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明珠闪耀

　　
“咳咳，他们游民都是一家子，我和你说是兄妹也说服不了谁啊，勉强凑合假装是夫妻。”
符寻楼宁修跟随着大部队走着，一路上走走停停。蒋国的游牧者也挺有趣的，他们只会在寻找好的地方停留一个月，绝不会多留，时间到了以后，便收拾好东西牵着牛羊马，再次把足前行。
他们所在的这个小队大约有一百来号人，光是迁徙时排成的拉货队伍就看不到头。这一百来号人其中有八九十号都是从都城内解放出来的奴隶，就连领头的阿法也是。
阿法说，从都城出来的人，有小部分能找到自己亲人的都找自己的亲人去了，而已经没有家人的大部分都留下来互相抱团取暖，这才形成了现在的族队。
相处的过程中，符寻不难发现，那些人大多身上都带着陈年旧伤。有鞭痕，有烙痕，一条一条皆是触目惊心恶相狰狞的疤。
可是看向别人时，他们眼中总是带着充满希望的光。
阿法说，那些人虽自己前半身从未受过善待，但在在得救的后半生，他们总是善待别人。
这也是在救了来历不明的符寻与楼宁修以后，这个族群为何能这般迅速且宽和地被接纳他们。
符寻与楼宁修住的帐篷，骑的马，驼东西的牛，全都是那些人一点一点匀出来的。
天气暖和的时候，族里的女人会捧着衣服出来洗涮，三三两两围在草原清澈的小溪旁。说着符寻听不懂的独特音节土腔。有时她蹲在小溪的下游，看着蓝绿交映，想起了十五岁时刚进宫的模样。
那时候身边也是这般的热闹，人人面上都充满了新生活的兴奋与期待，只有她站在暗处，计划着自由的未来。世间的热闹都只是自己的热闹，就算这热闹里包裹着许多人，可只要不是自己的，还是能轻易地从身上将它剥离。
冷淡的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符寻从来都不是合群的人。
不知从哪儿来的小石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符寻面前，褐色小石子砸入小溪，溅起一阵阵水花。
溪那头的几个女人正弯着腰捂着嘴笑得开心。其中有一个朝着不远处的苏克挥了挥手，喊了一声。穿着马靴的苏克便嘚嘚嘚地跑了过来。
她们与苏克说着什么，苏克明显有些不情愿，不过耐不住那些人的催促，脸有些黑地就走到符寻面前。
“那些姐姐们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让你过去和她们一起。”
符寻怔了怔，喉头滚动不知说什么。
苏克又道：“姐姐们以前一直生活在都城里，不会说官话，想让你教她们官话，当然报酬少不了的。”
符寻看向那些笑得如花儿一般的蒋国女人，盯着她们乌黑的辫子还有小麦色的皮肤，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慢慢走着，缓缓行着，时节悄悄推进到春暖花开的日子。
其实也不是悄悄，符寻每天都数着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都城。
倒不是因为和那些人待着不舒服，而是自从千辛万苦到达加勒河边时，他们的消息源就断了。
不知楼元修那边做出了什么动作，不知道喜奴念柏怎么样了。
不知李灯盈是否被处死，不知李晚倒了没。
他们消息闭塞滞后已经大半年，只有通过蒋寻欢的眼睛耳朵才能知道那些想要的。
天空万里无云，不知名的雪白的鸟在苍穹之下啼叫翱翔，符寻将手搭在眉心，替双眼架起了一个棚子，以便观赏那不远处山巅之上的白色宫殿。
算起来蒋国的都城只有大周一半大，但是所建造之地却十分奇特：草原上屹立着一座全都是石头的山，一条条长梯随着山势蜿蜒，坚硬的白色依着起伏把石头一块一块垒成檐飞宇阔，宫殿的顶端有五彩的布条在风中翻飞。如果天空是一颗莹莹发光宝珠的话，那么这座宫殿就是宝珠上的光点。
“一会我要和阿法去石房朝贡，符寻你们不是要找朋友吗？和我们一起去吧，可以让五长老帮忙查一查你们的朋友在哪里。”阿勒缪走到符寻身边，也遥望着那原处的宫殿。
石房就是那座白色大殿的名字。
“好，多谢你们了。”楼宁修不着痕迹地侧身站在阿勒缪与符寻之间，微笑着点点头答应。
要进入石房还需过一道高墙，建筑高墙的材料与石房一样，也是雪白的。
阿法带着族人在高墙外叫门，用的是他们独特语言。不一会，墙门便缓缓打开，族民们欢呼而入，像是回到了家一般开心。
石房之下，高墙之内用石砖铺了地，不至于黑土泥泞，除了阿法、阿勒缪、符寻、楼宁修四人，其他的都安心扎下了营。
阿法在前面引导着牛羊前行，也引导着符寻楼宁修前行。阿勒缪在后面驱赶着牛羊不乱，也在驱赶着她们。
时过境迁，多年不见，与蒋寻欢，符寻有些忐忑。当初第一次见他时，他是逃亡的富甲商人之子，她是一个乞丐。第二次见他时他是蒋国太子，她是一名低等宫女。而第三次再见他，他是蒋国的王，她是逃亡者。人家越走越高，符寻却是越活越惨。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地笑笑。
正当发愣之际，楼宁修的马哒哒走到身边，宽大而温暖的手捏了捏她的。似乎在给她注入力量。
到了石房门口，阿法驾轻就熟地与守卫交流，不知他说了什么，守卫点点头便放他进去了。
“符寻你们跟着阿法，我在门口等着你们。”说着阿勒缪驱赶着牛羊转向别的方向去了。
“阿法他这是？”楼宁修有些疑问。
阿法已经见怪不怪了，只道：“阿勒缪把贡品带到后院圈养起来了，送到后他会在城门口等着我们，别担心。”
楼宁修点头，想想也是，这都走到石房内部了，总不能把几百头牛羊养在这里面吧。
石房内部很明亮，因为到处都开着大窗户，天气好的时候，那些木雕的窗页便会打开，阳光毫毫不吝啬地钻进石房，墙面被照得白的发光。
进了大门就已经不能骑马了，阿法走在前面，与楼宁修说着话：“五长老不是坏人，你们别紧张，你们要找朋友得麻烦他查阅各族名单，怕是要花上两三天。不过别担心，我们这次会在都城停留半个月等下一队来，你们可以慢慢找。。”
话说着，就来到了一间明亮的石室。
石室不大，摆着木桌子还有各种小册子书籍，正位上坐着一位灰绿色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微笑以待。
“五长老。”阿法朝着那位五长老行礼，左手内扣拇指，放在右胸，俯身一拜。楼宁修与符寻也赶紧照样学样。
“阿法，好久不见了。”五长老微笑着，明明是个中年人，却浑身散发着看破尘世耄耋老者的光辉。
阿法将族里更新过的名单，还有此次朝贡的物料单子双双递上去。
五长老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我们坐那里等吧。”阿法拍拍楼宁修的肩膀指了指墙边一排椅子。
符寻有些懵：“应该...很快的吧。”
阿法神秘地笑了笑：“听我的准没错。”
......
一时间石室内寂静无声。
三人排排坐在墙边，符寻看着五长老身后的那张大窗。明亮的光束从外头射进来，照到的地方天空都发着光，微尘浮动。
符寻不禁想起神话里，蒋王是地狱的阎王，常年生活在阴暗之处，脾气暴躁，武力强悍，模样狰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国家的百姓才会推崇蒋王，以求得到他那般的力量。可看现在这副模样，蒋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满了阳光，哪像地狱，也没有骇人的气势。
她又看了看楼宁修，楼宁修看到她转过头来，抿着唇笑了笑。被人叫了十几二十年的修罗太子，楼宁修的温柔除了符寻，再没有人会知道。
五长老灰绿色的袍子在这样的光线下更显得发白，他皮肤略黄，黑发用布条绑在脑后，不知是不是文人都这般，他身形消瘦，连五官都有些削尖，正在专心致志地查看着名单。
“大周也有掌国大臣，我们称为丞相与御史大夫，最多只有两位。你们有五位，意见不和时不会打架吗？”沉默了一会儿，符寻问道。
阿法哈哈哈笑着：“我和你们说一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个名族因为弱小，所以人人都可以欺负他们。终于有一天掌管死亡的神看不下去了，问他们的祖先是想要强健的体魄还是聪明的头脑，民族的祖先说想要强健的体魄不再受人**。
神依他们所想赐予了强健的体魄，也终于没有人再能欺负他们了。可时间不久他们开始自相残杀，神又不耐烦地出现，说你们太鲁莽了。便选择了民族中最弱小的五人，赐予了他们聪明的头脑。”
“从此那个民族便繁荣了下去，几百年后成为了‘蒋国’”。阿法昂着头，似乎是十分骄傲。
听完了故事，符寻与楼宁修都沉默了，有信仰的人，往往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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