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高三寒假很短，四周眨眼间就结束了。

        听说江遇母亲戚丁兰的手术很顺利，陶婳的数学补习也进入了尾声。

        最后一次补课结束，赵雅芝当面和江遇结算完补习费，陶婳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陶婳心里清楚，除了初次见面的巧合，其实她和江遇之间就只是维持了短短四周的师生关系。

        寒假结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切断了。

        也就是在偶尔碰到难题的时候，她才会拍下来给江遇发过去。

        除此之外的闲聊，江遇几乎很少回复或是只有寥寥几句便终止话题。

        江遇也即将开学，应该会忙得更加不可开交。

        陶婳握着手机，把对话框里的消息删除，不敢再多打扰他，两个人互发消息的频率便渐渐趋于停止。

        于是她很快又恢复到了先前独来独往的生活和学习的状态，也就是王书筠来找她插科打诨时才多说笑两句。

        偶尔会听到哪个班的男女生觉得她高冷不好接近，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本来高三下学期就是时间紧任务重，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不重要的社交关系。

        或许就像江遇和她说的，做好自己，也顾好身边的人，就可以了。

        终于等到三月上旬，寒意渐渐褪去，东城大学美术学院校考的日子也要来了。

        王书筠蹲在校门口拍迎春花，顺便等陶婳一起放学回家。

        “你可真慢。”远远看到陶婳走过来，王书筠乐呵呵地凑过去，给她看自己的拍摄成果，“对了，你今天怎么回去，你爸妈回东城了吗？”

        “还没，应该是后天。”陶婳说，“我陪你去公交站，打个车回家。”

        王书筠问她：“你这天天打车上下学，多浪费钱啊，干嘛不坐公交？”

        陶婳明显一愣，好半天才低声解释：“我没坐过，不知道该怎么坐”

        “你爸妈真是把你保护的很好啊，不像我们普通人家的老百姓。”王书筠仰天长叹一声，也没多在意，“不过你打车到家门口也好，省的又和那次一样，对了，那伙人你没再遇上过吧？”

        陶婳摇摇头，王书筠说了声那就好。

        两人走到车站时，王书筠要坐的那班公交还早，便问起陶婳周末有什么打算。

        “这周六，我要去东大美院参加校考来着。”

        说话的时候，陶婳用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的背面，她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和江遇联系了。

        这个消息，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他。

        “东大校考！你确定吗？”王书筠夸张地叫起来，以至于陶婳不得不先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你知道东大的题有多难，招生数每年才多少个吗？我们学校整个高三年级估计都没几个报名的。”王书筠含糊不清地劝她冷静，“而且，你爸妈也不会同意你去吧。”

        “我知道。”陶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非常坚定，“所以明天我准备瞒着她们先去考。”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车站。

        王书筠也不再劝她，只是在临上车前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加油。

        因为王书筠很了解陶婳，她一旦决定的事，就很少会改口。

        -

        再次来到东城大学校门口，陶婳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那种强烈的陌生感。

        不过庄严的校园建筑依旧让她的内心有几分忐忑。

        她站在校门口，低头看了看手机。

        昨晚回到家里，她思前想后，还是给江遇留了言，告诉他自己今天要来参加东城大学校考的事情。

        一个晚上过去，已经到了快要开考的时间，江遇还是没有回复她。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校区，不希望自己被这样那样的思绪扰乱。

        江遇带她走过的路她都记得，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考场，为备考多争取一些时间。

        像王书筠说的，东大校考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不过陶婳运气还算不错，今年东大取消了基础设计的考题，只针对素描、色彩和速写进行考察。

        上午考的是素描和速写，题目要求给的十分明确，所以陶婳也没有碰到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部分，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起码过程完成得还算顺利。

        第一天来参加校考的学生特别多，交完考卷刚出教室，陶婳就被人潮推着往前走。

        下午的考试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开始，周围的饭馆和酒店估计早就被学生家长们预定满了。

        陶婳是偷偷来参加考试的，也没提前想到这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去。

        “陶婳。”

        踌躇间，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陶婳回头望了望，没找到人，正想着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右肩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高出她大半个头的江遇此刻就站在她身旁，嘴角含着笑：“我在这儿，往哪看呢。”

        “江老师！”她又惊又喜。

        江遇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还以为他应该是忙得没有时间顾上自己了。

        “考完了？”江遇伸手替她挡住撞过来的人群，引她往路边上走，“正好我今天也在学校，你吃饭了吗？”

        “还没。”见到江遇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喜笑颜开，一时间连肚子饿了这回事也忘记了。

        江遇虽然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兴奋，但也没深究，只是低头看了看时间：“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周围的饭店人都挤满了。怎么样，介不介意跟我去学校食堂吃点？”

        “不介意！”陶婳依旧很高兴，刚才站在人群中的不知所措全都一下子烟消云散。

        除了教职工食堂之外，东城大学的校食堂一共有八个，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以“梅兰竹菊”命名的四个食堂。

        江遇带陶婳去的是“竹苑”。

        上了食堂二楼，陶婳忍不住又一次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东城大学。

        食堂的暖气开得很足，环境也是干净整洁，靠窗的位置还设置了皮质沙发的软座，各种菜系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学生们都很有秩序，不推不挤，排队选餐。

        “这个餐厅远离校宿舍，来的人不多。”江遇递给她一个餐盘，介绍说，“荤素、汤、海鲜都有，想吃什么自己拿。”

        说实话竹苑的海鲜砂锅确实很吸引人，但陶婳看了看价格，还是没伸手。

        东大餐厅吃饭只能刷饭卡，她觉得江遇赚钱不容易，不想多欠他人情。

        最后她就选了一小份辣子鸡和上海青，和江遇一起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你就吃这么点？”江遇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

        “够吃了。”陶婳夹了一筷子辣子鸡，肉质不柴，味道刚刚好，“吃海鲜容易拉肚子，下午还有2个小时的色彩考试呢。”

        江遇说了声“也是”，又转口去问她考完上午的试感觉如何。

        陶婳便把考题和他说了一遍。

        “不知道今年的出题老师是谁。”江遇笑起来，给她倒了杯饮料，“不过对你们这届学生真是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这么说？”

        “东大美院身为知名艺术院校，考题是出了名地刁钻，就看学生能不能揣摩到出题老师的意图。”

        说话间，江遇的手机响了几下，似乎是有工作消息。

        他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抬头看着陶婳给她提供意见：“我那届校考的时候，题目只给了一句歌词，但实际上阅卷老师就是想看考生对明暗关系的处理，所以你下午考试的时候，也要注意审题。”

        陶婳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正吃着饭，忽然听到有人喊了江遇的名字。

        陶婳抬头，看到一个高个男生朝他们走来。

        男生似乎刚打完球，气喘吁吁地，只穿了件卫衣，漆皮的黑色羽绒背心拎在手里。

        “江遇，这位是？”他的手江遇的肩膀上，笑容里别有深意，“平常也没见你和女孩子来食堂吃饭，怎么不介绍下。”

        江遇夹了口菜，头也不抬：“我学生。”

        男生向陶婳伸出手，他说话挺礼貌只是声音轻佻，莫名有几分纨绔：“你好，我是林元洲。”

        陶婳正要和他握手，江遇的筷子倏地横在中间，他掀了一眼林元洲：“小姑娘今天来校考，你别影响人家。”

        “嚯，江遇，平时温文尔雅的没想到还挺护短。”林元洲打趣道，“不就是提前认识一下吗，没准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妹了。”

        江遇停下手中的筷子，侧头对林元洲轻声说了句什么。

        陶婳没有看见江遇的嘴型，不过这招显然对林元洲十分有效，对方立刻噤了声。

        “行行你们吃，我撤了。”林元洲和陶婳挥了下手便离开了，“考试加油，学妹。”

        陶婳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忍不住八卦：“江老师，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没什么。”江遇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把两人的餐盘收到一起，起身往冲水池走，“吃完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要是觉得吵，也可以去我车上休息。”

        陶婳摇摇头，竹苑本就没什么人，眼下午饭时间又快过了，午休一会儿完全没问题。

        等到江遇放了餐盘回来，她揉揉眼睛，忍不住又问：“这个叫‘林元洲’的人，是你朋友吗？”

        “嗯，那天你在东城大厦碰到我，就是他喊我去的。”江遇在她对面坐下来，打开手机开始回复工作消息，“不过你应该没什么印象了。”

        “胡说，东城大厦站在你边上的明明是个女孩子。”陶婳趴在餐桌上休息，眼睛却无法从江遇的身上挪开，他回复消息的速度很快，偶尔眉头紧拧，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她小声咕哝着：“就是烫着长卷发的那个。”

        “什么卷发？”江遇抬头，像是还没有从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徐晓婉？那是他女朋友。”

        原来，那个女孩子真的不是他女朋友啊。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陶婳也渐渐放松下来。

        “江老师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陶婳又问他，“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如果想恋爱的话，应该很容易吧。”

        “你也看到了。”江遇说，“我要上课，也要工作，还要管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听得陶婳又开始有些脸红。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些漂浮在阳光之下的细小颗粒，和静静坐在对面工作的江遇。

        时光恬静而美好，以至于她果真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

        下午的考试，还是江遇把她叫醒的。

        进考场前，他又叮嘱了陶婳几个易考点，把她彻底送进考场之后，自己才转身离开。

        陶婳拿到卷子，才发现上午的考题果然只是热身，下午的色彩考试才是放大招。

        卷子上只给了两个字，天气。

        只要是能用色彩表现的晴、阴、雨天都可以。

        陶婳略一思衬，恍然想到了刚才午休时，她与江遇二人坐在窗前，静静感受午后阳光的片刻，心中很快便有了主意。

        两个小时下来，交卷时，她倒是比上午的素描和速写作品更有自信了。

        不论如何，一天的考试终于结束，陶婳舒了口气。

        她走出教室，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江遇，进考场前江遇和她说过，考试结束会在门口等她，顺道送她回去。

        江遇个子很高，在人群中非常出挑，陶婳找他并没有花费什么特别的力气。

        他静静站在人群外，朝陶婳比了个手势。

        陶婳立刻笑了起来，她正要跑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母亲赵雅芝打来的电话。

        她心头猛地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按下接听键。

        “妈。”

        “陶婳。”手机那头的赵雅芝说。

        她念出陶婳的大名，声音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你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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