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文黎一怔，正要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忽然系统响了。

        这次系统的声音覆盖范围比任何一次都要广大，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犹如神降，带着空洞的回音，覆盖了天地一般。

        “线索已完成100，地图开始缩圈，请玩家在三分钟内赶到最后的安全区……”

        系统一共通知了两遍，然后开始倒计时。

        如同秒针走表盘一般，似乎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沙沙声，像催命的奏章。

        文黎迅速走近仍然站在角落里的季澈，在阴影中，文黎抬起头看他：“你推他下去做什么？果然，你的任务是报仇吗？”

        季澈摇摇头，依然是那一副毫无波澜的笑，伸手揽过文黎的后腰，把他带向自己，以免他先被楼下的人看到：“不是。我早就知道他们是被人杀的，在我进入这个地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不是报仇。那你想做什么——”

        话音还没落，文黎便陡然停住。

        吴玉，一个早就知道真相的人，他有能力复原这间二十三年前的屋子，虽然从出生那一晚起就是孤儿，却仍然能拿到他父母的合照，这些究竟是谁给他，并告诉他的？

        前窗外闪过的那个因恐惧而逃跑的男人，他一定也看到了喜娘神的真面目，可他却没有选择救吴叶平。

        赵红成，赵总，二十三年来，他背负了千万产业，从赵家村做成赵氏集团，整个村子鸡犬升天，可他们依然还在二十三年织造的一个迷局里走不出去，他们对神的恐惧深入骨髓，不知真相。

        就连赵红成自己，到最终也不愿意把遗产留给这个他当初救出来的孩子，也许在他心里，早已故意不去想这个曾经亲眼所见的真相，他宁愿相信是喜娘神的惩罚，让赵红花和吴叶平夫妇俩死在了这个新婚之夜里。

        窗户上的红双喜被溅上了鲜血，喜床上的红锦被也浸泡在血泊中。

        但赵红成把事实真相告诉了吴玉，并把仇恨的种子埋在了这个孩子的心里，或许这样他就会觉得身上的罪孽有所减轻，就有人替他分担当年的愧疚。

        但吴玉却并不仅仅是一个“倾听者”，他知道了真相，所以他要向整个赵家复仇。

        季澈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揉搓着文黎的脖颈，像是安抚，又像是威胁。

        吴玉对赵小玉的感情无法定义，他用医生身份接近赵小玉，又和他一起寻找到了当年的真相，然后，再把所有人连这真相一起拉入深渊。

        残忍的、残酷的。

        文黎的瞳仁在浓重的夜色中颤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去想季澈会对他做什么。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难怪他推自己进房间时要这么说。

        楼下赵俺已经气绝身亡，是季澈——不，吴玉亲手推下去的。

        文黎听见赵家村的人围着尸体议论着，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恐惧，然后有人上前掀开“神”的假发，看到了他的脸。

        锐利的尖叫声响彻夜色。

        “村长！”

        “是村长！”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是村长？”

        文黎嘴唇动了动，他和季澈之间的距离咫尺之间，从未这么近过，却也从未这么远过。

        文黎想说些什么，但季澈的眼神太深，竟然让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文黎想要看懂那个眼神，可那种情绪转瞬就消失在了古井里。

        季澈依然是那个美如一尊雕像的季澈。要怎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铸造这样的美人？英俊、优雅，眼眉如同墨画，眉骨压着深沉。

        隐瞒所有的阴暗，依然维持体面和微笑。

        文黎很难不去猜想，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在这些地图里能做到这种地步。缜密，平静，不动如山。

        “在那里！”

        “有人杀了村长！”

        “那儿有人！是他做的！”

        “杀了他！”

        “杀了他！为村长报仇！”

        “一定是他把村长伪装成这样！”

        “杀了他！”

        众人忽然朝着三楼的这个角落喊着。

        文黎听了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简直愚昧到不可理喻！那个狗屁村长就是个人贩子！他们赵家村为了能‘留种’，为了能把从外面买来的女孩留下，不惜编造出一个神吓唬她们！强行留下她们的第一胎孩子，喂什么神药……可这些人现在却还在为这种习俗辩护？！”

        季澈忽地又把他揽到身前，这下两人之间毫无间隙，文黎竟能感觉到他身上隔着衬衫透出来的体温，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个夜里，季澈抱着他走过空荡荡的恐怖医院。

        “你……”

        文黎话还没说完，季澈便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快走，荷花池，那里是神台，是地图的出口，地图在缩圈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知道是荷花池，但你怎么办？”文黎伸手就抓住了季澈的腕口，“他们就快上来了！我们得一起走！”

        “我不能走。”季澈仍然站在阴影中，他的表情轻松，丝毫不像一个被死亡倒计时逼近的人，也并不像一个尖刻的复仇者。

        非要说像什么的话……文黎觉得他更像是……平静慵懒的撒旦王？

        恶魔王总会是淡然优雅又英俊，幕后却又怀揣着毁灭世界级的大阴谋的，就像季澈这样，会在深邃的眉骨阴影里微微弯起眼睛盯着别人看，然后反手掀起大浪……

        文黎赶紧抹去脑海中过于丰富的想象，慌忙把视线从季澈眼睛里收回去，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你怎么不能走？”文黎还穿着绣满荷花的红嫁衣，披散着头发，就这么急匆匆跨上水泥护栏，墙外侧有水管，文黎不是没爬过，只是以他现在的腿脚和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下去。

        但无论如何，必须走。

        “找出所有的线索，最后给这里一个结局，才能让地图恢复正常，这也是地图打开出口的条件。”季澈开口很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结局？”文黎人已经站上了护栏，夜风中他如同一只美艳的红色飞鸟，黑发在空中散漫，冷笑起来唇间依然翘着一点红润唇珠，格外醒目。

        “所以你想给他们的结局，就是赵家村的人知道是另有凶手杀了村长和吴院长，跑上楼杀了那个‘凶手’，也就是时间回溯二十三年的你吴玉——从此他们放过了赵红花，赵吴两对夫妻都是好人，然后赵家继续相信什么狗屁神……结局就是，只有你死在这里，其他所有人岁月静好？！”

        文黎咬牙，“吴玉死了不就是你死了吗？你还怎么出地图？”

        可季澈依然笑着看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季澈！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在这里当什么大恶人，做什么自我牺牲！赵俺死了就死了，你赶紧跟我走！”

        气急了文黎的语速越来越快，他出离愤怒，因为他隐约有一种即将失去重要的东西的预感，而这种失去是不可控的，上一次有这种愤怒而悲哀的流失感，还是自己的膝盖被人打了一枪，疼晕过去之前。

        说不出“这辈子站不起来”和“重逢又再次失去重要的朋友”这两件事哪件更令人愤怒。

        文黎死死抓着季澈的手腕，眼神坚定地俯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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