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

　　秦珩思索片刻，意识到自己易容尽失，不由扶了扶额，见那素衫之人也除去易容，暗忖好像也不吃亏，不由心情大好。

　　“哈哈哈，顾兄，我们这算不算坦诚相待。”言语间还定神瞧了瞧林心古杏，眸光深邃，笑意更深。

　　秦珩心中了然顾隽怕是不会有回应，一道灵光乍现，继而开口问“你知那花是何物？”

　　“曼荼罗，又名醉心花，香气独特，可惑心神，全株皆毒”。顾隽缓答。

　　“依愚兄所知此物中州并不常见，顾兄果真殚见洽闻，秦某佩服”。秦珩懒懒奉承。

　　“彼此彼此”。顾隽言语并无他意。

　　“承让承让”。秦珩笑意不减，说完抬起左臂伸向站立之人。

　　“顾兄，更深露重，冷”。地上之人仍是不起，执拗静待。

　　二人眼神交错，互相沉入对方清眸，你来我往，良久之后。

　　秦恒已然手酸，本欲换手，掌中一热，温热干燥的白玉落入掌中，稍一使力。躺卧之人似有清风托起，直直立定。

　　眸光再次交葛，心中似有所感，仿若凝冻结实得冰面内里裂隙龟裂，悄然崩裂。

　　秦珩亦步亦趋跟随顾隽走向树干背面，竟有曲径通幽仅容一人通过，由此便可离开周遭碧潭，秦珩哑然见人远走快步跟上。

　　“顾兄，我瞧着你年岁不大，为何这般垂垂老矣之态，年轻人就要朝气，就好比愚兄我这般”。

　　佛晓消泼墨，光熙穿云翳。天色大明，林间光影斑驳，二人踱步徐行。

　　晨雾袅动，裹起丝丝凉意，撩动两人衣袂，重合散开。空余生机勃勃曼谷苍翠。

　　昨夜风起，空气中残余淡淡惑人香气，众人一夜安眠。

　　三人房间中严征仍在酣眠，二人推开门扉，严征骤然坐起。

　　见二人外出归来，大致了然怕是一夜未归。也不声张，仔细打量了一圈秦珩，忧心之色稍安。便前往灶间准备热汤餐食。

　　待众人收拾停当，汇集村口。柳家一众因距村口近，已静候多时。看见徐来众人，各个眉眼开怀。

　　车马准备就绪，村长一行静候一侧，待马车停稳当后，便有二人从车架中下来。

　　门帘轻撩起，两幅生面孔清然绝世，刀凿斧刻般惊艳，不明真相的柳家一众人目瞪口呆，倒是严虞二人神色如常，仿若理当如此。

　　柳长风率先清醒过来“二位莫非是顾兄，秦兄”。

　　秦珩含笑，顾隽平静，无人反驳。

　　“竟真有这等...”。柳长风仿若被惊到，稍有停顿笑着言语。

　　“早前偶然听得，秦兄称道顾兄，君子如玉，世所无三，当时以为是笑言，而今是真信了”。

　　思索昨日凑近马车听闻车架中言，还暗笑这二人虽气质绝佳，只是对这容貌怕是有些误会了，而今看来并不作伪。

　　柳家公子鬼使神差的回望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明艳清佳的长裙女子，心头百感交集。

　　柳家一众仍在慢慢消化这惊人的事实。

　　村长相较昨日见到顾隽一众，谦恭之意更甚几许。

　　离别之时，村长唤住顾隽，招来肩侧凤尾百灵低声道。

　　“先生此去，若有需要可传信我等，这只百灵，还望先生纳下”。言辞恳切谦卑。

　　碧鸟缘喙，叫声明脆，眼神机敏灵动。周围之人见此眼热无比。同时也更加纳闷这村长怎待这顾家兄弟这般热络。

　　顾隽定睛瞧了瞧这只翠鸟，不知怎的，浮名山后那只蠢鸟身形脑中闪过，不由会心一下，它若是知晓此事，怕是要有一番闹腾了。

　　“不必了，若有需要，你可遣它来寻我”。拒绝之意明显，没有半分虚伪。

　　领会了眼前先生话中真意，村长连声应是“好，好，那老朽祝先生此行，布帆无恙”。

　　顾隽微微颔首，错身翩然离去。

　　车架远行，村口众人的身影在薄雾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行至大道岔路，又走了几许，日头愈盛，薄雾渐消，众人更是惊疑不已，昨日明明笔直前行，怎会有这等阴差阳错之事。

　　回首眺望，那有什么岔路，只有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各个心绪翻涌，漏跳一拍。昨夜今晨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更有甚者暗掐自己，无法自行下手的便互相掐了一把，疼痛感真实传来，才方觉刚刚可能经历了一场，志怪话本中才存在的桃源之行。

　　柳长风后知后觉“那吴村，吴村，岂非应是无村”。

　　语毕几个胆小的随从面如死灰，腿如筛糠，怕是吓着了。

　　柳长风再如何优秀，也不过区区一介世家公子，面色也不甚好看。

　　一时间众人拿不定主意，忽然想到那村长对顾隽意味不明又谦恭敬畏的情状，不由凑近马车。

　　“顾兄，昨日，那些人可是...？”。柳长风想到后怕处吞吞吐吐起来。

　　“柳兄所指何事？可是那吴村之事，柳兄大可安心，吴村避世已久，恐有外人打扰，村长精些奇门之术，常人难得破局。”

　　“昨夜雾重，也是我等运气好，才寻得此世外桃源。”。顾隽一通言语，便打散了众人大半遐想。

　　柳长风本就是单纯烂漫之人，心中虽疑窦丛生，但听闻至此，心下了然，哪里有什么怪力乱神，枉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之书。

　　不由得对顾隽也更是敬重，回以全礼，顾隽亦回之。

　　“村长希望我等不要对外宣扬，柳兄可否？”顾隽点到即止。

　　“顾兄放心，我一定约束众下，此事必不会宣扬出去。”话落颔首离去。

　　“顾兄，真是人美心善啊”一旁看戏的秦珩一脸戏谑，眸中深意，意味不明。

　　其实说与不说，众人没有顾隽，都绝计找不到吴村那处，这样一番言语，得知这村长不过是通晓些奇门之法，反而更显吴村不足为奇了。

　　否则沦为怪谈，大肆寻找，这一方净土怕也是不堪其扰。

　　柳长风回去一通安抚，一众人总算稳定心神，整个车队气氛，又恢复了往常的轻松和谐。

　　吴村中老树以顾隽所授之法，洗涤了残余浊气，山林风光秀美尤甚，清气荡涤回味无穷。回身望向不远处盛放的曼荼罗，情绪不明。

　　临行前顾先生曾问及此物是否此地天生地养之物，老树虽事无巨细。

　　但到底对这尚无灵识之物，毫无察觉，若非顾隽提及，这些寻常花草只怕现在都无人问津。

　　如今既然这花木引得先生侧目，自然少不得盯梢一波，这等变数还是严加看管更为妥当，突然间荆棘翻飞将这处花草隔断开来。

　　车队再次启程，昨夜一通折腾，秦顾二人无暇休息，此刻恰是补眠大好时机，轿厢中二人默契十足，各找一处沉沉睡去。

　　行行重行行，夜幕时分并未寻到合适的投宿之处，好在天气大好，月朗天清，车马中熟睡一日的二人倒是错过了不少好风景。

　　升好火堆，柳家护卫自发去山中打了少许野味，烹制食物，半只野兔跃入视野，香气四溢，色泽焦黄。

　　望向递过来熟食的秦珩，顾隽恍神，思量片刻，接过野兔小口轻尝。

　　经历吴村之事，顾隽深感变数已生，既已入世，当容于世，方得自在。正应了那句老话既来之，则安之。

　　一旁默默观察的虞绾惊诧不已，先生不食荤腥，公子倒是厉害，今日破了这规矩。好奇的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游走。

　　可她那里知道，顾隽不是不食荤腥，而是懒于克化，尤其啖荤茹素均需除杂，就好比寻常人食五谷杂粮，皆需登东排泄。

　　她家先生只是洁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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