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三节

　　（三）

　　梅城西郊的阵地上，国军正与日本兵酣战。野人寨这边也渐渐激烈起来。

　　加上游击队，野人寨的兵力满打满算也就刚一个团，重武器不多，没有榴弹炮这种远程装备，还得分散出人手保护战地医院。慢慢地，日本人察觉到这里容易突破，便陆续向此地派兵，还拉来一门大炮。

　　日本人像蝗虫一样，一波一波地穿过潜水涌了上来。国军打得很吃力，他们现在人手、炮火都落后日本人一大截，唯一的有利条件就是背靠大山，便于藏身。

　　黄柏游击队先是在国军一侧吸引部分火力，但徐龙祥和队长很快就发现他们帮国军分担的那点火力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队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日本人比我们多了快一倍，就算小支队伍被引到这边，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日军。”徐龙祥弓着腰移动到队长身边，战场上的枪炮声太大，他大声地在队长耳边喊着。

　　“是啊！要是能断了鬼子过河的路线，哪怕就拖住对岸的鬼子一会儿，也能给国军争取点时间把山脚下这些人清理了。”队长一枪打死了一个朝这边开枪的日本人，蹲下靠着战壕的壁，一边擦擦手心的汗，一边对徐龙祥说。

　　徐龙祥神秘一笑，小心地从战壕中探出头去，向潜水方向努了努嘴：“队长，你看到鬼子渡河主要靠的是什么吗？”

　　队长一看他这样子，知道他肯定是想出了办法：“一是船，二是水面上当导索的绳子。怎么，你有办法干掉他们？”

　　“没错。船嘛，我们没有大炮，炸起来费力。可这绳子是用木桩锚在地上的，这个离我们近啊。前两天雨水不停，潜水蓄了很多雨水，水位暴涨，正流得急呢，你说他们要是没了绳索，想过河是不是得费上一番功夫？”徐龙祥诱导着队长跟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

　　队长瞬间明白了，原来徐龙祥想要拔了日本人的地桩，让他们在水上失去依靠，扰乱他们渡河的队形，这样不管是清理已经上岸的敌人，还是趁乱攻击水面上的敌人，都能让日本人措手不及。

　　“就知道你鬼主意多！只是，龙祥，那地桩打在河岸上，周围一点遮蔽物都没有，一览无余，人要是过去非得被打成筛子不可。要是想不出山，只能用手榴弹了。”队长一拍大腿，是个好主意，只是他仔细想着周围的地形，却仍有忧虑，让徐龙祥多带点手榴弹。

　　“队长，手榴弹省着点用，我自有办法。”徐龙祥笑着说道。

　　“就凭一把步枪，你能拔了鬼子的地桩？”队长不相信地看着徐龙祥。

　　“队长，看着吧，保证完成任务。”徐龙祥冲队长挑挑眉，接着招呼赵小虎等七八个人，直奔潜水入山口。

　　潜水往上游在野人寨这里蜿蜒入山，过了野人寨，两岸山峦重叠，水面宽窄也随地形而变，入山口处有接近二百米，到了山里有些地方就缩到五十米左右。日军不敢贸然进山，只能选在潜水入山口这段稍平坦的地段上渡河。

　　徐龙祥早就想好了，从潜水入山口的地方有一片生长旺盛的芒草丛，芒草足有一人多高，其边缘到日军渡河的地方约摸二十米，这么远的距离，扔个拉钩便可以破坏鬼子插在地上的木桩，人只要躲在芒草丛里，也不用冒着枪林弹雨往前冲。赵小虎枪法不行，在山上跟鬼子拼子弹还让人担心，可他扔拉钩或者套环是一把好手，这里不正是让他大显身手的地方？他们在山上砍了一个勾形的树杈，用葛藤条系上，一个很好的拉钩做成了。

　　“虎子，能套中吗？”徐龙祥拍拍赵小虎的头。

　　“怎么不能？副队长，你们就瞧着吧！”赵小虎又露出了笑容，信心十足。

　　徐龙祥带着其他人埋伏在芒草丛里，便于保护赵小虎。

　　日本人还在冲着国军和队长他们发狠，丝毫没有注意到徐龙祥他们就在身边不远处的芒草丛里。赵小虎扔了两次都只差一点，第三次树杈勾正好套上木桩，赵小虎用力拉藤条，木桩向河下方倾斜，树杈勾拉住了渡河绳索，他迅速用力一拉，绳索脱离了倾斜的木桩。绳索一头松掉，河面上的日本人没有了支撑物，橡胶船歪歪斜斜地顺着湍急的水流打着转，撞在一起，不少人站不稳身子掉到河里，潜水上一片混乱。

　　赵小虎他们一看鬼子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乐出了声。徐龙祥将大家聚在一起，问他们：“想不想干点更痛快的？”

　　“当然想了！”赵小虎不假思索地答到，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副队长，你说吧，我们肯定听你的！”

　　徐龙祥选人一起过来的时候，特意挑了两个投弹手，他们身上还带了十多枚手榴弹。徐龙祥冲他们嘿嘿一笑：“你们俩，再加一个枪打得准的，跟我往山里走。找个鬼子看不见的地方过河，接近鬼子侧身。到时候你们俩就把手里所有的手榴弹往人群里扔，越远越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扔完了就往那边的山里跑，我们的目的就是扰乱鬼子军心。”

　　接着，他又嘱咐赵小虎：“小虎，你们几个就在这里，一边打枪一边往山上走，放几枪以后就别打了，去找队长。都机灵点，注意躲着点日本人的子弹，打不准不要紧，能吸引他们注意力就行。”

　　一行人兵分两路，按照徐龙祥的计划成功搅乱了日本人的步伐。一时间，河两岸、水面上，三处的日本人都自顾不暇，更别说组织进攻了。国军和共产党的游击队趁机猛攻，将已经过河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渐渐扭转了局面。

　　另一边，潜山自卫大队第一支队送完伤员返回梅城潜水西岸阵地。敌我双方正在交战，储来高一看他们回来了，立刻让他们投入战斗。储来高一眼就发现不见了王泉的身影，趁着给枪支换子弹的功夫，问了一句：“王泉人呢？”

　　第一支队的队员一边射击着敌人，一边喊着：“队长，王泉跑了！我们想把他带回来，他却朝我们开枪，打死了一个兄弟！”

　　原来，从战地医院出来后，王泉就一直磨磨蹭蹭地走在队尾，想着到了深山之后往林子里一躲，谁也找不到他。怎奈储来高早就猜到王泉有异心，安排了人盯着他。一行人动不动就回头喊王泉到前面走，王泉根本脱不了身，情急之下冲那个人开了枪。

　　储来高满眼阴郁，恨不得将王泉千刀万剐。哼！做逃兵不说，还敢对自己人开枪，这样的人以后必成大患！王泉就躲吧，他还能躲到哪里去？他的底细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等打完仗了，再好好清理门户。

　　没有人知道，此时王泉已经投靠了日本人。王泉躲到山林之后，以防储来高派人追杀，他从上游渡河到了对岸的山里，漫无目的地在山里晃荡，想要找一个能遮风避雨待上几天的地方，哪知道他在山里分不清方向，越走越靠近日本人突围的地方，刚好撞上了一队突围出来的日本兵。

　　日本人的枪口对着他，王泉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各位太君，我是良民啊，求太君饶命！”

　　那队日本人鄙夷地看着他，支那人果然没有骨气。日本队长嫌他烦，顺势就给手枪上了膛。王泉哆哆嗦嗦地高喊：“太君！我在潜山县城当过差，县城里的事我都熟，你们一定用得上我的！哦，对！打你们的除了国军还有县自卫大队，还有共产党的游击大队，我认识他们，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日本队长收起枪，略带玩味地看着他：“哦？熟悉中国军队的潜山人？”

　　王泉连连磕头作揖：“是是是，我熟悉他们，如果太君需要，我一定能帮上太君。”

　　日本队长让人绑了王泉押回潜山，打算等这次战斗结束了带他去见坂井。

　　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敌我双方依然是胶着状态，只是这时候双方伤亡都有所加重。坂井的耐心被消耗殆尽，在指挥部里烦躁地摔着桌子上的文件：“为什么！为什么中国军队区区两个团能阻拦我们主力部队这么久！”

　　参谋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夹，安抚着坂井：“少将，中国军队不过是负隅顽抗，被我们的炮火轰炸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未。我们的勇士跟他们纠缠了这么久，可能略有疲惫，不如让上级增派人手，一鼓作气，消灭那些中国军队。”

　　坂井喘着大气盯着参谋看了几眼，最后手一挥：“现在就致电上级，我要立刻将他们消灭！”

　　“是！少将！”参谋向他鞠躬告退。

　　第二日早晨，坂井的援兵到达前线，带来了大量武器弹药。而国军各部都在不同的地方与日军交战，无法及时赶到潜山支援，一四六师和一四七师的弹药补给已经告急，国军有心杀敌，却无力抵挡浩浩荡荡的日军，最终还是被日军攻破了潜水西岸，国军二十七集团军杨森余部奉命向太湖、望江一线转移。

　　手下的士兵血染潜水岸，只剩下不足两成的人。一团长心中恼怒、悲愤和愧疚交织，却只能下令撤退。潜山自卫大队那边也折损将半，储来高也挂了彩，一团长嘱咐他带队撤到野人寨方向，藏在周围的山里，保存实力。日本援军还没向野人寨出发，那边国军和游击大队还不知道梅城的战况，正一鼓作气与鬼子厮杀。储来高赶到时，国军已将野人寨的日本兵全歼，正在清理战场。储来高将梅城战况告诉当地守军，指挥官决定立即整队前往太湖。国军指挥官知道徐龙祥他们出了大力，临行前给他们留下了一些缴获的枪支，又考虑到自卫大队和游击大队都是地方组织，没办法随军开拔，就给双方互相引见了一下。

　　游击大队汪竹梅大队长自然是抱着抗日盟友的态度友好地对待自卫大队。储来高知道游击大队是共产党的人，抗战以前双方如同死敌，不过既然现在国共联合抗日，他也能暂时放下以前的恩怨，跟共产党人和平相处。

　　储来高他们平时都在县城里，对于在山区藏匿没什么经验，此时县城又回不去。队长和徐龙祥商量之后，决定邀请他们到黄柏山区暂行休整。自卫大队到了黄柏山区也是由当地几个乡镇政府以及还乡队负责接待和临时安顿。在此国共合作期间，黄柏游击队与自卫大队等国军的有关势力并无矛盾和冲突，双方都是以合作抗日为共同理念。

　　这是储来高第一次与徐龙祥相见，在黄柏山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两人还能互相保持着一定的接触，哪知这次见面和相处，日后竟给徐龙祥惹来了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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