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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花落匆匆


  那天,千惠偷偷出来独自玩赏春景,心被春光牵引,思绪想到了一首咏叹樱花的和歌:

  大地天光照,春时乐事隆,此心何不静,花落太匆匆。

  春的时光美好,花的生命那么短暂,开时展尽妩媚,凋落时双不留一点痕迹,这种短暂的悲壮大约就是人们都喜爱樱花的缘故吧。

  踏着落英飞红,千惠心头涌起一丝伤感之情,她走近了明治天皇行幸纪念碑,正欲去拜访,脚被石头一绊滑倒在地,啪,草屐的带子断了。

  她为难着,想找个人帮忙,眼前狎妓的男人她躲都躲不及,那些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她也不愿招呼,谁叫自己是吉野家的小姐呢。

  左顾右盼之际,眼前一亮,前方来了一个青年,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然后走上台阶,向纪念碑方向走去,千惠脱口而呼:

  “哎,那位,请”

  清甜的声音带着羞怯。

  樱花如云的背景前,一位女子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袖和服,外披一件粉红色的坎肩,衬出少女的娇媚,一条锦缎腰带,高高地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也”形花结。

  青年人看着眼前画中的女子,看了半天才发现她的状况,他揭开外衣,扯下里面的白衬衣,心太急了,衣服被扯下一大片,他把千惠的脚与鞋子包在一起,这下彻底安全了。

  千惠觉得太好玩了,自己的脚成了一个大粽子,她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位青年有一种大孩子般的稚气,他俩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语言,春青的信息早将所有的繁文礼节化为默契,并肩去拜谒纪念碑。

  远处,传来的下女银花呼唤她的声音,千惠无奈,急忙抽身走了。

  几天后,千惠找到了这位叫大野的青年学生,她带来了一件新的衬衣,向他致谢。

  以后他们一起去吃烧鸟,逛旧书摊,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京郊的武藏野。

  拂开半浓半薄的雾,在林中散步,一任脚边的溪水去咏叹,再看看树梢缝隙中的蓝天,如果是雨天,两人共撑起一把骨伞,欣赏细雨从这边斜飘向另一边,让草屐沾上青草的绿。

  冬天来临,千惠借口要去相漠温泉,与大野约好去看富士山的日出。

  银花还在睡着,她已悄悄地来到相漠滩。雾气还未消散,水天一色处,只有微暗的蔼色,此刻富士山还未显现,藏在足柄、箱根、伊豆等群山的暗绿色中。

  忍着晨冬的海风,他们在等待。

  终于有一抹蔷薇色的光,沿着富士之巅向下滑动,这抹光唤醒了富士山,山巅的光将整座山映衬得玲珑剔透,山顶的积雪,如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冰清玉洁,雪肤溢香,此时远观富士山,如一柄倒置的扇子,风韵典雅。

  相漠滩的水气消散,天上的鹅黄变成了蔚蓝,高山与波涛,一静一动,想处和谐。

  千惠被群山的奇幻变化而感染,这是她长年待在家中没有见过的自然风光。

  大野低下头,看见千惠的睫毛上挂起了晶莹的水珠。

  “请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她説。

  她在亲戚们不断聚会的讨论中,感觉到了将要来临的变化,她説不清这种变化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大野知道他犯了两个错误,千惠在学习院读书,平民家的儿女无法望其项背,第二是他没注意到千惠的姓氏:吉野,她是吉野家的小姐,吉野男爵最喜欢的小女儿,自己则是乡下佃户的儿子,是个部落民,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走到一起。

  但这个年青人变没有后退,如一个有潜力的摔跤手,他知道自己将同命运去开战,只要还有站起来的勇气,他自信总有一天能与千惠平等地,而不是偷偷地站在一起。

  现实不断地提醒:他只是个乡下考到京城的穷学生,千惠的美貌早在京都豪强中流传,吉野家的巨富与权势,能与他家攀亲,比与皇家还荣耀几分。

  想到这一点,大野觉得自己必须行动,每当他看到千惠超脱尘世的美,使得他不安,他觉得自己是神话故事中的农夫,而千惠就是那只受了伤飞来的仙鹤,总有一天会飞走。

  在不安和痛苦中,他想到了崇拜的武士西乡隆盛的遗训:

  在无比艰难之中,必须创造自己的机会。从军是一条摆脱贫困与身份的机会。

  时值日露(俄)战争刚刚爆发,军队急需青年人加入,吉野家更是在舆论上大声疾呼日俄必须迎战,大野报了名,检查身体是甲级合格。

  “对不起,没有事先告诉你,我报了名,请原谅,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了。”

  千惠知道已无法挽留,这一战是家族推进的关于国家生死一战,她在心中也希望大野能在战争中立下功劳,荣耀地进入吉野家族,她向银花借了一件和服,赶到银座。

  天上飘下了雪花。

  她拿出一块白巾,用穿上红线的针,自己缝上了第一针。

  “夫人,请在这里缝一针吧。”她挡住过路的女人。

  女人们带着微笑,缝下了针脚,然后説了鼓励她坚强的话,第三天,千惠的白巾上缝满了一千针。

  足曳的乐曲响起来,军旗在溯风中飞展,联队队长登高训斥,完毕全体人员齐声三呼。

  “从第一大队起,前进。”

  这时围观的民众一遍又一遍地狂呼。

  千惠不像父亲那样骑在马上观看,她和银花挤进人群中,手执小旗帜,急切地想见到大野风生。

  吉野对女儿的这个行动是赞许的,这场战争是他支持的,他愿意看到家族中无论男女老幼,都和他一样,保持统一的姿态,那就是为国拼死一博。

  穿上制服的青年千人一面,哪里能辨认出大野,长蛇般的队伍在万众的欢呼声中远去了,千惠稍微放心的是,大野裹着她的千人针去了远方,如一名普通妇人,她一遍遍高喊:

  “大野,努力去做呀。”

  挤得头发散开了,军人的步伐所,军靴声,枪剑摩擦声与欢呼声融合在一起,把她的声音吞没。

  在90年代中期的一个夏天,我决定给远方的著名书店的总经理写信,问他有无关于章校长回忆录一类的图书资料,我手中的资料受限,不能追踪到久远的时代。

  不久总经理回了一封信,表示没有章校长的回忆录,他们准备着手在做,但可以把他的日记整理出来先印几本,可当着参考资料来阅读,这无疑是最直接的历史史料,一点人工味精都没有。

  不久两本章校长日记如约寄给我。

  翻阅起来,是每天事务的如实记录,在整理他每天在上海滩忙碌的事务中,终于理出了一条线索,这样就把这部小说能写下去。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场日露之战与将会影响他的命运,也会影响到外公的命运。

  对于徐涓兰来説,她在准备过年回家的事,而回到江城的王诚,吃着徐涓兰百里迢迢着来的美食哈斗,听亚珍谈起她们之间牢不可破的闺蜜友情,吃得太急了,呛住了喉咙。

  亚珍责怪起他吃相太难看了,也不怕让对面床的小赵看笑话。

  亚珍并不知道,饥饿的他,把从南京姐姐带来的食物给了同宿舍的李工程师,那是他一再写信让姐姐无论如何带着吃的过来,李工不仅饭量大,而且经常出差要换全国粮票,他把自己的那份都支援了,不巧又碰上女朋友得了绝症,他把十年的工资与退伍费用全部取出来换成食物和药品,给亚珍治病,别説是眼前两块美味的哈斗,就是一碗剩饭,他也会狼吞虎咽。

  我三年前出差去海盐,参展改革先锋步鑫生纪念馆,并到市档案馆查找他的资料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张他收藏着的李总工程师的名片,那上面的地址与电话我都熟悉。

  当年步鑫生得到了他的支持。

  李总工程师的孩子每每看到我都对我説,要不是那会儿你父亲常常把食物让给他吃,父亲他早就饿死了。

  而饥饿造成的长期营养不良,最终造成了王诚英年早逝,这是后来她的姐姐,我的姑妈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九十岁的她,常常躺在躺椅上问:

  寄给他那么多的食品怎么还不够吃啊?

  我翻看到王诚在那一年写的日记,其中有一句是:

  今天是中秋节,天上的月亮好圆,要是月亮是块能吃的月饼多好,太饿了,饿得没有力气往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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