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劝降书

帕尔先生最终离开了，走得很慢，没有回头。

        弥散开来的硝烟遮住了他的背影，偶尔露出的衣角，似乎可以瞥见他内心的一部分。那是一片由蹉跎岁月和愤怒自责构成的空间，空间里有什么不得而知，将要承载什么亦不得而知。

        巫婉没指望他留下来，却没想到他竟然抱走了那个孩子。孩子垂下的手臂摇颤着远去，仿佛在向她告别。

        回到警局，她看了看俞弦，默默地越过他，径直走到房间里去了。

        几分钟后，俞弦走进来，问道：“去哪了？”

        巫婉讲述了这段事情，后者沉默良久，叹息着摇了摇头。

        人们自然不知帕尔先生将会做什么，以后的路又会怎样去抉择。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清楚，那就是他自己。

        帕尔抱着孩子冰冷的躯体，一步步走过散发着焦臭味的大地。到处是烧为焦炭的树木，草地上遗留着冰冷的弹壳，爆炸的深坑触目惊心。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观望。眼前的景象仿佛又与湖泊的景物重合，令他难以分辨。臂膀上的孩童也换成了妻子，似乎那天也是这样，抱着妻子的遗体，一步步走回家中。

        风同样的凛冽，夹杂着女儿的哭泣。

        十几分钟后，直升机缓缓降落，两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冲过来，关切的问道：“上校，您还好吧？”

        他们疑惑的看了看对方抱着的尸体，不约而同的忽视掉。帕尔没说话，略微点头，快步朝直升机走去。

        “上校，这具尸体……”

        其中一人跟着走了几步，为难的说道。

        帕尔疑惑道：“怎么了？”

        士兵无奈道：“上校，我们这样回去，您不觉得很难解释吗？”

        帕尔摇头道：“你错了，他就是最好的解释，最合适的解释。”

        直升机平稳的起飞了，两名士兵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异样。归根结底，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多说一句已经有些不妥，再说下去得不偿失。

        帕尔先生坐在窗前，孩童无神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上方的舱顶。胸前的血洞已经没有血可流了，一名士兵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孩子，没有说话。

        在死寂的氛围里飞行了很久，终于来到了机场附近。降落在指挥部前的平地上，帕尔先生抱着这个孩子走下去，转身对两名士兵说道：“你们带着这个孩子，在这里等我。”

        士兵立刻道：“是，上校！”

        帕尔上校点点头，快步走进指挥部。他敲了敲灰色的门，门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进来！”

        他推开门，快步走进去。

        马伊萨姆将军审视着这个未经允许便跑到前线的指挥官，锐利的目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后，沉声说道：“看起来没有受伤，上校。”

        “是的，将军。”

        帕尔点点头，而后补充道：“一名士兵牺牲了。”

        “嗯，知道了。”

        马伊萨姆微微颔首，漫不经心的问道：“说说吧，为什么要去前线？”

        帕尔上校道：“报告将军，是为了探清敌人虚实，为下一步的进攻做打算！”

        将军笑了笑，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很有勇气的年轻人，我很看好你。说说你的所见所闻吧，最好能将计划的轮廓描述出来。”

        帕尔上校对将军的夸赞不以为意，这种夸奖他听得太多了，从妻子死去而自己无动于衷的那天就开始听，一直听到了重新忆起妻子死亡的真相时。

        “将军阁下，非常抱歉，我想不出进攻计划。”

        “哦？这可不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说的话啊？”将军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他不太相信，心底猜测对方是不是又想绕过他，独吞这份战功。

        这样的作为无疑是大忌，即使成功了，也没人待见。就算因功勋而成了将军，将军也是在更高位置的人手底下，没人喜欢手下是这样的一个人。

        帕尔苦涩的说道：“将军阁下，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我带来了一个孩子，或许他能代替我告诉你们。”

        “哦？他在哪？身上有没有危险品？审讯了吗？”将军重新露出笑容，对这个忠诚的属下愈发满意了。

        只要能从那个孩子嘴里掏出需要的情报，攻破那该死的镇子将会易如反掌。到那时候，他的职位又有了前进的希望。

        他的家族不缺钱，做到将军这个位置上的，每时每刻都有人来相求，钱财定然不缺。所以想要在众多将军中脱颖而出，那就需要一点战功。

        有战功的加持，才能进入那个晋升的候选名单。至于能否晋升，除了塞钱给君王的贴身大臣外，就只有看君王本身的心情了。

        贴身大臣将名单的名字往前提那么一位，君王的心情又不错，这晋升自然水到渠成。若是没使够钱财，名字往后顺延了几位，晋升的可能性就大大的缩小了。

        “他就在外面，还没有审问。”

        “噢，好，那就带他进来，我要亲自问问这个小家伙。”将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没有审问，便代表着情报没有走漏的可能。

        他的下属里也有其他人安排的探子，别人的下属里也有他的人。他确信这个上校是他的人，而且是个很忠诚的人。

        于是，他微笑着抛出一根肉骨头，道：“我记得你在省城想要给女儿找个贵族学校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帕尔先生嗅了嗅肉骨头，笑着说道：“先不忙说这个，将军阁下先审问一下他吧。”

        将军微笑道：“好，好！”

        帕尔快步走出去，抱起那个孩子，重新回到房间里。

        “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嘛，还要抱着他。”将军微笑着说完，目光突然定格在眼前的尸体的胸口上，透过那两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可以看到帕尔上校的军装。

        “你这是？！”

        将军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愠怒。这种被人戏耍后才会出现的怒容，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头雄壮的公狮子，随时可能撕碎敢于挑衅他的人。

        帕尔先生不卑不亢的说道：“将军阁下，情报就在这个孩子身上。”

        将军面无表情的问道：“哦？那你说说，一个死人有什么情报？”

        帕尔先生道：“将军可愿听听他是怎么死的？”

        “你的意思是，将这座小镇的人污蔑为杀人凶手，尽可能的扭转外界的舆论？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但对攻破小镇好像没有多少作用。”将军眉头微蹙，打量着这个孩子，在这个孩子身上，他想象不出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帕尔先生道：“他是被士兵打死的，拢共开了两枪，第一枪没死，又补了一枪。”

        将军皱着眉头听完，沉声道：“上校，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帕尔摇头道：“我见到破晓组织的人了，在这个孩子死去之后。”

        将军大喜，道：“那详细说说吧。”

        “好的。”帕尔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接着说道：“这个孩子当时从帷幕里冲出来，持着一根木棍，朝我和士兵冲来。士兵对他开了一枪，他倒在地上，朝着我们爬行，手里仍旧握着木棍；士兵开了第二枪，他仍旧未死，最终来到我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砸过来。”

        “等一下，上校，我不是在听这个。”

        将军不耐烦的打断了帕尔先生的讲述，后者微笑道：“将军阁下，您需要的情报就在这件事里。”

        “哦，那就请继续吧。”

        “遵命。”

        “我检查了这个孩子的胸口，立刻断定他活不了了。果然，十几秒后就死了。接着，一个女人冲了出来，士兵朝她开了一枪，子弹悬停在她身前。她取下子弹，随手杀死了士兵。接着，她又用某种手段凝聚了冰锥，准备杀死我。”

        “后来呢？”

        “可能是她觉得我还不该死，所以留了我一命。我问她为什么不杀我，她说不配杀我。临走时，我问她什么是破晓组织，您猜怎么着？”

        帕尔玩味的看着将军，后者隐隐有些不快，这段话太啰嗦了，他耐着性子说道：“后来怎么了？”

        “她说他们不想死，只是想活下去。”

        “唔，这样啊，我明白了。”将军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对方想要活下去，自己便草拟一份协议即可，条件可以宽松些，反正只要忽悠对方出了帷幕，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将军阁下，你听明白了吧？”

        帕尔疑惑的看着对方，他竟然能看到笑容。这难道不是一个悲惨的事情吗？他有些不明白。

        “当然，上校。你的劝降之举很成功，我会为你记头功。”将军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随后唤来参谋，命其迅速草拟出一份文书，大意是接受对方的投降，并可对其过错既往不咎。

        站在旁边听完全程的帕尔先生有些耐不住了，他沉声道：“将军阁下，这样他们活不了的。”

        将军冷笑道：“谁在意呢？不过是一个镇子罢了。”

        帕尔沉默了，他望着这个孩子，忽然感觉刚才的话语是如此可笑，竟希望用这件事唤醒一个人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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