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以谎言对抗谎言

第七十一章——以谎言对抗谎言

        对峙还在继续。

        或者说，关若鹜的语言诱导还在继续。

        “你冷不冷，我把衣服给你吧？”

        关若鹜自己只穿着一件针织衫，举了举自己的外套，说道：“你这样真的不行，感冒就不好了。好歹用我的外套在身上盖一下吧，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温柔，反倒带上一些责备，还真有点像是在责备亲近的人。吴燕语其实早就冷得发抖，被他三番五次地提到“冷”，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冷得受不住了。她怀孕还没满三个月，即便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时候要是自己生了重病，孩子十有八九会保不住。

        她看着关若鹜，关若鹜也看着她，举着衣服等她做决定。

        “你……你把衣服扔过来！”吴燕语现在还不敢相信关若鹜，但她确实觉得自己快冻僵了，“你别动，扔过来就行！”

        “好。”

        关若鹜高举衣服，用力一扔——

        衣服掉在了两人中间，尴尬。

        这不奇怪，他举着衣服就扔了，没团起来。而且他是坐着扔的，纯靠臂力。这衣服本身还重，扔的方向还逆风，能扔出两三米再正常不过。

        关若鹜：“……抱歉。”

        “……你是不是故意的！”吴燕语一下就炸了，“你是不是故意不扔过来，然后想要接近我！”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着急给你，又有点怕砸到你身上，就没敢太用力。”关若鹜无奈道，“那我拿过来重新给你扔，成吗？”

        “你在耍我吗？”吴燕语皱眉道，“你果然根本就是在骗我！”

        “OKOK，那你自己过来拿，总行了吧？”关若鹜回道，“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后退一点，好吗？”

        吴燕语没说话，咬了咬下唇。关若鹜发现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甚至开始发抖，明白她估计熬不住多久，于是就耐心地不再说话，等着。

        当吴燕语的神色出现剧烈的动摇，关若鹜就开始一步一步往后蹭，往后慢慢退。

        这是他之前的承诺，吴燕语要是往前来拿，他就愿意往后退。不过吴燕语这会儿其实还没开始动，所以关若鹜往后退，实际上是一种反向暗示。

        而在后面远处的一些人看来，就是关若鹜忽然一下一下地慢慢往后腾。保安科科长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怎么那女孩还没挪地方，关老师就先退了？”

        “应该是一种暗示。”乔麟怕他们直接冲过去，再次拦道，“再等等，那个女孩一直盯着他，是应该要有反应……”

        他的话音未落，吴燕语真的动了！

        她看着关若鹜的动作，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了一样，开始缓缓地往前爬动。虽然看起来还有点战战兢兢，好像随时会往后缩。但她确实是随着关老师一点点后退的动作，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前爬，朝着关若鹜扔在中间的衣服爬去。

        而关若鹜则是停在距离衣服三四米远的地方，一直看着她。

        在吴燕语的眼里，面前的温和青年一动不动，只是注视着自己。于是她渐渐大胆起来，距离那件衣服越来越近。然而在关若鹜身后的人——尤其是眼尖的乔麟看来——他的一只手已经背在身后，默默地打出了手势。

        在距离那件衣服还有一壁之隔时，吴燕语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关若鹜道。

        “你不许过来！”

        “……你又忘了，我的腿受伤了。”关老师看着女孩的眼睛，脸上的神情十分无奈，“我的伤口都崩开了，站都站不住，怎么过去啊。”

        吴燕语看着他半曲着右腿，好似真的行动不便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你……你不要紧吧……”

        “唉……”关若鹜叹口气，“你不嫌弃到时候你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拄着拐的就行。”

        “……”吴燕语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顿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你真的会和我回去吗？”

        “你怎么还问，当然是真的。你到我身边来，我会和你在一起，向你父母说明情况。”关老师回得顺口，“要么你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我现在就在电话里和你父母说好，要和你一起见他们，这样总行了吧？”

        这是他第二次提这么提议，和第一次时有些不一样的是，吴燕语居然觉得他这回真诚了许多。而且就在吴燕语尚还犹豫的时候，关若鹜甚至朝她伸出手：“要么你把手机给我，我现在就给你父母打电话，嗯？”

        吴燕语看着他，手慢慢伸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与此同时，关若鹜浑身的肌肉已经悄然绷紧，背后的手也伸出了三根手指，开始倒数。

        三，二，一……！

        一根食指伸出来的下一刻，关若鹜和后面救援的人同时动了！

        和之前声称伤口崩开、没办法灵活行动的关若鹜，此刻居然犹如猎豹一般猛地蹦起来，迅速地朝着吴燕语扑了过去！吴燕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逃开。然而她原本是爬在地上的，往后一仰，反而是坐在了地上。等她挣扎着要翻身往回跑，身为成年男人的关若鹜已经到了！

        他一把拽住了吴燕语，力气之大，令女孩的手腕生疼。

        但吴燕语眼下并没注意到这种疼痛，她一下就炸了，拼命挣扎起来，尖叫道：“你骗我！你骗我！！！”

        她被男人紧紧抓着，一步也跑不开。她失控地举起被抓住的手腕，狠狠地在男人手上咬了一口，一下就见了血。关若鹜的眉头紧紧皱起来，却一点没松开。

        其他人此时也赶到了，消防员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抱离。吴燕语挣扎着，可她的力气哪里是消防员的对手？倒是关若鹜在松开她后说了一句：“小心，她怀孕了。”

        他这一说，吴燕语就发疯一般红着眼睛指责他：“你骗我！你说不会过来的！你说了会和我回家的！你是孩子的爸爸！你要负责！”

        “这位同学，谎言说多了，小心你自己也信以为真。”乔麟赶过来，先是冷冷地朝着吴燕语说了一句，然后这才看向关若鹜，“老师，你的手……！”

        “……没事。”关若鹜手边一时没东西摁伤口，但咬开的伤口不算太严重，他也就懒得止血。他回头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外套，抖了抖，这才回头看向吴燕语：“你本来就以一个谎言把我叫来了，我也以谎言把你叫过来，不是一样的吗？”

        “关老师，你先别刺激她了。”教务主任赶紧劝道，“万一她还想不开，那可就……”

        “别担心。”关若鹜回道，“我说的她的谎言，可不仅仅是谎报孩子父亲这件事。”

        此话一出，正好被消防员抱着路过旁边的吴燕语，猛然看向他。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啊？那还有什么事？”

        当然是自杀本身这件事。她还想要生下这个孩子，还不惜为此不择手段地逼人就范，怎么可能就这样自杀？

        但就像乔麟说的，谎言说多了，只怕她自己也信以为真。关若鹜怕她在围栏上忽然体力不支，或者忽然“走火入魔”就激情自杀，所以还是谨慎处理了这件事。

        “……没什么。”关若鹜看了一眼吴燕语，又道，“现在没事就好，走吧。”

        乔麟大概猜得到他的未尽之语，没现场多问，只是一边帮他穿上外套一边道：“老师，你的手还是包扎一下吧。”

        “嗯。”关若鹜看着消防员抱着吴燕语消失在小屋那边，点点头，“走吧。”

        ***

        在医务室简单消毒并包扎了一下手，关若鹜和乔麟一起出了学校。

        杨凌一路送出来，还十分担心关若鹜的腿，问了好几遍伤口崩没崩开、出没出血，终于被关老师赶回了学校里。

        赶完学生，关若鹜看了看表，快六点了。他掏出手机，给庄鸣岐发了一条信息。

        【关关雎鸠：我好了，还吃饭吗？】

        庄鸣岐很快回复：【去。你在哪？我去接你。】

        关若鹜回道：【我在学校，我去你公司楼下吧，别来了，堵车，地铁过去快。】

        庄大总裁“准奏”了：【好，我在地铁站出口接你。】

        乔麟看他用受伤的手发信息，问道：“老师，你现在去哪？”

        “坐地铁。”关若鹜看向他，“你也一起吗？顺便再聊聊？我看你好像有问题要问我。”

        “嗯……”乔麟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坐地铁。”

        正是下课下班的时候，他们和人潮一起走向地铁站。不时有路过的学生认出关若鹜，冲他打招呼，还说“老师你好厉害”。看来刚刚关若鹜救下自杀女生的事，在学校里已经彻底传开了。

        也是，想想这群学生还在论坛里专门讨论他来着。

        乔麟等学生们走开了，这才跟上关若鹜，缓缓问出自己的问题。

        “老师，那个女孩子撒谎，说着会严重影响你的话，还以此威胁你的时候，你心里实际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啊……”关若鹜想了想，忽而弯了弯桃花眼，冲乔麟一笑。

        “嗯，正如你所想。

        “我想的是——‘你就坐在栏杆上……为什么不直接摔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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