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面对林野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嗨，同桌”，陆晚空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和语言来回应他，一张好看的脸上表情从略微不爽突然就转变成了茫然。

        林野十分从容地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陆晚空的目光则依旧在不自觉地固定在他身上，整个人一副完全没有搞清楚眼前状况的样子。

        刚才林野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音量，班上的同学听到之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不少人正在回头打量他们两个。

        颜梦涵已经开始拉着高宇航细细盘问刚才他和林野相处时发生过什么了，还有一些同学看见林野进群之后都在忙着加好友，虽然在座的各位绝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很多关于林野的传闻，但是不管怎么说，林野现在是他们的同班同学，那就十分应该搞好关系。

        手机一直在震动，林野打开看了几眼，然后转头看向陆晚空，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小声问道：“你要盯我到什么时候啊？”

        陆晚空目光不动，但是紧绷的嘴角很明显暴露出他因为林野刚才的话有些不爽。

        “怎么，看你还要收门票吗？”他问。

        “门票倒是不用，要不我早就是亿万富翁了。”林野说着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着，他背靠着教室墙，后脑勺枕在窗沿上，整个人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笑道：“偶尔碰上对方长得好看的，我还主动凑到跟前让人家看呢。”

        陆晚空听完扯着嘴角轻哼了一声，没搭腔，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第一节课老何并没有讲新课，而是先给大家开了一个简单的班会，顺便确定了一下班里面班委和课代表的人选，陆晚空以前在一班的时候就是班长，学习成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同学们十分有默契地都选了他。

        林野看见这人当了班长之后也还是一脸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一点儿都看不出高兴来，这要是换成他，他绝对当场来了一个获奖感言，只可惜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个机会。

        说实话，林野一开始确实有猜测过自己可能会和陆晚空一个班。

        三班四班都是理科重点班，他高一的时候为了能分到好班那可是努力学习拼去了半条命，收到分班短信的时候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其实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还挺大的，但是他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巧，他竟然和陆晚空坐同桌。

        虽然陆晚空对他还是那副爱答不理又掺和着嫌弃的表情，但是林野也没多在意，只要不妨碍学习就行，他也不是非要上赶着和陆晚空套近乎。

        除了任课老师不一样以及课堂气氛变得更加紧迫了一些以外，高二和高一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区别。

        能分进重点班的学生一般就两种，又聪明又努力的以及并不是特别聪明但是超级努力的，那种不学习整天玩儿还能考第一的学生林野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就连成绩次次名列前茅的陆晚空上课的时候都特别认真。

        林野余光里瞥见陆晚空目光专注地看着黑板一动都不带动的，吓得他一整节课后脖子痒痒都没敢挠。

        第二节英语课下课就是大课间，学生要去教学楼下集合然后跑操，林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捏着僵硬的脖子一边往下楼走。

        “林野。”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在叫他。

        林野低头一看，是以前他们班班长孟雨薇正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林野笑了笑，两步迈下剩下的楼梯停在她面前，“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话说的，虽然我们现在不是一个班了，但是好歹也认识挺久了，找你还非要有事情么。”

        孟雨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头黑亮的长发低低地扎了一个马尾，还剪了齐刘海，是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非常清纯漂亮的女生，林野和她走在一起，俨然就成为了学生当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一个男生从身后走过来的时候林野的肩膀被用力撞了一下，林野停住脚步抬手在肩膀上揉了揉，男生回过头来看着他，表情和语气都毫无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走得急了没看见。”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回过头看他们，孟雨薇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说话，林野在她胳膊上轻轻碰了碰，孟雨薇撇了撇嘴，只好作罢。

        因为林野根本不接茬，周海超单方面撩火失败，只能骂了句脏话就走人了。

        “没事儿，不用管他。”林野说道。

        孟雨薇叹了口气，然后换了话题，说道：“对了，我表姐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奶茶店的活儿只要你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一个月去一个她也欢迎你。”

        “一个月一次倒是不至于，每次大休的时候我就过去上班，节假日也去。”林野笑着说道，“谢谢你，也帮我谢谢文姐。”

        “和我你就别这么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像你这样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的员工去哪里找啊，我表姐就等着你去给她当招财猫呢。”

        孟雨薇看着他，又问道：“烧烤店那个工作你应该不去了吧，本来晚上下自习就挺晚了，早上要早起，你还得睡觉呢，不然上课没有精神。”

        林野嗯了声，“烧烤店就不去了，时间确实安排不开，我看看找个别的事情干吧。”

        孟雨薇听完叹了口气，“你也别让自己太累了吧，身体要紧。”

        林野点点头，“放心，我有数。”

        两个人说完话就各自去班里排队了，林野归队晚，个子又高，就正好站在了陆晚空旁边。

        最后一排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晚空正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有些空洞没有落到实处，林野用手肘轻轻碰他的时候他明显被吓了一跳。

        林野看见他脸都白了，有些惊讶，“干嘛啊一惊一乍的，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陆晚空看着他，能有两三秒之后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说话时候嗓音有些哑，“你碰我干什么？”

        林野下巴朝下点了点，“你鞋带开了，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以免你跑着跑着步摔地上。”

        陆晚空低头一看，鞋带确实开了，他看了林野一眼，然后蹲下把鞋带系好，慢悠悠地说道：“你怎么不说有可能是因为你踩到我的鞋带所以我才摔倒呢？”

        “我靠？”林野听完往旁边迈开了一步，瞪着陆晚空头顶的发旋，“那你有本事别系啊，看看你到底摔不摔。”

        陆晚空站起来整理好校服下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张嘴说道：“我凭什么听你的。”然后就抬脚跟着队伍跑了出去。

        林野盯着陆晚空的背影抬起腿来隔空狠狠地朝他踹了一脚，然后快跑着跟了上去。

        “陆晚空，你说你人长得不错，嘴怎么能这么欠呢？”

        陆晚空歪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谢谢你对我长相的肯定。”

        “就你这样还学霸呢，你会不会抓重点啊？”林野说着往他身边凑了凑，“我说，你这人嘴怎么能这么欠呢？”

        “离我远点儿。”陆晚空抬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

        林野十分不满地“啧”了声，往旁边隔开两步，又继续开口：“我说你这人嘴怎么能这么”

        “我看你嘴倒是挺欠的。”

        陆晚空扭过头来一脸不爽地看着他，大口地喘着气，他头顶上有一捋头发正随着他的脚步跳起来又落下，配上他那副表情，有一股莫名呆萌的违和感。

        “你一直追着别人这么问你就不怕被打死吗？”

        “那你有本事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林野不自觉地就将自己的步伐调整到了和陆晚空头发统一的频率，他无奈收回目光来，摆了摆手，“行吧，跑完再说。”

        陆晚空并不想和林野“再说”，嘴欠他自己还能不知道么，但是至于为什么嘴欠，其实也得分人。

        而且他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肚子还饿，陆晚空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今天老何没有按时上课他就应该先买了早餐再来学校，跑完步回来之后他上楼都有点儿费劲，小腿一直打哆嗦。

        陆晚空伸手在书包里摸了摸，里面没有吃的，他拿出水杯来想要喝口水，但是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把盖子拧开。

        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把杯子拿了过去，陆晚空抬头，看见林野正站在旁边。

        林野刚刚从厕所回来，洗脸时留下的水珠正顺着他线条锋利的下颌线落到胸前的衣服上，和汗水一起将薄薄的短袖衣料都给打湿了。

        林野拧开杯子递给陆晚空，他的手指很长，但并不纤细，手在用力时手背和手腕上的青筋明显，给人一种饱含力量的美感。

        “你怎么了，连个杯子也拧不开。”

        林野靠着墙坐下，他看见陆晚空脸色苍白，拿着杯子的手一个劲儿地在抖，嘴唇半天都没碰到杯口，紧接着杯子就从手心里落了下来。

        林野赶忙伸手捞住了杯子，水有一半都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陆晚空，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林野没顾得上自己的裤子，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伸手捏着陆晚空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陆晚空皱着眉动了动脑袋，他嘴唇都没了血色，林野赶紧撒开手。

        “你低血糖了是不是？”他问。

        陆晚空点了下头，然后动作缓慢地趴到了桌子上，他现在完全没有力气，睁眼时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闭上眼睛整个人又像是倒坐在了过山车上，晕得他想吐。

        突然，陆晚空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一个东西轻轻碰了碰，鼻尖蔓延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他听见林野在他旁边轻声说了一句：“张嘴。”

        不是命令，倒像是在哄，陆晚空张开口，一块儿巧克力就被喂进了嘴里。

        他依旧闭着眼睛，舌尖稍微用了点儿力将巧克力碾碎，口腔里的甜味儿就更浓了。

        林野拿出自己带来的西瓜汁在陆晚空手背上碰了碰，西瓜汁早就已经不凉了，只有瓶身上还带着微凉的水汽，“你先喝点儿这个吧，等你力气稍微恢复一下我带你去医务室。”

        陆晚空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来看着他，“这是什么？”

        “西瓜汁，因为我奶奶喜欢喝甜一点儿的，我还在里面加了点儿方糖，应该正适合你喝。”

        陆晚空看着眼前已经被贴心地拧开了盖子的玻璃瓶没有动作，林野等了一会儿，伸手又想把西瓜汁拿回来，“那要不就去医务室，让医生给你拿点儿葡萄糖”

        “不用去医务室。”陆晚空抬手握住瓶底，胳膊撑着桌子坐了起来，他拿起西瓜汁，几口就喝掉了一半。

        “谢谢。”他说道。

        林野愣了一下，随后唇角微动，他慢慢往前凑过去看着陆晚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陆晚空转过头来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我说，西瓜汁挺好喝的。”

        林野靠着墙笑了起来，“行，谢谢你对我手艺的认可。”

        多亏了这瓶西瓜汁，林野感觉陆晚空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好了那么一点儿，虽然这“一点儿”确实是非常小的一点儿。

        陆晚空依旧没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但是林野问了他两道化学题他都很仔细地讲明白了，其中一道林野一开始没听懂，陆晚空还非常耐心地给他讲了第二遍。

        中午放学之后林野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叼着骑车从学校里出来，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无聊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正好瞥见坐在路边树荫底下正在给一位大妈算卦的老瞎子。

        这瞎子胆子还挺大，还敢在他学校附近转悠呢。

        林野心里一下子就不爽了，他抬头看了眼信号灯，转过车头来就骑了过去。

        老瞎子把碗里刚收的二十块钱拿了出来，正打算和兜里的票子放在一起数，林野的车子在他前面停下，一只脚踩在了碗边儿上。

        “呦，今天生意不错啊。”林野看着地上那个崭新的白瓷碗说道：“换新的了呀，那天我给你踩破了碗，实际上是给你开财运了吧。”

        老瞎子连忙把钱塞进口袋里捂住，“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呢，你那天踩碎的可是我的饭碗，那是破财。”

        “踩碎了你的碗，破了我的财，你是这个意思吧？”林野从车子上下来蹲在瞎子面前，“你还和我装呢，你演戏这么好你怎么不当演员啊？”

        他把冰棍吃完，木头棍在他嘴里咔嚓一声被咬折了。

        老瞎子缩了缩肩膀，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干脆理直气壮地和林野理论起来，“那一百块钱是我在地上捡的。”

        “那一百块钱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林野看着他说道，“失主当时就在你跟前儿呢，你就那么心安理得地揣自己兜里了？”

        “我怎么知道那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啊。”老瞎子脖子一梗，撇撇嘴，“反正我看不见，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

        “你看不到从哪儿丢钱你倒是看得见从哪儿捡钱啊，选择性失明的本事可是让你学明白了，简直炉火纯青。”

        林野越说越觉得火大，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把钱要回来，平时他有什么吃的喝的也会给老瞎子送点儿，偶尔也会光顾他的生意，而且林野小时候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他经常找老瞎子玩儿，两个人是老相识。

        今天之所以会过来吵这么几句，林野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感情上的欺骗！

        他说完站了起来，骑着车子就想走，“算了，绝交吧，反正那天你也说了要和我绝交，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值得。”说着他还假模假样地吸了吸鼻子。

        果然，老瞎子连忙叫住了他，“等等等等，谁说要绝交了，我没说要绝交啊。”

        林野转过头来看着他，老瞎子嘿嘿笑了几声，说道：“要不然这样吧，我请你吃雪糕，你看行吧？”说着，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一块钱来塞到了林野手里。

        “你请我吃雪糕，就请个一块钱的？”林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瞎子摆了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你去买两根，你一根，我一根，老冰棍五毛钱一个，正好。”

        林野看着手里的这一块钱，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我不吃老冰棍，我要吃一块钱一根的冰工厂。”林野伸着手，“再给我一块钱。”

        “我不吃什么冰工厂。”老瞎子赶紧捂紧自己的裤兜，一脸气愤，“老冰棍就可以了，你要学会知足！要不你就把钱还给我。”

        “你拿了我一百块钱现在只需要请我吃一根一块钱的雪糕你能不能学会知足？”林野不耐烦地勾了勾手，“快点儿，给钱！”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野。”

        林野回过头去，看见陆晚空正表情复杂目光愤怒又十分失望地看着他，林野不禁感觉背后一凉，他又瞥了一眼此时满脸恐惧的老瞎子，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有些奇怪，似乎很容易让人误会。

        陆晚空看着林野手里紧握的那一块钱纸币，冷冷地开口说道：“林野，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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