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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夜晚的街道静幽幽的,一条街道看到尽头竟找不出个活人的身影。

        几只线偶在街边围转,他们身上发出“咯吱”的声音,夜色静谧,若此时有活人突然闯入,只怕会成为他们袭击的目标。

        单知理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楼下的线偶,那几只东西是认准了此处有活人所以迟迟不肯离开。

        他回身看向另一旁的江亦怀,二人是一同跳出院内的,此时也聚到了一起,至于杨萧晚此刻在哪,单知理不知。

        “江师兄,我有个解决城中所有线偶的法子。”

        江亦怀抬眼看着单知理,他清楚单知理所说的是什么法子。他低下头,道了句:“再等等。”

        江亦怀靠在窗边,双眸微垂心神不宁,他憋促了一整天的双眉此刻也不见舒展,他似乎心里慌乱,但努力保持着冷静。

        “江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单知理早几个时辰前就想问出这句话。江亦怀看了他一眼,想说又不想说的,最后只道了句:“知理,再等等。”

        “咯吱”声不停从楼下传来,街道上打转的线偶依旧没离开,不仅如此还多了些,有几只线偶找到了通往楼上的梯子,其余的线偶也围到了梯子前。

        “我去引。”

        “知理。”江亦怀叫住他,“我去。”

        他把半掩的窗户完全打开,回首道:“按你原本的计划做吧。”

        说着,他从窗一跃而下,手中召出义川剑朝围在小楼前的线偶劈去,一阵疾风,线偶的肢体四分五裂,不过一会,又恢复的完完整整。

        大量的线偶被义川的灵气吸引来,江亦怀被围在圈内,视线可见的线偶朝他扑来,视线无法看见的线偶却在偷袭。

        江亦怀与线偶打斗的同时观察着线偶的数量,人头晃动,线偶的左右夹击使他有些力不从心,他抬头朝单知理望去,“现在。”

        单知理会意,掌心的灵力化作一颗颗白色珠子飞入线偶脑内——

        ——共用意识,以命赌命,此刻还有灵力博弈,单知理用自己的灵力去压制操控者的灵力。

        江亦怀猜到了单知理要和线偶共用意识,却没想到他会堵上自己的灵力去破坏操控者设下的阵法。

        线偶的数量过于多,江亦怀无法担心其他,只能先拖住线偶不让他们去影响单知理,若影响到他,共用意识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凭空而出的藤蔓捆着了好几只线偶,江亦怀正要劈下,眼见这几只线偶动作一顿,其余朝他攻击来的线偶也都停住了脚步——

        ——白色灵气缠绕在线偶的手脚上,灵气在单知理的掌心中汇聚成一根银线,这么一看,好似单知理才是线偶的操控者。

        单知理动了动手指,线偶们就整齐的抬起了手,他又动了动手指,线偶们整齐的转了个身。

        如此听话,显然操控者并不打算和他争夺控制权,但单知理并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思索着,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这会不会是操控者在故意引他控制线偶。

        单知理心下狂跳,来不及多想,耳边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缓慢而持续的响起,单知理的心犹如空中坠落,他极其不安的将视线投向铃铛声传来的方向——

        ——一双脚一步又一步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脚踝的三只铃铛发出了令人发寒的清脆声音。

        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子,单知理松了口气,心下庆幸可又明白此刻不该庆幸。

        江亦怀也注意到了走来的人,这人眼神空洞、姿态奇怪,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早已不是人。江亦怀还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十分别扭,好像是因为有一条断腿。

        男人不断靠近,倒映在江亦怀瞳孔中的轮廓竟让江亦怀觉得有些熟悉,可他的模样与外形却又让人觉得无比陌生。

        没给江亦怀细想的时间,忽然从身旁闪的过身影让江亦怀浑身发凉。

        男人借着树枝跳到屋顶,眼看就要朝单知理攻击去,江亦怀闪身而上挡住男子的前路,于是,他的腹部硬生生挨了男子一掌,口中立刻有血腥味散开。

        没攻击到要攻击的目标,男人并不打算作罢,可江亦怀也不会让开身后的路。

        二人打了起来,几个回合中,江亦怀发现此人有意识有灵力,他不是普通线偶,虽灵力不高,却足够难缠。

        另一边,方才还不与单知理争夺控制权的操控者此时动用了灵力,单知理察觉线偶们有挣脱他束缚的迹象,他将灵力注入银绳,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躲在暗处的操控者,那方也将灵力注入,银绳发出“呲呲”声,二者灵力相撞,单知理被震退几步,竟有些抵不过那人的攻击。

        楼下的线偶开始往不同方向走去,单知理拉紧手中的绳子,进入线偶们脑内的指令迫使他们回到原地,趁此时机,单知理把灵力全部注入,一瞬间,银绳被缴断了——

        ——江亦怀身后传来倒地声,他侧头看去,线偶们一个接一个的躺倒在地,这就意味着单知理成功了。

        江亦怀注意身后之时不忘侧身躲开男人挥出的拳头,在男人伸出的手臂上,江亦怀看见了刻在他手臂上的密密麻麻的血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而有些清晰可见,除此之外,还有一根吊坠被他绑在手腕上。

        “这个吊坠……唔……”

        因为片刻的分心,江亦怀的小腹挨了男人一拳,他身形一晃半跪在地,男人趁此机会直奔单知理而去——

        ——残留的灵力在单知理指尖打转,除了白色的灵力,还有一缕不属于他体内的灵力也随着灵气进入他手心。

        单知理站定没一会便坐倒在地,胸口的疼痛逼得他一口血吐出,他摊开掌心,黑气正顺着他的手臂流入体内。

        脚步声靠近,单知理抬头看去,眼神空洞犹如死尸的男人朝他袭来,而男人身后,义川剑紧随他来。

        在男子伸出五指时,剑穿膛的声音划破耳膜,血溅染了单知理的脸庞,他看着眼前男人的身体微微摇晃,“咚”的一身,他跪倒在地。

        如此,单知理缴断了控制线偶的灵绳,江亦怀拖延住了要攻击单知理的男人,二人的配合算是成功的。

        单知理看向江亦怀,不知是不是江亦怀方才挨得那一拳太重,他面色惨白双眉紧蹙,此时他的表情,比他今天任何时候都还要凝重。

        “江师兄,可还好?”

        江亦怀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睛紧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半晌,终于说道:“知理,劳烦你帮我确认一件事。”江亦怀拖着剑缓慢朝单知理走来,又道:“那个男人的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单知理拉过男人的手臂,两只手都看过之后,他道:“右手上有字,是刀划上去的,另外,他手腕上系着一根”单知理又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吊坠,系着一根枫叶吊坠,他为什么要把吊坠系在手上?”

        江亦怀此时已经走到了倒地的男子的身侧,单知理朝他看去,视线未抬起多少,竟见江亦怀跪了下来。

        “江师兄,他”

        单知理想问却问不出口,他先前听说过彭城是江亦怀的故乡,如今彭城出事,整座城的百姓无一幸免,而倒在地上的这个男子,单知理有种感觉,江亦怀一定认识他。

        “等归。”

        江亦怀声音疲惫,看着男子的手臂时一直重复着“等归”二字。

        单知理朝男子手臂看去,原来他手臂上用刀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血字,仔细看便是一句话。

        “等归,等归来。”

        单知理低声念出,听见江亦怀笑了笑,说道:“顾荆就是等归?等归就是顾荆?”

        他声音极轻,害怕吵到倒地的人,轻到让单知理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红色的枫叶吊坠晃进单知理的视线,江亦怀解下男子手上的吊坠,一枚枫叶有些生锈,可系着枫叶的绳子却是新的。

        “枫叶还有”

        还有断了的那条腿,因他而断,为他被断,江亦怀的话语点到为止,断腿二字他不忍说,也说不出口。

        “竟是我忘记了,竟然是我忘了,你说过的等我回来,我怎么会忘了,怎么会”

        江亦怀声音颤抖,单知理何时见过这个模样的他。

        在单知理的记忆中,江亦怀是听风吟的优秀弟子,是长辈口中灵力超群之人,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如今,这个人群中的核心跪在地上自言自语,言的是钻心之苦,语的是戳心之痛,剥去其儒雅的皮囊,原来也是一具血淋淋的躯壳。

        见过血,见过血肉,却是第一次看见被血肉包裹的心脏,单知理鼻头酸涩,瞳孔中仿佛有泪光。他看不得这种场面,他从前只听别人说过分离之痛,而从小被保护的太好的他却从未见过,如今见了,只觉得心中难受无比。

        “江师兄,或许我能救他。”

        江亦怀迟疑了,他好像有微微点了点头,但又立刻摇头道:“不行,不行的知理。”

        江亦怀拒绝了,其实若真能救,他怎会不救,可是用一个人一生的修为去供养着另一个人的灵魂,暂且不说要耗费多少灵力,就说被供养的人何事会醒来,这便是一个未知。

        这个代价实在太大,单知理如此好的一个人,宁可自己深陷危险也要引开线偶,就算堵上自己的全部修为也要破坏阵法,江亦怀不忍同意,也不能。

        江亦怀眼睛发红,单知理能猜到他忍在心里的情绪,无法发泄的情绪最痛苦,单知理想开口安慰,却听得他说道:“你回去,立刻回去,你弟弟还在等你——”

        ——江亦怀站起了身,这一刻的坚定仿佛刚才跪地之人不是他。

        单知理注意到,江亦怀握着义川的那只手白骨凸起青筋暴起,那枚枫叶吊坠被他紧紧攥在了另一只手中。

        他是下定决心不回头再看一眼了,但他不收起义川剑,剑气的流动让单知理担心他接下来的行动。

        单知理撑着疼痛起了身,在江亦怀要离开时拽住了他。

        江亦怀的眸子已不如方才那般红了,但却变得黯淡,让人不愿把从前那个他与此刻的他联系在一起。

        “师兄。”

        单知理始终没有松开手,他分明疲惫不堪,分明浑身疼痛,分明在得知倒地的男子是江亦怀的故人而心里难受,可他抬起了眼眸,柔声道:“一起回去,江师弟也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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