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怀君深似某

　　
直到二月末天气回暖后，那些庄稼一如楼宁修所言，不仅没有被大寒冻死，反倒比去年长得更加茁壮。
开垦荒地的命令也盖着治粟内史的官印传到大周的各市、郡、县。
楼培听完了楼宁修的汇报，满意的点点头，称赞做的好。
等他走了，才有些失神地说：“或许他真的适合当皇帝。”
隐在暗处的苏云白现了身，一身官府，眉眼不似当年的温柔。话说的虽然是提醒，语气却似乎是警告：“皇上累糊涂了。”
楼培看了一眼屹立在不明不暗之处的苏云白，立即闭了嘴。
出了御书房心情甚好的楼宁修，转头又兴致勃勃地去了凤来宫请安。可实在不是很凑巧，那会儿皇后正巧去了寿安宫陪太后看戏。
转头回东宫时碰上了回来取东西的符寻，两人挤一扇门，撞了个满怀。
“小奴才。”楼宁修唤道。
符寻捧着东西微微福了福身：“参见太仓大人。”
楼宁修打量着符寻，入宫三年，如今她也有十八岁了。以前稚嫩的眉眼长开，形状虽然没怎么改变，但低眉抬眼时总是平添了一股少女的娇艳。
她处事谨小慎微，除了两年前被打板子之外，皇后倒也没怎么为难她，平日里端茶送水的活也是轻松，养出了一身玲珑有致，皮肤白皙。
符寻那幅淡漠的性子没怎么变，面前碍事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不动，她也不动。
过了一会，楼宁修才开口问：“拿的什么东西？”
符寻回道：“娘娘的佛珠。”
“准备去哪里？”
“寿安宫。”
“走吧，我随你一起去，好久没去见皇奶奶了。”楼宁修甩了甩官服袖子，又道：“先送我回东宫换一身常服，莫要惊扰到皇奶奶。”
符寻顺从地回了句“是”。
两人步行回东宫，他们走在前面，喜奴一个人走在后面。
悄悄地打量着，符寻和楼宁修果然还是很登对的
一进东宫，入眼的便是许多五官美丽，风姿绰绰的宫女。那些宫女见到自家的太子回来了，便一拥而上，围在了他的身边，娇滴滴、脆生生地唤着“太子殿下安康。”
瞧见这副情景的符寻嘴角抽了抽，楼宁修果然好雅兴，院子里养了这么一群花色。
被一群犹如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女人围着，符寻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挣扎着想破围而出，却丝毫找不出缝隙出口，她只得有些无奈地缩身躲在楼宁修身后。
楼宁修今日的心情很好，挡在符寻的前面面对着一群莺莺燕燕，也未表露出不耐烦，只道“好了知道了，还有正事，晚些陪你们。”
那群蝴蝶这才散去。
符寻埋着头一直走到楼宁修寝宫门口，才觉得鼻尖的那股子脂粉味散去，便道：“大人进去更衣吧，奴婢在门口候着。”
楼宁修道：“你知道自己是奴才，却不替本官更衣？”
符寻又写无奈的说：“殿下，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别叫我殿下，叫大人。”楼宁修纠正着，随后推门而入：“快进来，若是误了时辰你可担当不起。”
“......”
楼宁修的寝宫看起来比符寻想象中的简单，她原以为楼宁修这种嚣张跋扈的性子，定是恨不得连棉被都是金纸包的。
今日一看，倒是朴素许多，多是红色与黑色。
一进屋子楼宁修便开始脱衣服，一边解着扣子一边指向装着常服的柜子，道：“常服在那里，你去取一套来。”
符寻只好放下盒子，依着他的话去做。
她打开装着常服的柜子，一股清新的薄荷香传出来，想来是浣衣司的宫女每每洗完衣裳后都会替他拿薄荷香熏一熏。
干净的常服一套一套叠放在一起，一副银的面具压在上头，反射着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
符寻有些失神地摸了摸那副面具，她想起来了。
当年从牢中救出她和符袂的，也带着这副面具。
那人是楼宁修吗？
“你在看什么？”只穿着雪白中衣的楼宁修突然出现在符寻身侧，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符寻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知道太仓想穿哪套？”
楼宁修拿起那副面具，问道：“你很喜欢这面具吗？”
符寻没有回答。
他又自顾自地回答：“我也很喜欢，这是符袂被赶出宫后，我按照他方法自己打造的。”
“穿这套怎么样？”符寻指着一套红色绣着喜鹊的常服问道。
符寻替楼宁修穿着衣服，心砰砰地跳，不知道是因为听见了符袂的消息，还是因为离楼宁修过于的近。
换好了衣服，喜奴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想来是回来的路上他觉得步行太累，便让喜奴安排了马车。
喜奴在外头驾着马车，楼宁修和符寻坐在车里，又是一阵沉默。
行了一段路，外头的喜奴道：“爷，是赵婉姑娘，也是去寿安宫的。”
楼宁修正闭着眼养神，随口说了句：“让她上来吧。”
没一会儿，赵婉便提着裙边上来了，见到楼宁修先是一喜，又见到角落里的符寻一顿，随后正了正神色。
“婉儿参见太子殿下。”
她上来楼宁修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也是去听戏的？”
赵婉道：“是的，太后叫婉儿过去的。”
“嗯。”
便再无对话。
楼宁修不再说话以后，赵婉便盯着符寻看，看着看着便笑了，轻声道：“殿下喜欢的人，果然是良人。”
符寻听了没说话，只是心中一片鄙夷。楼宁修听了也没有说话，只装作睡着了的模样，偷偷的红了耳根。
“若是日后婉儿与殿下成亲，殿下想纳良人，婉儿定是愿意的。面前这位妹妹，婉儿是要与你做姐妹的。”
赵婉的确是个聪明人，这话不仅抬了自己压了符寻。又是在暗地里提醒楼宁修，自己是位大度的人，就算想纳多少位小妾，自己也不会吵闹。
这么一位贤良淑惠，温柔似水的姑娘跟自己，想哪个男人不心动，不欢喜？
可偏偏楼宁修是位古怪的，他道：“你进门只是个侧妃，又不是正妻，急个什么玩意儿。”
老太后格外的爱听戏，以至于寿安宫后院直接搭建了一座戏台。那戏台搭建的精巧，用的是南方黑骨木，刷的是上好的朱砂漆，牌匾是太后亲提的“赏心悦事”。
素官儿穿着五彩锦绣的戏服，带着点翠南珠的行头，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新戏。楼宁修入座时恰巧戏至高/潮，鼓、笛、板一阵喧嚣。
小太监见太子来了，正要传报，被喜奴一把拉住，摇摇头：“殿下说等太后看完戏再说。”
戏毕，素官在台上施了一个礼后款款退下，小太监这才附到太后的耳旁说太子来了。
太后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瞧见楼宁修便笑了：“孙儿长这么大了？”
其实因为皇后的缘故，楼宁修与这位皇奶奶并不熟稔，只是偶尔过来请请安，每每坐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
但不知是人老了总喜欢儿孙绕膝还是怎么的，晚年见到楼宁修楼元修以及皇后，她总表现出亲热的模样。
楼宁修捧着太后的手，也是一脸亲昵：“最近朝中事忙，孙儿来得少了，皇奶奶身体可安康？”
“托你们的福，还算走得动路。你是男人，为大事忙些也是应当的，家中的事交给家中的人管便是了。”太后看了一眼赵婉，暗暗提醒道。
“是，孙儿知道了。”楼宁修将握着太后的手松开，转头朝皇后拜了拜：“母后安康。”
皇帝这段时间对楼宁修赞扬有加皇后是知道的，觉他总算出息了，对他的脸色也好了起来：“起来坐吧。”
又在寿安宫内看了两场明月园的戏，楼宁修和赵婉被太后留住吃了饭，一起的还有园子中的那个戏子，素官。
素官此时卸去了行头，穿着素色的衣衫，坐在太后身边，一边布着菜，一边说笑话，逗得皇后太后乐不可支。
楼宁修有些食不知味，果然自古戏子都是狐狸变的，除了狐媚男人，也会狐媚女人。
不过是一个卖笑的，皇后太后未免太过宠他了。
紫薇花开的季节，夜风中带着淡淡的香味。皇城的南角有一座望烽楼，这几日轮到郑飞萤在此当值。
大周已经息战两百多年了，烽火台最后一次亮起的时间也是两百多年前，所以这份差事说简单还是挺简单的，除了需要一夜站到天亮之外。
郑飞萤和雪莲这么解释着。
雪莲趴在栏杆上，看着皇城内外的万家灯火，天上的星星是银色的，而这人间的星星是暖色的。
“真好看”。她喃喃地说着。
郑飞萤盯着她的侧脸，“嗯”了一声。随后转过头，道：“这等景色，怕是日后难见了。”
“为何？”她问。
“从后日起，我便是御前将士，保护的不再是整个皇城，而是只有皇上一人。”
“那你会保护我吗？”雪莲看着她，眼睛里似乎将方才的星星全都装了进去。
郑飞萤很想回答会，他会一直保护她。可是作为士兵，他的命是大周的，作为御前将士他的命是皇帝的。
永远都不是自己的。
雪莲见他许久未回话，又嘻嘻笑道：“我和你说笑呢，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是无私的，我是自私的。”
话虽然说的轻松，可是雪莲内心却无比煎熬。她爱上了郑飞萤，从第一面开始就已经爱上了他。
她知道郑飞萤也对自己动心，他们很清楚，两个人要的都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一个要富贵满身，一个要报仇雪恨，在带着紫薇花香的夜风中，两条命运的线前行、交错、缠绕、最后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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