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鲁洋洋的故事

“按照这个世界时间的流速，这是第五天。”殷枫在前领着路。

        陈平俊醒来才发现包和王哥都不见了，一脸懵地问殷枫，殷枫只说“他跑不了”，陈平俊就不再纠结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殷枫有点印随行为，因为初逢人生大变时遇到的是殷枫，对方能够把控一切却丝毫不威胁自己，让他情不自禁地从此抱定了这条大腿——哪怕这条大腿现在或许不那么结实。

        “我们要穿过通道，另外找间客房。”殷枫虽然看不见，但脚下毫不迟疑，他似乎把这整片地图都装进自己脑子里贯彻到肢体上了，“通道能隔绝楼与楼之间的气味。”

        陈平俊回头看了另外一个方向，那是王哥曾和他说过的安全的大楼。殷枫说到客房却不去那个方向，看来那座大楼确实是个安全的空壳，没有“房客”。

        “你的运气似乎很糟，”殷枫的声音在通道里轻轻地荡，带着有些低频的磁性，“第一次，你被追杀；第二次，你还在被追杀。”

        “哥哥是好人！”鲁洋洋不服气地插进话来，他粘陈平俊粘得近，大概是因为从没人这样照顾在乎过他的需求，他的安危，“好人会有好报的！”

        陈平俊一只手被洋洋拽着，一只手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他也是个从小到大没听过什么夸的，听了洋洋真挚的赞美，顿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谢谢。”陈平俊磕巴地开口，眼睛向上又不自觉地瞟向殷枫，“可能这就是我的宿命吧？不过，洋洋说得也没错，被追杀我还能活到现在，不是已经足够好运了吗？”

        陈平俊不知道自己这个微垂头看来的表情多像一只求认同的小狗，陈狗名不虚传。

        有那么一瞬间，殷枫想揉他脑袋。

        但是，一切还是等第七天吧。

        殷枫确实对这里了如指掌，他带着陈平俊鲁洋洋两人在危机四伏的右楼中无伤穿行，还收拢了不少必需的生活物资，毕竟不是每一间房里都有房客。

        陈平俊快要觉得自己曾在这座教学楼里遭遇的恶战都是自己在发梦了。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换驻地，殷枫只说“来了”，陈平俊就利索打包好东西，护着洋洋一块出发。陈平俊不知道这个“来了”是什么东西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殷枫不和自己合力尝试对抗，但他相信殷枫的判断。

        在第四次转移时，他们经过了去往左楼的通道，陈平俊在那里找回了张婷的托特包和包里一样不落的吃食，还有一大滩血迹，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殷枫当初那句“他跑不了”背后的含义。

        生命逝去，免不了叹息，但如果是自作孽，那也实在说不上什么吊唁之词。

        “第七天快到了。”殷枫站定了，他的脸朝向通道的窗户，仿佛在看外面的天色。

        陈平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外面的黑雾似乎稀薄了些。原本朦朦然一片的雾开始有了界限，隐约能看到雾里有许多东西来回搅动。

        “你……”殷枫面向陈平俊，“战斗的状态可以持续多久？”

        他的眼睛虽然依旧闭着，但陈平俊却有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至少十分钟。”陈平俊老实地答道。他的天罡正气刀还有两次使用机会，每次五分钟，除此以外他还有三次绝对无视的使用机会，但绝对无视仅仅能用于他自己逃命，而他现在肩负的不只是他自己。

        殷枫皱了皱眉，十分钟或许不是个有利的时间条件。

        “枫哥，最后是不是有场大战？到了那个时候，洋洋怎么办？”陈平俊从殷枫的话里听出了些信号。

        “他……可以直接从大门出去，是安全的。”殷枫突兀地停了好一会儿，又接着道，“你也可以直接从大门出去，你会很安全。”

        陈平俊记得殷枫曾对他说的话，或许那句话才是殷枫不带任何试探的，他最渴望的事。

        “我不是还要给你挖身体嘛，怎么可能直接就走了。”陈平俊疑惑地皱眉，“不过知道洋洋能安全出去我就放心了，虽然我也不是专业挖土的，但是小时候割麦我可是一把好手，这种力气活我还是有自信能干好的。”

        “会很危险。”

        陈平俊感觉他枫哥身上尽透出小女生特爱说的“忧郁”俩字，他枫哥就该运筹帷幄，怎么能和这种情绪沾上关系呢？

        “就像在那边三楼一样，”陈平俊手点了点曾经对他犹如龙潭虎穴的右楼，“只有倒着走，正视危险，和那些东西对着看才能安全通过。何况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无论什么，只要我帮得上，我一定要帮你。”

        “或许你真的不一样……”殷枫不再对话，只低低地叹，陈平俊一时没听清。

        “活下来吧，如果撑不住了就放弃。”殷枫重又开了口，“我还可以等，但你的命只有一次。”

        他自顾向前走去，黑暗似乎要侵吞他的身体。

        陈平俊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或许不到用行动证明的那天，他说再多的话也是苍白。

        外面的黑雾丝丝缕缕地褪去，天渐渐回复到陈平俊初来时苍白黯淡的样子。

        “走吧。”殷枫道，推开公寓门走了出去。

        左侧大楼原是个公寓楼，构造和陈平俊他们待过的中央大楼四楼一般无二。他们在最接近大楼入口的这间屋待了一阵子，养精蓄锐。

        “当——当——”不知何处的钟被敲响，原本死寂的空气隐隐躁动起来，大楼也紧跟着这频率微微颤动。

        陈平俊一手提溜起鲁洋洋，三两步蹿了出去。在钟声停止后，三座大楼垮塌在地，轰隆作响，成了一地废墟。

        “吱——”和围挡相连的那道铁门开了！

        “洋洋，跑！”陈平俊往鲁洋洋肩上送了力，他早和小孩说好，出来了就专心朝铁门跑，一直到跑出铁门外都不要回头。

        “那哥哥你呢？”鲁洋洋睁着这几日好养下来越发有光的眼。

        “等你出去啦，我马上就会和你会合。”陈平俊露出一个大人式的微笑，这种笑应该会让看的人更安心一些吧？

        “我们拉勾。”鲁洋洋伸出右手小指，他学会了这种互相承诺的方式。

        “嗯，拉勾。”陈平俊也伸出小指和他相勾。

        鲁洋洋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他能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本就少得可怜，所以很早他就学会了听话，这样他就能获得一些以为自己被爱的假象，这些足以支撑他熬过生命的寒冬。

        听话就能得到爱，这是他从小学到的。所以他努力地想回报陈平俊对他的好就加倍地听话。

        跑！不回头地跑！

        “洋洋！”一个有些粗犷的女声唤道，那是鲁芳的声音。

        鲁洋洋迟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却又想起陈平俊的话。到底要听谁的话呢？

        “洋洋！”那女声唤得更急切了，还带着点威吓，那是鲁芳要发怒收拾他的前奏了。

        鲁洋洋的脚步更慢了，几乎要停下来。他还是个小孩，即使他好像更喜欢这个仅仅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小陈哥哥，更倾向于听对方的话，但他被妈妈打怕了，他对父母威严的恐惧是长年累月，轻易敌不过的。

        鲁洋洋迟疑地要回过头来，一声求饶的“妈妈”还未出口，一只小手在他肩上推了推，连带着把他要回转的头推回了向前的正轨。

        “她不是你妈妈。”那是一个冷静的青年的声音，“她的孩子不是你，她偷了你的人生。”

        是了，鲁洋洋也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或许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孩子，他在家里的地位甚至不如小黄狗。

        妈妈会抱着小黄狗看电视，但轮到自己被开水烫伤了，妈妈却只是骂他，恶狠狠地咒他会浪费家里的钱，即使那是鲁爸爸失手浇到他身上的。后来他的身上留下大块烫伤的疤。

        可是如果鲁芳不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谁呢？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不要回头。从你踏出门之后，改变就会开始。你的妈妈在等你。”那声音接着道，全然盖过了鲁芳一声更比一声歇斯底里的“洋洋”。

        鲁洋洋继续朝前跑了。

        他原本脑子不太灵光，但这一阵子却像开窍了，渐渐地能够去想很多事。他慢慢地回忆起，那个声音，好像是407里的那个哥哥。

        那个哥哥，小小的，看上去比他还要脆弱，那时，他哭着想要一个妈妈，但自己却不愿意让给他。

        如果小哥哥也有妈妈就好了，一个真正爱他的妈妈。

        鲁洋洋认真地想着，迈出了大门，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此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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