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色入户

月光如水，透雾霭而出，洒在虢山的一草一木，青砖黛瓦之上，就像那轻纱幔帐中的女子，给人无限涟漪。良辰美景堪惜，赏心悦目难得。

        齐夜借书而回，从千里亭出来发现此时虢山月景如此美妙便没有急着赶路，头枕双手，步履轻盈，悠然自得的去往宿莽峰。

        关崇岭果然守信，齐夜回来稍晚可他还在那边等着，花了四个功德点买了六条消息，齐夜需要回去好好甄别。他日再行定夺。想想今天的开销，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一部霸王枪法居然收我四十功德，我要是不借也是放那吃土的货。不但如此，其书还是规则拓印而成，一月期限，过时则自动消失，倒是省的还了。

        其实齐夜不知道的是，此时义楼虽然已经关门，但看门老头还在，只是不再做那无趣的投壶了，而是手中不时的弹出一个个的小铁珠，打在那棵几乎可以于义楼比肩的参天古木之上，然后又消失于天地之间，这是老人的几十年的一个习惯了，每当想事思考之时总会找些不经意的事来帮助自己思考。若是有内行人见到便会明白，以空灵之态凝气为物，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这就是造物，造物一途说来好笑，这是一个错误的理论却走出了正确的道路。不同于七巧境的传承，也与五斗所在唐门的手法和理论大相径庭，造物一途是真正的化凡为神，化腐朽为神奇。其传承久远，且时断时续，香火飘摇，以至于现在早就没了什么门户所在。

        造物一途源自上古灵气初生之时，那时生灵于修炼之法了解甚少，但眼见周遭世界，奇异之事，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神灵降世，信仰之力充斥着整个山海界。自有修行以来，不断摸索前行，有以修行求强大，有以修行求长生，而缘起于此的造物一脉求创生。生灵之躯、之魂除以阴阳相交天地所生之外再无诞生之路，而造物的最终理论便是化凡为神，化神得灵，可自创生灵，再造乾坤，以人身小天地模仿天地大乾坤，其终极所在乃是以此造物重塑天地，或者说是另造一界，着实是胆大包天，痴心妄想。

        千万年以来随着修行之法的蓬勃发展，天地之秘和生灵之迷的不断解惑，三族四教统率山海界以后，其武脉、仙元、读书、炼体等等修行理论和法门占据主流地位，而造物那个最初夜郎自大的理论也变成了贻笑大方。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到传承时断时续的地步，造物一途不同于炼器之法，追求以天材地宝辅以阵法机簧再以机巧手段做出种种匪夷所思，杀力巨大的法宝灵器。造物讲究化凡为仙，所作之物具有可成长性，而不是单单威力巨大的死物，以造物之人自身为主，材料为辅，追求终有一天不但可得之躯更得之魂之物，跳出物的范畴，成为真正的灵。造物一脉所成之物在山海界可称的上仙器，不在于其威力大小，而是可成长性，更有契合之物可与使用者灵肉相合，融于体内，仙器的成长性与功能性也会给予拥有者，不但可得一门威力强大的手段，其修行更会一日千里，是之前的几倍不止。这岂是区区制宝之人可比？强如幻魂珠的制作者也只不过得了能工巧匠之名，而只有造物一途的宗师称得上炼器师。

        迄今为止山海界最出名的仙器非人族李氏的轩辕剑莫属，此剑拥有血脉传承之印，每代人皇融于自身之物，千万年成长现在的威力与对人皇所带来的修行之快可以说是匪夷所思、深不可测。

        然而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造物一脉到如今不但没有得到有灵之物，连传承都要断绝了，普通的法宝制作求材求法，以人为辅，而造物却恰恰相反，若说山海界十万生灵可得十个修行者，那么造物便是十万修行者中可能会有一个有资质的造物者。不出意外这个看门老头可能就是现在山海界唯一一个造物炼器宗师了。

        年过双百，老头已在此地看门多年，只是想要寻一传承而已，书院读书人的自身规矩其实颇为符合造物一途莫向外求的入门理论，只是越等心越沉，老者已经开始准备打造传承之物了，以防自己意外，造物一脉断绝，那自己可真算得上是万古罪人了。不成想今日齐夜的那一点点罡气余韵却让老者有些豁然开朗之感，惊喜之余，老人思虑繁杂，根本无法入睡。

        夜晚天气空明，风高气爽，这在糊涂谷是难得一见的，大部分时候此时都应该是寒风呼啸，有时还会大雪纷飞，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好久没有这么舒适了，齐夜散开神识，缓步慢行，倾听这夜晚虫鸣鸟倦的自然之音，仙鹤交颈相眠，蛰虫惊走，火蛇悄悄地睁开了双眼。齐夜的神识道韵悄无声息的一点点补足。

        “你能快点走吗？赶紧给我回来！”就在齐夜优哉游哉享受的时候，神识之内响起一句听到就好像回到了糊涂谷内的冰冷之音。无奈摇摇头，这女人比仙儿还要麻烦！齐夜瞬间提速，于林间石涧闪烁奔行。

        “夫子这么晚了，可是有事？”齐夜拱手相问。当齐夜赶回宿莽峰时，落蕊已经等在他那简陋茅屋门口，手持洞箫，唇起声动，看样子时间不短了，若不是这声音着实有些刺耳，齐夜还真不介意等等在开口。

        落蕊停下萧音，侧身而立，皎洁月光之下，其宽大儒衫再也无法掩盖其凹凸有致的身材，摇曳婀娜，步步生姿。清冷山色更衬其圣洁，不可侵犯之感。齐夜心道，还真不怪那个大红粉黛像个苍蝇一样，我还是敲少了。齐夜哪里知道就那个娘娘腔，给他龙心虎胆他也不敢有这心思。

        “无事便不可找你吗？你去哪了？”落蕊转头问道。

        “额。。。我去，听夫子的话，我去义楼之峰借此霸王枪法了。”齐夜这话说的有些心虚。

        “哦？你挺有本事啊！我还以为你去赚取功德了呢？生财有道啊齐夜，入我门下有些屈才了吧？”落蕊双眼一迷，神色不善。

        “哪来的功德？”

          齐夜心思急转赶忙解释道，“额。。李兆通，是找李兆通凑的。”敲诈之事是万万不能说的，不然落蕊非得给齐夜拔层皮。

          落蕊似信非信，沉吟半晌，只是不再追究，齐夜擦了擦额头汗水，道一声好险。

          突然落蕊又问道，“青玄是你放入山中的？”

        “青玄？谁是青玄？”齐夜反问，摇头不知，其实心如明镜，心中只道，这娘娘腔居然是这个鸟名字，不赖嘛？

        “嘿嘿，夫子见谅，可能正是我出去这段时间来找您有事的吧。”

        “以后入山之人若无缘由，不得进山！”落蕊说道，话语间寒风凛冽。

        “嘿嘿，以后必定给夫子看好门户，不让宵小之徒打扰夫子清修。”

        “油嘴滑舌！”说着落蕊抛给齐夜一个小瓶，齐夜赶忙接住。

        “这是？”

        “温灵丹，可助你修行之用，修炼之时服一粒，这些大概可以用到你锤骨锻筋结束。”

        落蕊之语让齐夜心中一暖，父母去世以后，齐夜特别渴求这种点滴的温情与细致的关心，老糊涂虫师父如父一般，言语间总是那种糟糕透了的调侃与嘲弄，而仙儿的点滴早已融入生活与生命，那种感觉齐夜说不出，说句不要脸的话，更像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仙儿理所当然的为他打理一切，至于小凳子那是背靠背可互换一命的兄弟，落蕊夫子外冷内暖，虽无师徒之名却事事为自己尽心尽力，齐夜心中很是感动。

        “多谢夫子。”齐夜郑重其事的行了这一礼，这让落蕊很有满足感，此物来之不易，自己是以物易物所换，虽然从没求什么，但施恩不图报，和所施恩之人是否能懂自己的这份心还是有区别的。

      “不必！”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嘴上所言又是另外一回事，落蕊说话依旧如此。做了便是做了，不想让齐夜对自己有什么心怀感恩之情。

        说着落蕊又取出一个稍大一点的琉璃瓶，通透可见，所装似为液体，不知其用途。

        “这是配合温灵丹所用的冷月寒潭之水，你体内圣火之力对你而言还是太强，此水可加快你的修行，每逢月圆之时涂抹全身可助你吸取月华，中和圣火之力。”

        齐夜并未询问落蕊所指圣火之事，第一次授业指点齐夜之时其实就已经心照不宣。落蕊也并未将冷月寒潭水交给齐夜，而是淡淡开口。

        “抓紧服下一粒温灵丹，坐下修行，我来给你涂抹冷月寒潭之水。”

        给我涂抹冷月寒潭之水？那不得脱掉衣衫？这让齐夜有些放不开，虽然知道落蕊夫子的年纪可能是自己的几倍，但弱冠有一的男孩子正是腼腆，情爱萌生之时，就连仙儿为齐夜更衣都有些为难，更何况让落蕊为自己涂抹全身？更何况儒家所言之中有那男女授受不亲一说，落蕊更应该是介意的，齐夜悬而未决。

      “怎么？没听见吗？若是过了今日月圆此水便作废了。”落蕊说道，冷月寒潭之水随取随用，其谭寒透骨脉，若是齐夜去取估计怕是上不来了，无论是温灵丹还是此水都不是现在的齐夜能够得到之物。

        “夫子，还是。。。还是我自己来吧。”齐夜不好意思的说。

        “你自己来？着重之处就在脊柱大龙处，难不成你的手臂有这么长？赶快，不要想些多余之事。”多余之事其实落蕊也是明白的。

        “是！”听见落蕊所言，齐夜不再犹豫，脱掉衣物，漏出上身，盘做于月色正浓的一处崖边，取出一粒温灵丹服下，此丹微黄，小如米粒，服下后温良舒适之感充斥全身，齐夜闭目运行道经，此处灵气有如听其召唤般，不断朝齐夜聚拢，经脊柱大龙灌注齐夜体内，此刻修行再无那日灼热、寒冷，冰火交融之痛，畅快不已。

        月华明亮，照耀的齐夜纤毫毕现，齐夜裸露之躯身材匀称，骨脉粗壮，但并无那种肌肉蓬勃之状，却能让人感受到身体之中蕴含着的力量将要透体而出。落蕊站于齐夜身后，倒出冷月寒潭之水为齐夜涂抹，指若青葱，肤若冰雪，触之齐夜肌肤，丝丝凉凉之感传遍全身，齐夜能够感受到有不同于灵气且无需淬炼之气随着冷月寒潭之水涂抹涌入体内，沟动圣火之力汹汹而出，使之融合于脊柱大龙，这就是月之精华。

        风吹过，一股处子幽兰之香从落蕊身上传来，肌肤所感是那冰凉的玉手轻轻抚摸，让齐夜有些神识微动，其灵气淬炼顿时减了几分。

      “收拢神识，专心修炼！”冷冽之音传来，其音让齐夜瞬间清醒，不在胡思乱想，神游万里。若是此时回头便会发现落蕊脸色也会微红，只一下便恢复了清冷圣洁。与男子如此肌肤相亲并为其做此事，落蕊也是生平第一遭，并未如她自己所表现的那般从容。自师父离世以后，别说男子，连朋友都很少，性格清冷散淡，对于那些无聊之人，落蕊向来是不假颜色。

        所以虽然被书院好事之徒冠以才色双绝之称却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密切往来，将来者拒之山外也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儒生、君子、读书人大都妙笔生花，最擅杜撰其才子佳人之情。若是让旁人知道今夜之事，怕是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到那时齐夜出山怕是就会成为过街老鼠一般，他这一境小修士哪经的起？

        想到此处，落蕊莞尔一笑，而天上的月亮好似害羞般，叫来了云彩悄悄地遮住了面容，古人云闭月之色，莫不然矣？好在月华之精并不在于云层遮挡与否，不然齐夜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落蕊由记那年入山时大雪寒风中的温暖，也依然记得师父离世之时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和自己心底的无语凝噎。像是对父亲的亲睐，又像是对另一半的期待。

        落蕊所修规矩无非‘为己’二字，这山的一草一木，天地灵气只是她的内心写照而已，其情、其思恋。

        若有一天，希望此山，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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