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王大杨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不过林野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知情不报故意支支吾吾，而是刘晓日确实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相比于自己和王大杨，刘晓日和王大杨两个人的关系还要稍微更好一些，初中毕业之后林野考去了一中，他们两个就一块儿都上了职高，偶尔无聊还会一起撸个串什么的，但是刘晓日却什么都没和王大杨透露。

        一般碰到这种事情正常人都得多少追问两句，也就是王大杨这种整天精力旺盛爱出风头乐意装逼的人才会别人一叫就走，所以很可能刘晓日也就是拿准了他这个脾气。

        只不过还有一点，从小到大刘晓日跟着林野没少胡作非为，职高的日子也不见得多太平，高一的时候林野就好几次见他脸上带着伤，还一脸得瑟样和自己吹牛逼，结果这次竟然主动打电话要让王大杨带人去找他。

        “他告诉你让你去哪儿找他？”林野看着王大杨。

        王大杨有些呆愣愣的，挠了挠头说道：“他就说让我带着人去西边那个废弃酒厂，说是在北门找他汇合。”

        林野听完点了点头，然后把放在他这儿的电动车钥匙给了陆晚空，还连带着一个装着透明液体巴掌大小的小喷雾，他说道：“不好意思啊陆晚空，一会儿你自己去学校吧。”

        林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现在应该还来得及你回家换个衣服，不过你要是觉得折腾，拿这个在身上喷喷也行，多喷点儿，肯定没味儿。”

        陆晚空抬头看见林野跟着王大杨他们一起往外走，他立即伸出手来一把抓了他的手腕，林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陆晚空麻利地把东西都收进书包里，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用不着你，这是我们哥儿几个的事儿，你个小白脸儿他妈的跟着瞎掺和什么。”王大杨非常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朝着陆晚空喊，“赶紧麻溜儿滚蛋，哪凉快哪待着去！”

        陆晚空现在对待王大杨的态度就是不看不听也不理会，林野看见王大杨要伸手去拽陆晚空的手腕，他立即抬手挡了一下，“大杨，你们快点儿先去，我马上就到。”

        王大杨讪讪地收回手去，他恨恨地剜了陆晚空一眼，最后无法，只得呸了一声，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小弟们一起出了火锅店。

        林野在陆晚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开口说道：“就现在这个情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学校呢，可能今天就去不成了，而且你也不认识大刘，你之前不是说你怕麻烦么，要是这个事”

        “可我认识你啊，有你那就不算麻烦了，而且我还没逃过学呢。”陆晚空松开他，背着书包去找老板结账，和林野嘱咐道：“直接打车吧，那个旧酒厂我知道在哪儿，骑电动车过去太慢了。”

        林野看着陆晚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从火锅店出去之后正好碰上一辆空车，林野和司机说了声让快点儿开，又拿着手机给刘晓日发了两条消息，不过都没有得到回复。

        陆晚空在旁边提醒他说道：“打个电话试试吧。”

        林野紧皱着眉头，“我怕有声音。”

        “他既然敢给王大杨他们打电话，那肯定就会静音或者调震动避免王大杨联系他的时候弄出动静。”陆晚空朝他点点头，“没事儿，打吧。”

        林野听完立马把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没关机，能打通，但是刘晓日一直不接。

        林野有些烦躁地将脑袋磕在了车玻璃上，重重地呼了口气，陆晚空抬手在他后背上用力搓了几下。

        刘晓日说的那个废旧酒厂在义理市的西北面，那里除了酒厂之外就是农田还有几间小破屋，那些屋子是种地的人搭起来用来遮阳避雨，休息的时候在里面吃饭喝水，不过现在种地的人也不如以前多了，很多地都直接荒了，屋子没人住，杂草一堆，平时那里根本就没人过去。

        林野年纪还小的时候性子野，和刘晓日哪儿都去玩儿过，知道几条比较近的小路，司机师傅抄小路开得很快，他们快要到地方的时候，前边儿迎面又开过来两辆出租。

        “这是他们几个叫的车吧？”陆晚空问。

        林野点了下头，“应该是了，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了。”

        他忍不住扒着驾驶座的靠背又催促道：“师傅，麻烦您再快点儿。”

        没两分钟，林野和陆晚空在酒厂的北门下了车，但是并没有看见刘晓日和王大杨他们，两个人直接翻墙进了厂里，一进院里，打斗声和叫嚷的声音就立刻清晰了起来。

        “声音在这边。”陆晚空拉着林野拔腿朝声音那边跑了过去。

        在西南角的一个破厂房里，刘晓日他们和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正扭打在一起。

        按理说论人数肯定是刘晓日这边占上风，今天在火锅店的时候林野看过，王大杨身后跟着四个小弟，现在这么急匆匆扫一眼，对方也才四个人而已。

        只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十七八的毛头小子来说，面对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双方之间的差距还是十分悬殊，就算是人多也依旧会被打得爬不起来。

        刘晓日的脸上已经见血了，和他滚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脸上也带着伤，正骑在他的身上掐着他的脖子，林野认识那是谁，骂了一声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王大杨此时也正在被一个男人压在地上打，那个蓝脑袋小弟拽着那个男人的脑袋把他摔在地上，王大杨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人肚子上就是一脚，结果又被另一个人从后面扑倒在地挨了好几拳。

        王大杨和他的这群小弟很明显就是不中看也不中用，陆晚空跑过去把压在王大杨身上的那个人踹翻，伸手又把王大杨挂在裤腰上的双截棍抽了下来。

        王大杨一脸惊恐地拽着自己的裤子，“你他妈的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占我便宜！”

        陆晚空拿着双截棍抽得朝他扑过来的几个男人嗷嗷叫，听到这里反手一下又抽在了王大杨的大腿上，“你他妈给我闭上嘴！”

        王大杨嗷的一声在地上翻了两个滚，蓝脑袋踉跄着跑过来，一脸担忧，“大哥，那小白脸抽你哪儿？是抽着蛋了吗！”

        “去你妈的你个傻逼，要是抽着蛋我现在直接就死了！”王大杨朝他怒吼。

        蓝脑袋听完放心了一些，但是看见自己老大那一脸痛苦的表情，他站起来就要朝陆晚空扑过去，“老大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王大杨赶紧抓着他的裤子把他给揪了回来，朝他脑袋上拍了好几巴掌，“傻逼傻逼傻逼！分不清敌我啊你！再说了，你打得过他吗！”

        那边陆晚空一个人一打二，这边林野就被另一个男人给拦住了，这个人块头不小，一脸愣相，上来就朝着林野脸上来了一拳，幸好林野躲得快，不过眼角还是被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林野抬脚当胸给了那个男人一脚，男人倒退了几步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林野紧接着对着他脸上又来了两拳，然后冲过去就把压在刘晓日身上的男人踹翻在地。

        “你怎么来了？”刘晓日被打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整张脸都青紫。

        “我不来你就被打死了。”林野没顾得上他，上去又朝着那个男人肚子上来了一拳，打得那人喷了一地口水，“范老三，你他妈还敢动手，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弄死你！”

        “林野，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来瞎掺和什么！”范老三被林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两只胳膊抱着脑袋朝着他喊，“我和你爸爸好歹以前也算是朋友，你得叫我声叔。”

        不提这一茬还好，这句话一说出来，林野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我操/你大爷！你再在这儿叔一个我今天就废了你！”

        “这傻逼玩意儿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刘晓日听到这里也抬手甩了他两巴掌，范老三现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劲头，整个人缩在地上跟虫子似的老老实实地挨打。

        陆晚空不愧是练过几年拳击的人，有了双截棍的加持还有王大杨他们的帮忙，那几个人很快就被小弟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看见林野还在揍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就赶紧过去把他给拉开。

        林野现在满身戾气，陆晚空一碰到他林野紧跟着一拳就挥了过来，“谁他妈拽我！”

        “是我。”陆晚空完全没躲，只是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胳膊。

        林野的眼角通红，破皮的地方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一脸不耐烦，陆晚空看着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以前那个初中时候横行学校整天干仗的老大。

        林野的拳头堪堪在半空中止住，他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深呼吸了两下，周身的戾气慢慢褪去。

        “行了，没事儿了，放开吧。”过了一会儿他哑声说。

        陆晚空松开了手。

        林野几步过去把还在挥拳头的刘晓日拉开，拿脚尖踢了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范老三，“别装死，起来。”

        范老三的身体抖了两抖，眼睛从胳膊的缝隙里往外瞄了一眼，然后慢慢撑着地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其他几个人身上也都是各种伤，很多都是陆晚空拿双截棍抽出来的，又红又肿的印子鼓起来看着挺吓人，其实都没打到要害处，但是很疼。

        范老三他们几个人背对背在地上抱着脑袋蹲坐了一圈，然后被王大杨和几个小弟围住，场面顿时有些诡异又滑稽。

        “哎呦卧槽，我脸又肿了，我这还怎么见我女朋友啊！”王大杨看着手机里的自己忍不住哀嚎，抬脚又在打他的那个男的的身上来了一脚，和刘晓日说道：“大刘，请吃饭哈，必须吃顿好的！”

        “包我身上。”刘晓日点头。

        陆晚空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来递给林野，“先擦擦伤口吧，眼角，还有手上。”

        林野手背的关节处也都擦破了皮，现在又红又肿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吓人。

        “谢谢。”林野抽了一张把伤口上的灰尘轻轻擦了擦，然后又把陆晚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白色的衣服上有好几个脚印，上衣有好几处还带着血、

        “你哪儿受伤了？”林野顿时有些紧张。

        陆晚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表情很是嫌弃，淡淡说道：“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那就行。”林野放了心，又朝着他咧嘴一笑，“班长牛逼啊。”

        陆晚空也笑了笑，“你也很牛逼。”

        “林，林野”范老三蹲在地上嘴唇都在打哆嗦，“放我们走吧。”

        “别和我说。”林野看着他。

        范老三又把目光转向刘晓日，看表情都要哭出来了，“晓日，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放我走吧，啊？”

        刘晓日啐了一口，“范老三，拿钱，钱拿出来了我就让你走。”

        听到刘晓日这么一说，范老三是真的哭出来了，嚎啕大哭，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跟他一伙儿的那几个人此刻都是满脸震惊。

        “我靠，嚎丧啊！”王大杨被他这一嗓子嚎得往旁边蹦了一下，一脸惊恐地捂着胸口。

        “钱，又是问我要钱，我哪有钱啊，我哪有钱我哪有钱啊！”

        范老三哭得声嘶力竭，一张口说话眼泪鼻涕和唾沫一块儿往外流。

        “我这么多年在外面躲躲藏藏的不敢回家我是为什么啊，不就是没钱吗，我要是有钱我用得着往外跑吗！我老爹一个人在家里，我都好些年没回家看他一眼了，昨天晚上我趴在我家后窗户上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吃个咸菜拿筷子都拿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范老三家里的情况林野他们几个心里多少还有点儿数的，他妈死得早，他爸今年七十多了，身体也不好，冬天的时候连烧炉子取暖的煤都没有，每年都是村长带着人给他送一些去。

        “那我呢，我们家呢！”刘晓日抬手抹了一把泪，朝他吼道：“我都多少年没见到我爸妈了，要不是你，我家能这样吗！”

        “晓日，是我对不起你。”范老三哭着说：“当初要不是我非拉着你爸给我做担保结果最后欠了那么多钱，你爸妈不会离婚，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这么多年我也不好受啊，欠了那么大的债，每天被人堵上门，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砸的也都被砸了，我是实在没办法我跑出去打工，我连回个家都要战战兢兢的，还得拉着我工友一起，就怕挨揍啊。”

        和他蹲在一起的三个男的都低着头没说话，范老三抬起胳膊来抹了把鼻涕，“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娘走得早，大哥二哥也都早早夭折了，我现在不在家，我爹就是生病了也没人照顾，可你呢，你妈走了，你爸去南方打工去了，你好歹还能在家陪着你爷爷奶奶”

        他又抬手指了指林野，“林野他爸打死他妈进牢里了起码还留下他照顾他奶奶呢，林野就是随他爸再不是个东西起码也能伺候他奶奶吃个药，我爹呢，谁能照顾他啊，有个病痛的谁能帮一把啊！”

        范老三大概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往外吐，顺带着刘晓日和林野家的那些事儿都给一块儿说了出来。

        陆晚空精确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一瞬间愣在那里连呼吸都忘了。

        刘晓日和王大杨两个人也都没想到他什么事儿都往外说，那群小弟也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林野。

        但是林野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站在原地一脸淡漠地看着范老三，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就连眼神都无比平静，好像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无聊的村头八卦。

        刘晓日上去又踹了范老三一脚，顺势打破了刚才那一瞬间尴尬的气氛。“你有什么脸在这儿哭，这些事儿到底都赖谁，还不是都赖你！你委屈个屁！”

        “是都赖我，全赖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当初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我的家也没了啊！”

        范老三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诉。

        “我不想挣钱吗，欠了那么多钱，我头发都愁白了，我也想还啊，可是我拿什么还啊！我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找工作都找不着，每天在工地上打零工，去年好不容易攒了两万块钱，结果全被人偷走了！都偷走了！我能怎么办啊！啊——”

        看着范老三躺在地上哭地撕心裂肺，刘晓日低下头掀起衣服来擦了把脸，哑声说道：“林野，大杨，咱们走吧。”

        王大杨还在呲着牙对着手机看自己的脸，听完有些不情愿，“大刘，你要是没出气，就再揍这傻逼一顿。”

        刘晓日没说话，林野朝王大杨使了个眼色，“走吧，都去医院看看。”

        王大杨只好闭了嘴，叫着小弟们一起往外走，林野他们三个跟在后面。

        几个人从网上叫了车，等车的时候王大杨和他的小弟们在一旁抽烟，林野他们三个人站在一块儿说话。

        林野看了刘晓日一眼，“今天的事太危险了，你叫人也不知道叫靠谱一点儿的。”

        刘晓日哭得眼睛还是通红，他吸了吸鼻子，闷声开口：“不是故意瞒着你，你现在上了个好学校，成绩也好，虽然你以前浑，但是现在已经学好了，我就不想再叫着你整天打来打去让你奶奶担心了。”

        “那要是今天我们没恰好碰见王大杨然后跟着一起过来，你断个胳膊断个腿的回家，你爷爷奶奶不担心吗？”林野说。

        刘晓日叹了口气，慢慢地蹲下了，“我就是生气，好不容易知道范老三偷摸回来了，我就是想打他一顿出出气，要是没有他当初非拉着我爸给他担保做什么投资，我们家不会这样”

        他说着抹了一把脸的泪，“我知道范老三没钱，他身上那件衣服就是路边那瞎子都不惜的穿，可我能怎么办啊，我们家现在变成这样，我能怎么办啊。”

        刘晓日又把脸埋在胳膊里哭了起来，林野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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