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你在外面做什么？”

        慕容珏从矮屋里走出，一眼就看见外面弓着腰缩在蓝楹花树边的江离。

        江离见到来人一袭白衣锦袍，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脱口而出：“慕容珏！”

        叫完发现不合礼节，补了一句：“……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容珏蹙了蹙眉心，却也没说什么。

        江离站直身体，整了整凌乱的衣裳，拢紧耷拉在肩头的领口，走到他面前。

        屋内烛火投射出来照在纤瘦的女子身上，慕容珏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什么，眼皮不禁跳了跳，幽声道：“你……你为什么穿我的衣裳？”

        “啊？”听到他这么说，江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曳地的镶银丝锦袍，原本以为古代的衣服就是这么大，没想到竟是他的，又尴尬了。

        “对……对不起啊，我醒的时候天都黑了，一时找到不灯在哪儿，随便摸了一件就穿了。”

        慕容珏见她一副慌张的表情，衣服还松松垮垮的，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里面贴身的中衣，不禁软下了语气：“先进来吧。”

        江离跟着他进了矮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更没想到这个矮屋竟是他看书的地方。

        从外面看，这地方被绿植掩盖，显得低矮窄小，进到里面才发现这里原来如此开阔宽敞。

        房屋的西墙边立着四个高柜，上面摆满了古籍，东墙边则立着两个放满古玩玉器的柜子。

        两墙之间隔着一道长长的屏风，屏风后放着一张狭长的美人榻，榻上铺着白色狐裘，榻前摆放着一张半人高的长桌。

        江离一眼就瞧见了桌上摆着的小熏炉，那是一个镂着灵凰的镶金小鼎炉，炉里檀香烟溢出，缓缓下流。

        “原来这是你的书房啊。”

        江离语含艳羡，她一直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房，但在上海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腾出一块地当书房可太难了。

        “你坐吧。”

        慕容珏实在不想看见她这一身诡异的装扮。

        “哦。”

        江离找了个椅子坐下，手指紧紧搅在一块，有些坐立难安，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刚才的事。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夫人先请。”

        江离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刚才看见一个黑影从你书房溜出来，你发现没？”

        话音刚落，慕容珏墨黑的瞳孔轻颤了一下，只是一瞬，他便像没事人一样轻抿一口茶水，淡然道：“可能是小贼吧。”

        “小贼？”虽然她想过，但是没想到堂堂慕容府竟然还能闯入小偷，并且主人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江离好奇道：“你不怕他偷东西吗？”

        “为何要怕？这府上也没什么可偷的。”慕容珏冲她笑了笑。

        “哦。”

        他这话的意思江离理解为「这府上珍贵的东西多的是，偷走几件也没什么影响」，既然他这个主人都不担心，那她还操心个什么劲。

        这么想着，江离索性也不再管了，目光一下子被桌上摆着的笔墨吸引去了。

        “你这笔应该很贵吧。”

        江离拿起来，发现这毛笔的笔杆是玉制的，连放笔的家伙都是玉的，看来这首辅大人过得还挺奢侈。

        她握着笔，蘸了墨汁，开始有模有样的写起毛笔字来。

        记得之前高中时候练过，但后来因为高考没时间就放弃了，后来就再也捡起来过，她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拾毛笔的一天。

        “看来贵也有贵的道理，写起来手感都不一样。”

        「……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不一会儿，一首李白的《将进酒》跃然纸上，似乎很满意自己写的字，她高举起来，冲着身后的慕容珏喊道：“诶，你觉得我——”

        回头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什么啊，这么快就睡着了。”她小声嘀咕。

        白色柔软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个白色的人儿，江离忍不住俯身去看，半晌后不禁感叹：这本书如果被拍成电视剧的话，没人能演出他这个感觉吧。

        “诶——”

        叹息声在寂静的矮屋内响起，榻上的人突然醒了。

        那双绮粲的双眸霍然睁开，水汽氤氲，像雨后盛放的桃花，乍然看进江离澄澈的双眸中，搅起一波春水。

        “你怎么醒了！”江离企图用声量掩盖心虚。

        慕容珏坐起身，头上玉冠已被他取下，任青丝流泻。

        “我不能醒？”刚醒来的声音有些暗哑，原本清亮的瞳孔也变得阴沉幽深。

        江离连忙摆手否认，“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说话间，慕容珏已经站到了她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桌上的宣纸上。

        “写的不错。”

        “真的吗？”江离欣喜，第一次有人夸她的字。

        谁知笑容还没落下，下一秒就听见他说：“诗写的不错，就是字有点一言难尽。”

        他们虽已成亲两年，但慕容珏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当年娶她不过是因为慕容家权势日渐被削弱，不得不与当时还是云州城首富的姜家结为姻亲。

        但他这人向来凉薄，即使结为夫妻，也没有特意去了解亲近过姜家这位小姐，只听别人说她性格温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温顺的性格他认，毕竟冷落了她两年，也不见她来抱怨一句，若不是这次她重伤不死，他恐怕都不会多看一眼。

        如今稍稍了解了点，发现这人说话奇怪、行事诡异、脾性也不算温顺，跟琴棋书画也是一点边都不沾，不过这首诗写的着实不错。

        江离吐血，像只炸毛的猫咪一般不满道：“这诗不是我写的，这字才是我写的！”

        “……”

        慕容珏蹙了蹙眉，一脸疑惑，这有什么区别吗？

        “算了，反正比毛笔字我肯定比不过你，要是比钢笔字我肯定更胜一筹。”江离小声嘀咕。

        已经听惯了她胡言乱语，从她嘴里再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词，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字丑多练几遍就好了。”他说着便伸长手臂从她肩上越过，握住她拿毛笔的手。

        丝滑的袖袍拂过她耳边，酥酥痒痒的，带着淡淡的竹青香味，她一侧头就能看见他那修长的脖颈和那微微凸起的喉结，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江离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慕容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紧包着她的手，捏住笔杆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上她的名字——姜璃。

        江离愣怔，忘了在这里她已经不再是她。

        她动了动手指，也认真写下三个大字——慕容珏。

        窗外一阵风吹过，白衣男子墨发扬起，与江离的青丝交缠在一起，蓝楹花又落了一地。

        一大早，江离就被敲门声吵醒。

        竹轻端着洗脸的盆走进来，“夫人，该洗漱了。”

        “苍天啊——”江离哀嚎一声，她还想睡个懒觉的。

        昨晚从慕容珏那边回来已经大半夜了，她也是才知道慕容珏和姜璃自成婚后就是分居——也是，虽然书里没有明说两人有没有夫妻之实，但这类小说通常都是默认双处设定。

        “大人呢？”她问。

        “大人早朝去了。”竹轻将水放置在洗脸架上，轻声提醒道，“「大人」的称呼是下人们叫的，夫人不该如此称呼。”

        “哦，我一时忘了。”江离挠了挠头，她确实忘了。

        “夫人记得便好。”

        竹轻发现自家夫人自醒来言行举止就变得很奇怪，难道是重伤所致？

        “竹轻，我们等会儿出府转转吧。”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诡异，以前她可是除了工作一分钟都不愿意出门的，巴不得长在床上。

        “可是……夫人的伤……”

        “我的伤早好了。”说完生怕她不信一般，江离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她估摸着自己穿过来的时候，这位千金夫人已经躺了不少时日，虽然还有些微刺痛，但也不值一提。

        穿戴好衣服，用完早膳的江离带着竹轻出门去了。

        一路上人来人往，长街两侧摆满了摊子，好不热闹。

        “为什么这些商铺这么冷清，反而摊子周边都围满了人？”江离好奇道。

        “夫人平时不出门不知道，这摊子上都是些便宜的小玩意，大家都买得起，铺子里的太贵了。”

        “那总有富人愿意买吧。”

        她没想到这么富饶的云州城奢侈品店的客人这么少，和南京西路的恒隆广场比差远了。

        “富人们都爱那些外邦进来的小玩意儿，这些商铺里的东西很难入他们的眼，咱们大人用的那些玉器也都是从外商那里买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

        这么解释她瞬间便懂了，跟大家喜欢外国大牌一个道理。

        两人沿着长街走了一会儿，江离脸上泛起薄汗，腿脚更是使不上劲，她忍不住腹诽这千金夫人也太娇贵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路边有个茶馆，她拉着竹轻坐了下来。

        “我发现这云州城的人长得都还挺好看的。”

        江离一抬头就瞧见对面两层高的阁楼上站着一排穿戴艳丽的女子，拉出来个个都是顶流女明星，其中一个身穿大红色羽袍的女子尤胜。

        “那是，咱们云州城可是美人乡，所以才会生出大人和夫人这样的美人儿。”

        竹轻不是谄媚的人，句句都发自肺腑。

        江离被夸的心花怒放，她也没想到书里的这个姜璃长得跟自己一样，早上从铜镜里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原本还担心这女主长得不如自己，现在算是松了一口气，甚至心里还忍不住怀疑这作者是不是自己的粉丝，不然为啥女主跟她这么像？

        在江离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阁楼上那红衣女子看了过来，上扬的妖媚双眼带着一丝鄙夷，她侧头与身旁的女子低语了几句，几个人便通通朝楼下的人看去。

        感受到强烈的目光，江离再次抬头，目光在空中汇集，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敌意。

        她低下头轻声询问身边的竹轻：“她们是谁？”

        闻声间，竹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嫌恶的撇开眼，“不过是青楼的□□罢了，这群人一肚子坏水。”

        外面关于姜璃的坏话，基本上都是从这栋楼传出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夫人才貌双全又身份高贵，所以她们嫉妒您，老在背后说您坏话，尤其是姜老爷夫人去世后更加猖狂了。”

        竹轻一脸气愤。

        “那确实……”江离点头，要是她也会嫉妒的。

        说完她又抬头看去，那红衣女子还在看她，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她眯起双眼，仔细辨别了许久，才从她嫣红的唇型中看出三个字

        ——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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