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人都没有上马，而是并排走着。夜逸辰暗中埋怨自己太笨，想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难不成就这么默默无言地走下去？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叹气。结果，走出去老半天了，才想起来没跟自家侍卫打个招呼。不过，他倒不质疑那家伙的能力，哪次被甩掉不是很快就追来的？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蝶绮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

        “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前面有没有驿站。”蝶绮问道。

        “比较远，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到。”夜逸辰想了想，又说，“这附近没有凶兽，体型小的猛兽我可以对付，可以将就一下。”说着他就打算翻身上马。

        “其实露宿荒野也不错呢。”蝶绮暗笑，却不动声色。前面的驿站年前就废弃了，况且看夜逸辰那样子，明显就是想走慢点，等他的侍卫。

        说着，她也不理会夜逸辰的反应，步履轻快地往前走。

        夜逸辰虽是武修，毕竟刚刚入门，见蝶绮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似是在边走边看，就知道这女子身手不俗。

        这样下去，护花使者怕是做不成了……

        天色渐暗，两人理所当然看到已经被拆除大半的驿站，两只老鼠沿着未拆除干净的墙根溜达，一见有人便迅速闪入阴暗处。

        没有可以休息的驿站，入夜时分，他们只能在林子里挑了一片空地，生火。这时候夜逸辰才想起，刚才自己在茶棚歇脚的目的——补充干粮。

        “是我考虑不周，拖累你了！”夜逸辰觉得很不好意思，即便对方明显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也恨不得抽上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如果不是他啰里啰嗦，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说不定现在两匹快马已经到了车锻国境内，他只需要亮出身份，起码玄宗会帮忙安排。

        眼看着对方有意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蝶绮眼中充满笑意：“可以吃的东西多了，野味也是不错的。”

        为了将功折罪，夜逸辰自告奋勇去打了两只野雀，灌满水袋又在回来途中捡到一只被猛兽咬伤的野兔，打理干净架在火堆上烤着。蝶绮就看着他忙活完，然后递给他一块汗巾。

        夜逸辰道谢，接了，但又舍不得用，只拿袖口随便抹了一把。

        很快，淡淡的油脂香味飘散开来。

        夜逸辰大着胆子往蝶绮身旁靠了靠，开始寻找话题：“素蝶姑娘对灵隐可有了解？”

        “先前随师尊去过，但并未深入，印象不深，只记得地多人稀，并不如大雅繁荣，却崇尚力量，奇人方士也不少。”蝶绮嘴角微微勾起。

        熟肉的香味传来，夜逸辰却仿佛没有察觉，呆呆地盯着蝶绮的侧脸。

        蝶绮无奈，从对方手里接过烤熟的兔子，掰下一个兔腿撒了点盐巴，递到夜逸辰嘴边：“发什么呆呢！”

        夜逸辰想也没想，张嘴就咬住兔腿，扯下一块来嚼了嚼：“咸了……”话一出口，他猛然醒悟，一阵尴尬，连忙接过兔腿，红着脸不敢看蝶绮。

        蝶绮忍着笑，撕下一片兔肉塞进嘴里：“你很会烤东西！”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肉，很难想象出自一位王储之手。

        看着夜逸辰，蝶绮想，世间怎么会有蠢得这么可爱的人，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吃过了，夜逸辰主动收拾了吃剩的骨头丢到远处，防止夜里出巡的野兽顺着气味找过来。再回来时，蝶绮已经睡着了。

        看着蝶绮的睡脸，夜逸辰已经不清楚他这样主动的接近是否明智。

        他的母亲曾是宠极一时的妃子，被人投毒后卧床百日，非但未得关顾反而失了荣宠；即便平日与人为善，也免不了遭人冷眼，落井下石者更是不计其数。

        此番九国会谈，恐怕本就是将他当做弃子。否则身体健硕的父王，为何不亲自前往？

        再不然为什么他说一句让卫队先走，卫队长答应得那么爽快？

        恐怕个个都巴不得他早早死在路上……

        那些想送他一程的，估计一直在等他进入灵隐。因为他们在别国的国境内动手，被玄宗察觉，就必须国主亲自出面进行解释，并且严惩参与人员；而目标一旦死里逃生，便可能立即被玄宗保护起来，更有甚者得到大力扶持，被力推成为继任国主也不是不可能。

        也只有那个从小给自己当陪练的吃货，才会尽忠职守地一路追着。

        未到百年后，谁晓他朝事。

        明明还有那么多迫在眉睫的问题，明明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想的却全是些天长地久的事情。

        夜逸辰觉得明明自己已经很累，却辗转反侧，脑子根本停不下来。在母亲安危尚没有保证的时候，却一心想着和一个刚认识的姑娘远走高飞……

        黎明时分，太阳在树梢上撒下第一缕光辉。夜逸辰才睡了没一会儿，蝶绮已经悠然转醒。纤长的眉睫颤了颤，一睁开眼就看到某人酣睡的脸。

        毫无防备的睡姿，嘴角还留有口水的痕迹，头发乱乱地散在地上。虽然睡相有点不雅，但在蝶绮看来独有“韵味”。

        就是不知道这人昨天晚上翻腾到大半夜，是被什么事情烦住了。

        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了会儿，蝶绮悄悄起身，从随身携带的纳晶里取出一套衣服，然后拿出一块涂着厚厚肉酱的烧饼津津有味地嚼着。

        之前派几名影使负责驱赶野兽，其中水系影使指派其中一只影魔回报说附近有干净水源，水质还算不错。水系影使已经布置好一方绝对干净的水域，可以用来沐浴。

        四下无人，又有影使帮忙守卫，蝶绮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扒个精光，跳进水里。

        她正在水里扑腾的开心，就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想趁着影使拦住一会儿赶快上岸拿了衣服穿，不想刚游到放衣服的石头旁，胳膊就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我醒时候没见你，找了一圈、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夜逸辰话说得很急，额上薄薄的汗和微微急促的喘息都告诉蝶绮，他所言非虚。

        淡然一笑，蝶绮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湖：“我见你没起，就想找找有什么野果，结果发现有个湖。”但愿乱扯的理由他会相信。‘昨天晚上吩咐说不能阻碍夜逸辰的行动，那是昨天晚上，但没说洗澡的时候可以让他随便闯啊！可恶的影使，职业卖队友！’

        “没事就好。”夜逸辰见少女一手掩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往下沉，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事。也顾不得问没带行李的她为什么有换洗衣服，为了缓解尴尬，他假作无事放开手，别开脸轻咳一声，“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不好？”

        夜逸辰瞥了一眼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因为睡相不佳而有点散乱的发，沾在发梢上的碎叶，嘴角上可疑的液体，满是褶皱的衣襟，油头垢面，倒真看不出之前的板正模样来了。

        蝶绮迅速抓起衣服跑得远远的，穿好了就径直往回走：“还好，只是头发有点乱，脸颊上有道灰印子，嘴角有些什么的痕迹而已，不算太糟。”

        话没说完，就看着夜逸辰利落地撸了几把脸，想跟着往回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溜回湖边，拿湖面当镜子仔细地整理了衣冠，才一路小跑地跟上。

        “刚才……失礼了！”夜逸辰红着脸，看了一眼周围的路，“向左一点有条小路，可以让我们穿过大雅边城到达车锻边境的其中一个卫城。”

        “车锻？！”蝶绮皱眉。车锻和迷渊形如条带，王权难以管理，大族势力不容小觑，形势算是比较复杂的。

        “车锻虽然比较乱，但这小城算是不错的，尤其是几家特色小铺子，我觉得你会喜欢。”夜逸辰一再保证，“我们就只在那里做一点采买，不多停留。”

        看夜逸辰的神色，说到特色铺子眼睛都在闪光，蝶绮觉得要是驳了他的兴致也不太好。这蠢男人平常木木的，吃喝方面又超好养，只要是稍微对点胃口，都会念念不忘。

        而且，看他身无分文的样子，是不是意味着某样东西是不是可以早一点到手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蝶绮笑了，任由夜逸辰拉着她的手大步小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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