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锻民风彪悍，不比其他国家，边境城池下属的卫城，也不会专门派兵严守。

        像这样由多个贵族分封而治的带状国家，本来也没有太多兵力兼顾卫城城防，这样的小型卫城战时便会被彻底遗弃，平素自然不会受到重视，甚至城门口平常连正规的卫兵也没。

        蝶绮抬眼看了看，城门拱形上方刻着“魏陌”，用的是车锻文字，刻字的时候估计也没什么讲究，最多算是给这小城安了个名字。

        城门口两个差役打扮的人晃来晃去，间或与路边膀大腰圆的摊贩调侃几句，明显是个摆设。见到两个外地人，也懒得盘查，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两人在经历了两次迷路之后，好歹是顺利找到夜逸辰比较中意的饭馆。耽搁了不少时间，已然过了饭点了。

        因为已经过了午时，食材消耗殆尽，店里连个招牌菜都拿不出。掌柜一边用不太熟练的通用语向两人道歉，一边命人送上免费茶水，建议两人要吃招牌菜晚上早点来。

        蝶绮无奈地睨着夜逸辰，心想就是吃了这顿，还不得自己付。正想着先歇歇脚，就听见那个蠢男人肚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鲜香，掌柜说是一家老字号包子铺，原本已经走了下坡路，最近换了新主人，东西好吃了，生意也好起来了。

        两人出了饭馆门，就听见有人议论这家包子铺，说是城东老林家的包子，只要出笼不消一刻就卖光了。

        车锻本土人开的店没什么特色，也没有什么宣传手段，甚至基本没几家带名字的。好比茶楼只在窗外挂个“茶”字，包子铺也只挂了个“包”字。

        “吃包子吗？”夜逸辰早上便没吃了，眼下包子诱人，肚子更饿了。

        “你请客？”蝶绮笑问。

        夜逸辰自信地点了点头，到了包子铺门口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都是统一的彪形大汉，有点儿犹豫了。

        “你可是应了我的。难不成你是觉得人多，不愿去了？”蝶绮跟上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细长的眉梢轻挑，微微不悦的神情，让夜逸辰到口的话咽了回去，一溜烟儿往人群跑去。

        还别说，本身就颇有点英俊的人，放到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中间，更显帅气。

        然，再怎么说，王储就是王储，完全没有跟人群争抢的经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挤不进去。等人都散了，终于挨到他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一个包子了。

        从包子铺伙计手里接过包子，夜逸辰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蝶绮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包子，心里偷笑，故作惋惜：“没有了就算了。”看来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钱了。

        “不、不是……”夜逸辰面露尴尬，讷讷地在腰间摸了摸，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伙计，“这个给你……请你行个方便！”说罢他拿起包子就要走了。

        伙计追出来，拽着他的手不让走。这玉质地好，就算是不识字的包子铺伙计，也看得出不是俗物。这么好的货色抵一个包子的钱，他们老板说过贪财会遭天谴，要不得。

        蝶绮听伙计操着一口车锻土语，手脚并用地告诉夜逸辰老板说包子可以送，宝贝不能收，觉得这是个拐骗玉佩的好机会。以前她是故意让人引着蠢男人进赌坊，让蠢男人输到一文不剩还欠了上百两银，不得已把玉佩卖给她这个早在九国会谈上就许了婚事却不受待见的未婚妻。

        “给！”蝶绮抓过伙计手里的玉佩，换上一颗不小的金豆，笑道，“替我谢谢老板！”说罢，又将玉佩递给夜逸辰。

        夜逸辰摇了摇头，没有接，红着脸把包子递过去：“归你了……”

        “一人一半。”蝶绮毫不客气地把玉佩收进袖袋，掰开包子，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夜逸辰，“我身上还有些钱，下次我请你。”

        “嗯。”

        “晚上好好吃一顿，早点休息，明天早起赶路。”

        “嗯。”

        “你是木头啊？我说什么你都一个反应！”

        “嗯。”夜逸辰点头。‘我理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蝶绮无语地瞪着对方，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

        ‘真是蠢死了！’信物到手，蝶绮暗爽不已。

        包子吃得不尽兴，蝶绮倒是无所谓，夜逸辰这几口包子下去可就觉得更饿了。

        蝶绮见他还是饿的厉害，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回到之前的饭馆门前，抬脚进去。夜逸辰在后面巴巴地跟着，见蝶绮进了门却没人招呼，便立即跑到前面去，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翻开一个茶碗倒满了茶，等着蝶绮来坐。

        掌柜的没在，店伙计显然是个阅人无数的，原先见夜逸辰进来，虽然叹他少年风流，却因为穿着虽不寒酸却算不上华贵，断定了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便没打算认真对付。

        再看落后几步的绝代佳人，艳若桃花、妩媚天成，一身贵气、镶金戴玉，可谓考究十分，绝对是个金主。

        对待金主当然要十二分的热情，更何况这两位大概就是自家掌柜之前交代要好好招呼的客人。

        蝶绮还没开口，就听店伙计滔滔不绝地讲开了，说到店里三个招牌菜，就连用料也说得仔细非常，生怕怠慢了金主，兜不住这位财神。

        “招牌菜的食材齐了？”蝶绮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掌柜估计着您二位还要回来，已经让采买的先去买了几样食材回来。”

        “招牌菜都来一份吧，再来壶好酒。”之前感觉到伙计的差别对待，蝶绮并不怎么高兴，耐着性子听完啰嗦，也是因为蠢男人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我的男人只有我能埋汰，你算老几！’

        伙计转身要走，就听见夜逸辰小声问：“三道菜够么？”其实这家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嗯？”蝶绮勾起嘴角睨着夜逸辰，手里也不闲着，拿出之前从夜逸辰那里“霸占”来的玉佩开始把玩。

        夜逸辰顿时觉得英雄气短，乖乖闭嘴了。这块玉佩是母亲家传的，给他的时候叮咛嘱咐不能离身，可现在已经在别人手里了——虽然其实他本身也挺想给。

        菜上来了，蝶绮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手中淡淡的麦酒暖着胃，看着蠢男人狼吞虎咽，蝶绮不由感慨。‘得是多么失败的教育，才能把一个皇子养得像村夫一样！’

        夜逸辰还在埋头苦吃，饭馆子里来了两个人。

        “你这样丢三落四的，让娘怎么放心？”看来是位絮叨的母亲。

        蝶绮眼见一位三十许的美妇拉着一名少年进了馆子，美妇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衣着还算讲究，估计是家境不差。

        美妇身后跟这个半大少年，少年肩上背着书篓，看起来并不算吃力，想来里面除了书籍还有些换洗衣物。

        看两人的体貌，不是车锻本地人。八成家里是在这小城里做点生意，孩子大了便准备送回国，寻个先生学文治之道。

        美妇一直絮絮叨叨地对少年嘱咐着，想必是少年要孤身远行，生怕他只身在外，没个照料。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蝶绮攥着手中的杯，轻声吟诵着。她曾历经失去母亲的痛苦，因此更明白母爱的珍贵，如今机缘巧合重新来过，母后自然是她保护的重点目标。

        夜逸辰见蝶绮面色变了变，投来询问的目光。

        蝶绮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只是感慨罢了。”说罢她转开视线，招呼店伙计打听住宿的事。

        可巧饭馆后院有几间房，本来是闲置的，后来改成了客房，偶尔会招呼一下过路的客人。听说两人只住一晚，店伙计在拿了一小块碎银子的赏钱之后，爽快地表示按掌柜的意思可以让他们留宿。

        蝶绮交了房钱，让店伙计帮她兑了一些当地人使用的角钱，又要了两桶热水沐浴。

        等两人换了干净的衣服，一身清爽地出来，那对母子已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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