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蒹葭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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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最后一天,皇帝正在柳妃的院子里用晚膳,正吃着呢,柳妃却突然干呕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头晕体乏。
楼培连忙命人传了太医,太医中一把脉,这才知柳妃已有了身孕。又细细诊断一番,这胎已满三月,脉搏强力稳健,已然是胎稳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前朝后宫则是炸开了浪花。
如果柳妃怀孕顺利,这将是皇帝的第八位子嗣,若生得是皇子,那么柳妃的位置算是在这后宫中坐稳了。
倘若生得是皇女,以楼培此时子嗣情况来看,对于大周唯一一位公主,他必定是会宠爱至极的,当然爱屋及乌,对于柳妃的恩惠肯定也少不了。
原本楼宁修和赵婉定亲的消息就已经够劲爆,而李晚也终于先了苏云白一颗棋子,此时却倒被他扯住了腿。
如今大周后宫人丁单薄,皇帝楼培已经有八九年没有传出子嗣的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柳妃有了身孕。
连好久未出寿安宫的太后都特地的召见了柳妃,赐了她一幅自己所做的观音送子图。并吩咐她好好照顾身子,宫中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不要客气,直接来寿安宫取便是。
柳妃这么一孕,千万双眼睛盯着,皇后纵然有心想害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初秋,再过两个多月楼元修便要参军去了。
谁都不知道为何楼元修要在秋末去参军,而不是挑在风暖花明的初春。
楼元修把玩着手中的蹴鞠,笑的眉眼弯弯:“这玩意儿小时候看比我脑袋还大,现在一手就能握住。”
庆儿一边替他将冬衣拿出来晒着,一边道:“皇子小时候蹴鞠踢得可好了,宫中无人能......”
楼元修在他那“敌”字还未出口时,便用一个眼神封住了他的唇,低声道:“庆儿忙糊涂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忘了?”
庆儿面色一白将未出口的话全都嚼碎了咽下去,小声求饶道:“皇子恕罪。”
楼元修并未为难他,转头又把玩起了蹴鞠,只是目光沉如水。
楼元修儿时大周上下都兴起了踢蹴鞠,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闲余饭后或走或带,或抛或拿。
如此热潮就算是生长在深宫内院的楼元修也能略有耳闻,抚养他的春驲嬷嬷见他喜欢,便折了柳枝,摘了藤草替他编了一个。别说这小小的看着普通不值钱,却是楼元修众多蹴鞠中最喜欢的一个,就算是楼培送的金蹴鞠也比不上。
有一日他正在院子里和小太监踢着玩耍,原本两队比分就已经持平,赛香也只剩一线,输赢就看此时的这一脚了。结果谁知楼元修情急之下力道使了十八分,直接将那灰扑扑的蹴鞠往门外踢去,正巧砸中了一个路过的人。
路过的小男娃被砸中了胸口,黄澄澄的宫服上一个脑袋大的印子。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已经被压扁了的竹篾风车,愣顷刻,便哇哇哭了起来。
身边跟着的太监宫女顿时慌乱作一团,一会儿是“四皇子别哭。”一会是儿是“大胆!哪里来的蹴鞠。”
还是年幼的四皇子也是气急了,抓起地上的蹴鞠就用手去撕,撕不动的就摘下头上的银簪划得七零八落,就算是这样气似乎还没撒完,嘴中嚷着“我的风车,我的风车。”
他身边最为年长的太监,叫什么名字楼元修已经忘了,这风车似乎是他做的,安慰着他的哥哥,说会再做一个风车给他,让他别哭。
可是自己的蹴鞠呢......
春驲嬷嬷摸了摸楼元修的脑袋,道:“蹴鞠坏了就坏了,屋里还有好几个呢,辛苦五皇子去给四皇子道个歉。否则皇后娘娘又要为难咱们瑞风阁了,啊。”
楼元修呼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点点头道“好。”
目光又落回了手中这颜色已经黯淡了的蹴鞠,楼元修脸上看不出悲喜,淡淡道:“衣服多准备几件御寒的,再用小包袱多装些银子金子,干粮也准备些吧,酱牛肉多拿些,再安排一辆车装这些。”
庆儿道:“知道了,皇子这番安排倒不像从军去了,倒像是逃难。”被楼元修一个眼神吓回来的庆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悄悄的吐了吐舌头缓解尴尬。
一直到九月中旬,白露前夕柳妃于小荷别苑产下双胎公主,楼培大喜,亲自从诗经中挑了“萋”与“采”二字作为公主的名字,同时柳妃母凭子贵升为贵妃,赐封号忠淑贤良中的“贤”。
丞相府内一干大周首脑人物坐的坐,站的站。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发表着自己对柳妃,不,现在应该是贤贵妃产子的看法。
一时间场面慌乱之极。这一干首脑人物的李晚坐在高位上垂着目,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满头鹤发的老者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用拐杖敲了敲丞相府的地砖。
“老朽觉得......”无奈他的声音太过喑哑低沉,在这炸开了锅的相府书房内犹如石子沉海一般没入无声。
老者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无奈还是没有人搭理他,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准备坐下。李晚睁开眼,啜了口茶,随着他茶盏落定,屋内争吵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徐大人请讲。”李晚这么一开口,刚坐下的老者从嘴中吐出了一口浊气,抖着胡子又站起身来。
道:“贤贵妃入宫八年,先前一直未孕,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生孕,还产子二枚,实在是太过巧合。不过其母族人兴凋零,除了一个妹夫从官外,再无他人,就算再受宠......不过是第二个良妃而已。”
原来这人是大周的老宗正,对皇亲国戚摸的门儿清
他话刚说完,在座的不知道谁哼了一声:“我看她倒是比那小宫女吴浈珠难对付的多。”
吴浈珠是五皇子楼元修已故生母,皇帝良妃的闺名。原本她只是从乡下挑选进宫的普通宫女,样貌与头脑皆为一般,不知为何偏偏被皇帝看上,盛宠犹殊。虽然运气很好,可惜命不好,楼元修四岁时,她便突发变故身亡了。
听说染的是天麻,楼培发动了整个太医院,乃至大周全国的大夫皆是药石无灵。
那件衣服则是李晚找人送进宫的,原本是想给刚出生的楼元修穿,却不知为何是那吴浈珠染上了重疾。
不过她死了,倒是狠狠解了李灯盈的一口恶气,甚至不顾后果的将大周国记上有关吴浈珠一切信息给抹去。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楼培爱别人不爱自己的事实似的。
方才开口的是谏大夫,生的肥头大耳,油腻异常,大声说句话还需要狠狠喘三口。
这些朝前臣管起后宫事儿来,下手倒是比谁都狠毒。
双胎公主满月日恰巧是中秋节,因此此次的佳节盛典比以往更要隆重些。这一年来楼宁修在太仓之位上表现非凡,倒是被楼培好好表扬了一番。
楼宁修本来就不是愚笨的,只是缺少良师教导的傻里傻气而已,这一年中他不知开了什么窍,倒是比前小半辈子更认真了起来。
楼元修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一脸得意洋洋的楼宁修,眼中情绪波涛汹涌。
而满脸得意洋洋的楼宁修丝毫不在意身边的人和事,只是满是挑衅的盯着正前方,看着站在皇后身后的符寻。
嘴角憋不住的笑就像是将扔出去的树枝捡回来,等待主人褒奖的狗狗一般。
符寻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看都没看他,半垂着头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楼宁修看着她嫌弃的模样,并未影响到极佳的心情,毕竟这是二十多年来皇帝对他少得可怜的夸奖。
符寻垂直头心里想着事,她到凤来宫已有两年多了,发现处于皇后之位的李灯盈着实无聊得紧,一天除了睡觉吃饭看戏抄经书骂儿子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事情干了。
越是这样符寻就越着急,因为这代表着凤来宫无口可破。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蒋寻欢口中的胡国,面前似乎出现了一片花海还有镜子似的湖泊。
而自己与他的约定也快到了。
正当她想着入神呢,念柏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你下去休息一下吧,我替你站着。”
符寻这才惊觉自己在皇后身边跟着从早上站到了现在,反应过来后一双腿是又酸又麻。
她锤着腿在后殿找了个人少的位置,才坐下没歇两口气,忽觉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符寻警惕的看着那个方向,瞥见了一抹鹅黄的衣袂。
她叹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敏捷的溜了出去。
来人果然是楼元修。
他看着符寻,当初初见的小丫头,现在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了,进宫两年身量拔高了许多,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楼元修用手掌摸了摸她的发顶,问:“累了吗?”
过了这么久,符寻对他,对苏云白的恨意与怒意已经消减,面对楼元修态度已经不再那么强硬,她没有避开楼元修的手,淡淡的道:“还好。”
楼元修轻笑一声:“傻姑娘。”
符寻没答话,一时间两人沉默以对。
半晌后楼元修开口,道:“八天后我便要出皇城参军去了,你和我一起走吧,出宫去。”
符寻有些惊愕的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亮晶晶的,她道:“那计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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