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6幕

栾夏紧拥着丁月竹，不愿让她离去。但为她留下鼓励的丁月竹，像一阵烟似的，消散在她怀里。

        栾夏疾跑出升降台，四处寻找丁月竹，却再也没能看到她的踪影。

        与此同时，观众们已经跟随着工作人员的指示，从地下跑进了观众席，各自找座位坐下。

        看见观众都已落座，栾夏敛起恍惚的心情，抬步走向舞台中央，闭眼等待优优的cue点。

        望着她肃然的神情，原本还在小声交流的观众们都停止了交谈，屏息以待着她的最后一幕。

        漆黑的舞台上，亮起一道明亮的光束，落在栾夏腿侧。

        艳丽妖娆的玫瑰在浮光里一点点浮现，牢牢锁住了观众们的目光。

        他们刚看清了这朵玫瑰的全貌，灯光突然大炽。

        栾夏洒脱地脱下皮草披肩，甩向台下，随着音乐开始起舞。

        红裙飞扬，含苞欲放的玫瑰在她忘情的舞动里傲然绽放。而身姿灵动的她也变成了一朵婀娜昳丽的玫瑰，尽情盛放在这个属于她的舞台上。

        她旋转着，舞动着，跳跃着，过往的记忆在她脑中如走马灯一样映现。

        十五岁，她被栾梦一起拉去学校的大礼堂看顾嘉州演毕业大戏《暗恋桃花源》，他身着一套板正的民国西装，在舞台上搭出的秋千旁与云之凡喁喁细语——这是她初识话剧。

        十六岁，在社团招新日时，丁月竹话剧社的摊位前拦住了她，问她要不要参加话剧社——她还是被她拉上了贼船，但她们也因此成为一生的密友和知己。

        十七岁，话剧社要排《恋爱的犀牛》，她想争取女主角明明，但老师最终还是把这个角色定给了更出彩的栾梦——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或许她并不适合演戏。

        十八岁，并没有准备好将演戏当成一生事业的她，被栾父栾母拖去参加rada的面试。她本想敷衍了事，但当面试官问她，她为什么想要成为演员时，她还是克制不住，说出了真心话：“如果我的表演能让台下的观众感到一丝丝慰籍、快乐或是温暖，都会让我觉得我的生命更有意义了一点。”

        ……

        宛如潮水的回忆和音乐声一起戛然而止，她向后躺倒在舞台的地板上，望向台下的观众。

        从十五岁到二十四岁，有过沮丧，有过挫败，有过幻灭，有过欢笑，有过希望，有过感动。

        她像剧里的角色一样，历尽千帆，但初心未泯。她又走回了原点，走回了剧场，走回了她的舞台。

        泪水漫溢，将那些观众的面孔渲染得模糊，可她依然能看见他们闪亮的目光，点亮了黑暗，也照亮了她的整颗心。

        她朝他们展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也作为落幕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永远定格在他们的眼睛里。

        这是她的最后一幕，但也是她崭新的开始。

        在石屿的首演过后，话剧版《予明》一炮而红，许多参与首演的观众们自发在社交平台po出了他们的观后感，盛赞这出话剧形式新颖，设计精巧，尤其是演员动情的演绎，给了她们完全不同的浸没式体验。

        而栾夏的名字被观众们屡屡提及，大家都惊讶于栾梦竟然还有一位这么会演戏的姐姐。

        在观众们的强烈要求下，原定只演三天的《予明》在石屿加演一场。

        虽然已经是第四天了，但主演们丝毫没有懈怠，依然出色地完成了演出。

        观众们的热情远出乎他们想象。谢幕之后，热烈的掌声仍未停歇，还有人在疯狂大叫着栾夏的名字，不愿离去。

        面对这盛情难却，幸亏盛予明也早有准备，只是他人不在场，只能由季航宣布他给所有人准备的惊喜——他在白沙滩上策划了一场露天狂欢，诚邀剧组和主创们一起参加。

        观众们当即欢呼起来，跟随着工作人员徒步前往白沙滩。

        而栾夏和其他演员们都被蒙在鼓里，听到季航宣布这个消息后，不由惊异，争先恐后地跑向白沙滩，一探究竟。

        还没跑进沙滩里，富有节奏感的鼓点就强有力地传来。

        向易恺褪去了那身束手束脚的西装，神采飞扬地敲击着架子鼓。阮杏子站在他身侧，弹着吉他应和着他的节奏。两人相视着对方，因为彼此的默契微笑。

        他们用音乐掀起热潮，而身处于热潮之中的所有人，无法避免地被感染，跟随音乐无所顾忌地扭动起来。

        气氛一下嗨到爆，主演们吹了声口哨，带着栾夏一起冲入人群，开始没有章法地群魔狂舞。

        松软的沙滩上留下了成串的脚印，又很快被袭来的海潮抹平。在热烈的氛围里，酣畅淋漓的激烈摇滚乐突然转成了柔和的轻音乐。

        众人都一愣，停下了舞动，却听见盛予明提前录制好的语音响起：

        【很感谢大家抽空前来观赏《予明》，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到场，只能遗憾地用这种方式和大家见面。

        很多人曾经问我《予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却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像我从来不愿去定义我的人生，也不愿被任何人定义我自己。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希望看过《予明》的人，都是幸福地离开剧场的。夏天是一个很梦幻的季节，好像所有的魔法都最容易在这个季节发生。我希望《予明》能送给你们一点幸福的魔法，让你们能继续带着温暖的信念，相信自己，也相信未来，相信终有一天，你们会美梦成真，势不可挡。

        最后，要谢谢剧组里所有我的伙伴，我的同仁，和夏日剧场的工作人员们，谢谢你们把我写在纸上的梦变为真实，谢谢你们锲而不舍地给大家造梦，谢谢你们还没有放弃。愿热爱永无更改，直到我们生命的尽头！】

        盛予明的声音回荡在无垠的沙滩里，所有人都被他击中了内心。

        不知是谁先带头的，剧组里的人开始拥抱起身边的人。他们含泪向对方道谢，也真诚夸赞着彼此，鼓励彼此不要放弃。

        栾夏和优优是最先交换拥抱的，优优吸着鼻子谢谢她：“小栾姐，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我早就说你可以的。”栾夏笑，“以后给我自信一点，你现在是金牌舞监了！”

        优优也笑着说：“遵命，我的金牌女主角。”

        两人又嘻嘻哈哈笑了一阵，优优仿佛忽然看到了谁，和栾夏说了声，就撇下她匆匆跑向了向易恺那边。

        刚演奏完的向易恺正在喝水，见优优跑过来，差点呛住。

        他正想躲到阮杏子身后，却被阮杏子无情出卖，硬生生把他推到优优跟前。

        “我知道是你向导演推荐我的，”优优直率地和他讲，“可是阿kai，我早说过了，你不欠我什么。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阿暮他一定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记住他。”

        她指指他胸口处露出的一点字母花纹：“有空去洗掉吧，我都没把我男朋友纹身上，你这样很难不让我多想。”

        向易恺愣了愣，刚想解释，被优优笑着抢白：“你今天打鼓的样子很帅，希望我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

        远观着向易恺和优优的栾夏正一头雾水地研究着他们到底在讲什么，却见瞿菲走了过来。

        即使她的细高跟陷进了沙子，她仍然走得很优雅，连向栾夏展臂的姿势也一样优雅：“不介意和我拥抱一下吧？恭喜你，栾夏。”

        话音刚落，栾夏就被她拥了满怀：“也恭喜我自己没有投错票。”

        栾夏怔然，等瞿菲松开她，她才敢问：“菲姐，你当时不是说……你不会把票投给我么？”

        “理智上，我并不想把票投给你，直到你登场之前，我还在收拾你们因为换卡司惹出的烂摊子。”瞿菲脸臭了一下，但又很快笑了，“在名利场浸淫越久，本心就越易蒙尘。但即使蒙尘，我的本心也还在。你登台的那一刻，我无法再做出一个有违我本心的决定。”

        “但看上去，这个决定并没有错。你成就了我复出的第一部监制剧，谢谢你，栾夏。”瞿菲真挚说，“你的路还很长，我们一定还会有再合作的机会的。”

        栾夏刚想说话，却被人自身后拍了拍肩。

        栾夏下意识转过头，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站在她身侧，难掩喜色。

        她兴奋地把《绝对零度》的旧海报摊在栾夏眼前，指给栾夏看她当年的签名：“栾老师，两年前你和丁导给我一起签的名，你们还祝我高考顺利，我后来果然录上我想去的学校了！”

        “你跟我说你会一直演下去，所以我也一直等。我一看到《予明》的官博说要换卡司，换你上，我立刻就买了别人转让的二手票，赶过来看你。”

        “你还在演，真好。”她欣慰地说，“我差点以为我等不到你了！还会有下部么？下部戏，会是丁导来导么？我还等着你和她再次合作呢，虽然今天这部也不赖，但我还是觉得《绝对零度》最好！”

        栾夏怔愣着端详女孩，想起她确实是曾来看《绝对零度》的一位观众，又因为她提起“丁导”，不禁泪目。

        原来，真的还会有人记得她们，也记得《绝对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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