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锋时刻

　　一束晨光照在她的脸上，提醒她该起床了。

　　徐涓兰的床靠着窗户，每天总是第一缕晨光叫醒她。她第一个起床，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隐约看到窗户外走廊上，有一排白纸黑字的报贴，她推开门走出去，跟着下早班的人流，挤进看报贴的人群中：

　　她看见她们三个人的名字上都被打上了粗黑的叉，接下来又写了一堆她看不懂的话，里面重复着一个词：

　　老实交待。

　　一字排开贴了二十多张，落款都是“群众。”

　　徐涓兰先是一惊，然后她冷静地看着，分析笔迹，从字迹上看，都是四种笔迹，其中一个人的字她认识，是同屋的郑小玉的字体。

　　徐涓兰想，这些家庭成份的资料都是在上海报名时填写的，説明材料是当时在上海招工时有人提供，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上要搞她们三个人，难道就是因为她们来自于上海吗？

　　“咣当。”徐祖贤手中的脸盆掉在地上，热水洒了出来，她的脸变得煞白。

　　也没收拾脸盆，胆小的她逃回宿舍，引得一屋里的人都朝她看，她面无人色地坐在床铺上发呆。

　　徐宝宝起得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到屋外一看，没看完几张就冲进宿舍，扯开大嗓门骂开了：

　　“是哪个缺德的人写的，为什么不敢署名？胆小鬼，有种出来面对面，不要背后搞人，无耻下流的人，一群小人。”徐宝宝把知道的脏话全部骂出来。

　　宿舍里的人没有回应，一个一个被她骂出了门她还在骂。

　　徐涓兰看完全部报贴一言不发。

　　徐宝宝在屋里的骂声她句句都听到了，她捡起地上的脸盆，可惜盆底掉了一大块瓷，花好月圆的图案缺了一朵花。她到热水间去放了半脸盆水拿进屋，用祖贤的毛巾搓了把热毛巾递给她轻声説：

　　“别发呆了，还要上班，关师傅还等着我们呢。”

　　见宝宝还在骂，她提醒：

　　“人走光了就我们三人了。”

　　徐宝宝这才意识到自己气得糊涂了。她问

　　“涓兰，我们怎么办？”

　　徐涓兰没直接回答，她问祖贤：

　　“你父亲伊到底什么回事？”

　　祖贤哭着説：

　　“父亲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知道，我参加工作时填表家庭成员只写了我妈，工作人员説你爸也要写，死了也要写上，这么多年妈妈一直盼着他回家，所以我不愿写他死了，没想到今天闯下大祸了，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他一走就音讯全无啊。”

　　徐宝宝听后跺脚：

　　“你真是老实过头了。把愿望都写上了。”

　　徐涓兰説：

　　“你们二人听我话，这明摆着是有人叫写的，有的人不愿意可能也没有办法，宝宝你一定不要骂人，扩大打击面，只要那个人不找我们，我们沉默，看他下步走什么棋，现在肯定有人耵着我们，所以我们该吃啥吃啥，我们不説话，看他怎么办，现在上班去，宝宝记着不要再骂人，忍着，什么都别説，看谁跳出来。”两人点头同意。

　　她们三人离开了房间，跑步进厂区，一路跑到车间还是迟到了。关师傅早就立在车床前，看着气喘嘘嘘的她们：

　　“怎么回事？一迟到还三人一起，下次决不允许。”

　　徐祖贤坐到小车床前，心情还不平静，一开机声音就不对，一个废品出来了。

　　关师傅眼疾手快关掉机器：

　　“怎么回事，这哪是开机，这是开枪。”

　　徐祖贤的眼泪流下来。

　　徐涓兰对师傅説：

　　“我们心思集中不了，不能上机，这样太危险了。”

　　“发生什么，这么严重？”

　　徐涓兰把早上的事说了，关师傅沉吟片刻説：

　　“该来的都来了，你们还太小，太不该到这里来受这罪，你们懂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家？家里不好吗？现在上车床思想集中不了太危险了，这样，我和车间主任説明一下，我教给你们的技术都过关了，不如让你们先去备料车间待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听分配吧。听説你们要回原来分配的工厂了，现在实习时间已经结束了，希望回到那边，没有人知道这些事，你们三个丫头一定要忍着，嘴上要上一把锁，谁问都不开口，忍到头就解放了。”

　　听到师傅这么一说，想到原来分配的工厂，并不知道自己家庭出身问题在这里被揭，三个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实习的最后三天不用上班，通知晚上厂里开会欢送一百名实习生，她们三人没人通知参加。火车票也发到各人手中，宿舍里人人都在收拾行李，也没人通知她们三，徐涓兰坚守沉默是金，徐宝宝听徐涓兰的话也不説话话，倒在床上看小説。

　　还剩下最后二天的时间，郑小玉通知三人到领导的房间里谈话。

　　三人第一次跨进队长办公室兼卧室。

　　两张面对面的炕中间，一张条桌靠墙边，桌上有四枝毛笔，二瓶墨汁。

　　老赖和技术科长老宋坐在一边炕上，她们三人一排坐在对面。

　　老赖扫了三人一眼，严厉地説：

　　“你们三个想混进队伍中，报贴出来都十几天了，没有一个人主动找组织谈思想认识，这説明什么？你们和家庭划清界线了吗？现在表个态，回厂里再认真写检查，看看态度再説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三人没有一个作声。

　　宋科长为了打破僵局，拿出了火车票一人发了一张：

　　“你们三个人是联号的。”他尽力带着笑容。

　　三人看都没看放进口袋里，依旧沉默，像三尊石像。面无表情。

　　老赖突然发作了，他受不了这三个上海女生的沉默，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更是一种蔑视，他点名：

　　“徐宝宝，你先説，听説你那天骂人了，还在宿舍里耍威风，骂谁了？你是什么态度？谁给你的胆子？”

　　压抑了万丈怒火，徐宝宝爆发了，她刷地站起来，大嗓门向着老赖开火：

　　“拍马屁的还真不少，这些人向你报告的人你赏他们什么了？骂？骂谁，谁心里有鬼我骂谁。”説着她指着老赖：

　　”你肯定知道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我一定要问出我父亲逼死谁，我明天也写，这些造谣者，一个都跑不掉。我再问你，他们怎么知道我父亲开工厂的，是不是幕后就是你在指使这些人造谣？无耻，叫别人站出来，自己躲在幕后，有种你面对面问我，我父亲害死了谁？你説。“

　　徐宝宝的手指都要戳到老赖的鹰勾鼻子上了。

　　上海女人发起飙来丝毫不让东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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