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山体晃动，四周异常，有人提醒道：“公子，魔物要冲破结界了。”

        江钰恒努力挣脱着手中的束缚，怒道：“单清，不要闹了，再多留一会大家都走不掉。”

        单知行还抓着江识生，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侧，一直骷髅手爪从暗中飞出，江识生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推开，骷髅手爪嵌在树中，树干整支折断。

        单知行惊魂未定的看着倒地的树干，身后的家仆提醒道：“公子，不能犹豫了，如果更多的魔物冲破结界，我们对付不了的。”

        单知行眼神示意，那抓着江钰恒手臂的两个人才松了手。没了束缚，江钰恒几步到江识生身边将他扶起，“快走，师兄在山下，我们去找师兄。”

        江识生尝试将浮在半空的灵骨收回，可无论他如何做，那根灵骨都收不回来——

        ——江识生看着灵骨上的魔气被结界下的怪物贪婪的吸食着，那根灵骨就这么牢牢的被禁锢在悬崖上空，根本不由他控制。

        “小师弟，你先走。”

        听见这句话，江钰恒转身的动作一顿，他回头看着江识生，看见的却是还浮在悬崖之上的江识生的灵骨。

        灵骨未被收回，江钰恒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伸手去拽江识生的手，说道：“一起走。”没给江识生把手抽回的机会，江钰恒紧紧握住，又道：“我说一起走！”

        江钰恒声音颤抖，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看似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可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是被江识生收进了眼底。

        身后渗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结界的破裂声随之传来，江识生拍了拍江钰恒的手背有安抚之意，“你先去找师兄。”

        江钰恒听不进去，反驳道：“要么一起走，要么我留下——”

        “——钰恒。”

        江识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情，他竟然还能挤出个笑，虽然不知笑得好不好看，他说道：“你去找师兄，你们一起来帮我，我撑一会等着你们来，听话。”

        周遭黑暗里有身影站起，那些个身影只从身形上看便不是正常人。

        脚下震动，江钰恒的手松了些，江识生趁此将他推了出去，没给江钰恒反应的时间，他的手臂已经被人嵌住。

        单知行抓着江钰恒的手臂，他看向江识生，听得江识生说道：“单知行，一码归一码，钰恒与你哥哥的死因无关。”江识生的语气有些恳求的意味：“带他离开。”

        话音落下，狂风突起将几人分离，单知行和江钰恒被卷到了悬崖之外，等到诡异的狂风平息后，江钰恒正要跑回去，手臂却再一次被人嵌住。

        “你没听他方才怎么说的吗？离开这里！”

        慌张之下容易迷茫，江钰恒也不例外，他愣了会，像是在思考，又像在犹豫，然后才做出了决定往山下跑去，决定去找江亦怀。

        “启动阵法。”

        江钰恒脚步刹住，他回身看着单知行，疑惑道：“启动什么？”

        江钰恒说话间，单家几名弟子早已站好了阵位，在单知行那声“启动阵法”说完之后，一道透明的结界如墙一般挡住了去往悬崖的路。

        江钰恒难以置信的看着单知行，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阵法一旦启动，婺山会出现另一层结界将整座山封印，阵法外的人进不去，阵法内的魔物或人也出不来。

        “单清！”

        江钰恒来不及与他嘴上较量，他抬手去推那几名站定阵位的弟子，嘴里说着：“停下来！停下！江愿还在里面！”

        江钰恒想用符咒阻止他们，可他的身上却突然被藤蔓环绕，一圈又一圈后，藤蔓将他束缚了个结实。

        看到藤蔓便已经知道是谁了，江钰恒看着从山下走来的人，义川剑早已出鞘被江亦怀握在手中，可剑出鞘不是为了阻挡单家的人，而是为了阻止自己。

        “师兄？”

        江亦怀神情淡然，竟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江驿霆。

        “山上危险，速速撤离。”

        江亦怀说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更让江钰恒觉得可怕的，是他分明知道江识生在阵法内，他却没有阻止单家，而是阻止自己。

        江钰恒有片刻呆滞，他不敢相信这次拦住自己的会是江亦怀，回想自己去朝桦殿时，江亦怀正与江驿霆讨论着什么，再看四周都是单家的人，单家为何来婺山？

        江钰恒看向单知行，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单知行会来婺山，忽然明白了在朝桦殿时为什么江亦怀见到自己来了就闭口不言，更明白了为什么江亦怀会阻止自己而不是阻止单家。

        江钰恒嘴唇微颤，“骗局？应该不是对吧？”

        他像是在确认，他看着江亦怀，他的视线不敢有一点移动，他怕他的视线一旦移动，江亦怀便看不见他眼中的期待。

        须臾，江亦怀也看向他，打破了他所有的期待，应道：“是。”

        江钰恒又看向单知行，他竟然企图从单知行口中听一次真话，而单知行毫不掩饰，说道：“因为结界又碎裂了，魔物冲破结界只是时间问题，这件事迟早需要人解决——”

        “——所以就盯上了江愿？”

        单知行耸耸肩，毫不在意：“反正他的灵骨已经不干净了，牺牲他，总好过牺牲别人。”

        江亦怀的双眉不自觉的紧了紧，他始终一字未言，听得江钰恒对单知行吼道：“你还是人吗？”

        单知行冷眼相看，他如今的模样，让人再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从前那个顽皮的世家少爷的影子，那张与单知理有几分相像的脸布满了冷漠，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冷到刺穿人心。

        “你好笑不好笑，再怎么说江愿也是你们听风吟的人，没有听风吟的同意，我敢这么做吗？”

        单知行真是掌握了字字戳心的秘诀啊。江钰恒踉跄几步，他只觉得身边所有人都太可怕了，江亦怀可怕，江驿霆可怕，单知行更可怕。

        所谓细思极恐大概就是这样吧，江钰恒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自觉的自言自语：“单家联合众仙门世家包围听风吟是假的？要求江愿自证清白是假的？重修是假的？前往婺山也是假的？”

        江亦怀不忍开口，单知行却不忘补充道：“但他体内的魔气是真的，这点总归假不了吧？”

        江钰恒感觉脑袋晕得厉害，眼前天旋地转，而他的心脏莫名其妙的一阵抽痛，仿佛有数把利剑穿过，但一想到江识生才是那个被折磨着的人，他猛地抬头看着江亦怀，问道：“江愿不拖累你们任何人，你们凭什么把他留在里面？师傅骗他，如今师兄你也要丢下他？”

        江钰恒等不到江亦怀的回答，又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拦着我去找他！”

        “江钰恒！”

        禁锢着江钰恒的藤蔓再次紧了紧，江亦怀握着义川的手也紧了许多。

        “多年以来为封印魔物而牺牲的弟子不在少数，你以为为什么满山赤土？你以为流过赤土的血水都是从何而来？魔物如此可恶又难以除掉，若能以血肉之躯换取安宁我们为何不做？更何况，没有今天的事他也迟早被魔气吞噬，结果都是一样的。”

        伴随江亦怀话音的是一阵失望的笑，笑声变得低沉，也变得绝望。

        “骗局，都是骗局，恶心至极！”

        江亦怀一巴掌甩在了江钰恒脸上，单知行被江亦怀这举动吓了一跳，旁人见了也难免惊讶。

        负责布阵的其中一名弟子忽然说道：“阵法之内没动静了。”

        江钰恒的心脏跌入万丈深渊，阵法逐渐消失，众人准备前往悬崖查看，束缚着江钰恒的藤蔓回到了江亦怀手中，没等众人行动，江钰恒早已冲了出去。

        一路上，鲜血铺路，未干的血液渗入沙土中，不难看出这是被拖拽而留下的痕迹。

        悬崖边，上百具魔物的尸体倒在地上，尸海已经如此骇人，而被血水包裹的尸堆更让人不敢去看。

        江钰恒跑到悬崖边，他看着四周，却没看见江识生的影子。

        心中的不安让江钰恒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那堆尸骨他看过也找过，还好没有一具属于江识生。

        一块碎裂的坠玉被丢弃在血水中，江钰恒捡起坠玉，看见了刻在玉佩上的“听风吟”三字，除此之外，还刻着三个小字——江识生。

        江钰恒往悬崖边走去，在悬崖石壁处，一把断剑插在石壁上。冰剑通体浑浊，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干净无比。

        江钰恒始终望着悬崖，但深不见底的黑洞却无法让他看见任何人影。

        他攥着坠玉的手越攥越紧，磕破了边角而变得锋利的棱角深深扎进他手心里，他越抓越紧，越想抓紧，棱角便扎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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