除非打不过，杀人不过夜。

　　因为单手抓着根巨木，毫不收敛自身气势，引人注目的缘故，稍微有点见识的路人都认出了这个普普通通江南庄稼汉皮囊的原主，曾经大名鼎鼎春秋第一守将王阳明的亲弟弟，天下排名第十一的高手，王明寅。

　　他穿过武帝城门，热闹的主道上，手中千钧巨木沿着中轴上的主道，就好像是一把无上锋利的长刀，将人海分割成两边，从城门到内城城下的青石路面画出一条浅浅的，笔直的沟壑。

　　沟壑的旁边则是他踩过的，两排错落有致，半寸有余的大脚印。

　　途中路过一家酒摊子，他瞄了一眼藏在角落里好像无人问津的黄酒坛子，没有停下。皮囊没准喜欢小酌几杯或是狂饮几坛，但他是从来不爱壶觞，闻到酒臭便难受，更不会去碰。

　　拜祭与悼念是他那个相伴相依逝者三年的兄长的活儿，至于认识八九年却仅开口对话不过百字的他，想要干的，无非借着这副天下第十一的皮囊远远地隔空吐口恶气罢了。

　　一直走到内城墙下，他停住脚步。

　　内城墙根下并排站着六位名动天下的武帝城武奴，武帝城共有武奴十二，现有剑士四名，刀客三名，枪棍一名，拳法两名，琴师一名，棋士一名，皆是输给王仙芝后必须生生世世做奴，昔年江湖里的顶尖高手。

　　本来武帝城的规矩就是，欲挑战武帝城主王仙芝前必于解兵城楼下先一次性败尽六名修为在二品以上，将近一品的武奴，筛去大半井底之蛙。

　　然后才有资格上足有七层高楼的解兵城楼，顶楼以下六楼另有六位已达一品上修为的武奴分别坐镇，应对剩下的凤毛麟角，一般绝代高手都是胜过一人后便休息一些时日，等到精气神圆足才再战，即便不可一世如桃花剑神邓太阿，弹指间飞剑破敌，但仍是胜后退出解兵楼，半日一战，三日后才上楼顶。

　　唯有青衣曹长卿接连两日大战，一举登顶，据说面对王仙芝时仍是气定神闲，被誉为气机浩大只输齐玄帧。

　　可惜近一甲子间，也就剩下包括邓太阿，曹长卿这了了数人能在王仙芝手下不胜不败，全身而退。毕竟江湖人比武厮杀自然有伤亡，这一甲子里，武帝城上尸骨成山，武帝城下血肉成海，十二武奴几乎是从头到尾换了十数波。

　　还好，王仙芝天下第二的名声足够打，幻想踩着他上位天下第一的江湖人那是接连不绝，如草复生。

　　“王大家，请！”六位城下武奴齐声而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出击，并肩子横扫那些无名小卒，反而如临大敌摆起了守阵之势。

　　这就是名声的好处，没有哪个聪明人会看不起你；这也是名声的坏处，没有哪个蠢蛋子会看不起你。

　　不过，他不管这六武奴是多么严阵以待，摆下的阵势是不是某大家参考了多少武当、龙虎乃至吴家剑冢阵法才创出玄奥阵势，他只管抬手，高举古木。

　　削去枝干，树皮零星的高直古木就好像一根最好最上等的棒子，顶多就是大了一点点，重了一点点而已。

　　他脚尖一踮，跳起，简简单单，像剑法、像刀法、更是棍法，下劈下劈下劈，古木顺势砸出。

　　真可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六武奴不是没想过散开，躲开他这一记势大力沉，似慢实快的下劈，只可惜哪怕六人成阵其力堪比一等的金刚，指玄，在这一棒面前，全都是避不开，躲不过的土鸡瓦狗。

　　六武奴绝望的发现，他们在古木真的落下前，世界似乎就变得灰白，连最后的求饶话都吐不出半字。

　　一棒过后，再没有站着的拦路，身后那些原本看戏的散客顿时鸦雀无声。

　　于是，他便沿着城墙台阶，拿着端头粘上血肉的古木，继续上城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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