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抉择

萧祺然一拂袖，两柄剑赫然静躺在桌上，样式精美又古朴，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谢随安看着，不解其意。

        “先前是我疏忽，习剑一事，该提上日程了。”萧祺然解释说，“既要开始习剑，不能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

        “这两柄剑，一柄叫莲卿，一柄叫危花，都与你属性相合。你挑一柄合眼缘的即可，日后若有了更趁手的或有了本命灵武，再还我也不迟。”萧祺然点点剑鞘，静待谢随安的选择。

        “只用挑一柄合眼缘的吗？”谢随安迟疑，觉得有些武断。

        “自然。徒儿莫要以为这是轻率之举，修仙修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就是一个缘字。”

        谢随安闻言，先行举起那把名为“莲卿”的剑，触碰的刹那她感知到了奇异的力量——如同那夜食用灵果一般，也如教习在课上教授的那样。

        她紧紧握住了那把剑，连带着剑鞘掂了掂，较轻，即便是不经锻炼的谢随安，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举起。看来这把剑并不排斥她。

        拔剑而出，剑身泛着青色光芒，唯有剑尖一点光芒最盛，却也不刺眼。

        “莲卿脾性温和。剑身轻薄，可别因此就小看它，”萧祺然轻笑，“有时过轻的剑，需要驭剑者更强的控制力。”

        谢随安放下莲卿，转投向那一柄危花。触手可及之时，危花忽地光芒大震，嗡鸣着，似乎不愿意让谢随安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驾驭。

        谢随安蹙眉，牢牢握住剑柄，剑便愈发剧烈地颤动起来，挣扎得谢随安指节都泛白了。她拔出剑，险些被环绕的紫色光芒刺痛了眼。

        她不想这样败给一柄剑，便咬着牙举起，无声地与它做着抗争。

        一只手不够，便双手，只可惜用上了双手，谢随安也只能将仿若有千钧之重的它举至胸前。

        ——直到萧祺然用扇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谢随安如梦初醒，松开手去，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汗。

        “选哪一柄剑，决定好了吗？”萧祺然也不介绍危花，风轻云淡地问出，待着谢随安是否会知难而退。

        “选好了。”谢随安低低吐出一口气，复坚定抬眸，“我选危花。”

        “为何？它似乎并不中意你。”

        “我知道师父备下的应当都是好剑，轻易不能抉择。莲卿虽然性格温和，却轻易地可以认我为主，那么有朝一日，是否也会轻易背弃我？

        “危花虽桀骜不驯，但我觉得很好，不服就叫它服。总有一天，我要它心甘情愿地认我为主、供我驱使。”

        她一番解释，略带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这解释惹得萧祺然忍俊不禁，剑既认主，自很少有背主一说，但他也不去纠正，只赞赏道：“迎难而上，不错。”

        谢随安坦然受之。

        “除了此事之外，我还有一事要说。

        “刚才在星腾地方，我不便说得太过详细，他是水木双灵根，我则是水天灵根，若是他教导你，确实会效果更好些。

        “若论收徒的准备，我在外游历太久，有的准备……委实不太充分。

        “所以，随安，此刻我以长辈而非师父的身份问你一句。

        “你愿不愿意转投到星腾门下？”

        萧祺然话说得平和，却叫谢随安茫然无措。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谢随安咀嚼着他的语义，她是动过为自己铺垫后路的念头没错，但萧祺然的话太过直白，她一时间别说抉择了，连反应都是迟钝的。

        明明他赠予的剑还好端端地摆在桌上，话中却隐有叫她离开的意思。

        “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不会拦你。”萧祺然微微一笑，“当然，若你无意，往后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我不去。”谢随安斩钉截铁道，又忽地垂眸，“我……我不喜欢他。”

        见的寥寥两次面，顾星腾总是揶揄她，她觉得他轻浮极了。

        相比之下，与萧祺然相处更舒适一些。

        ……再者，把她从狼窝里拉出来，是眼前的萧祺然而非什么顾星腾。

        萧祺然再不可靠，她再不信他，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是要懂的。虽然她现在能回报得……着实有点少。

        听了谢随安的答复，萧祺然的笑容未变，不曾加深，也没有转淡。

        “好。从明日开始，你不用再去学堂了。每日晨起先在院中练功两个时辰，午后再挥剑两个时辰，傍晚之时，就去星腾的桃花林中静坐三个时辰。”

        谢随安微微扬眉，原先闲散的时光竟一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毫无半分过渡，一听就觉得辛苦。萧祺然察觉她的神情变化，问道：“怎么？怕了？”

        握紧了拳，谢随安低声答：“不怕。但师父，只是……静坐吗？”

        就算她是初入门的，也该是引气入体才是……

        “对，只是静坐，”萧祺然定定神色，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无需引气入体。你只需要回来告诉我，你静坐时，都感知到了什么即可。”

        他肯定的神色叫谢随安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

        谢随安本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定能坚持下来，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不小的岔子。

        要是普通的剑，谢随安挥动也未必困难，却偏偏是她一心要制服的危花。

        光是能不叫它脱手，已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只能由着它带偏自己，撞得东倒西歪。

        又是一记摔在地上，谢随安吃痛地吸气，无暇顾及身上的淤青，以手肘撑地站起。危花有所察觉，使坏似的又要狠狠扯摔谢随安——

        “当心。”萧祺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及时搀扶了谢随安一把，使她站稳脚跟。

        端详了片刻谢随安手上的剑，萧祺然笑道：“若是现在想换莲卿，也是来得及的。”

        “不换，”谢随安咬了咬牙根，“我能行。”

        屡屡摔跤的过程中，她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她谢随安虽倔，也不是一味吃苦的冤大头。可一经萧祺然说出，她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服软了。

        萧祺然便不再插手，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谢随安。

        直至傍晚，谢随安才结束这段“酷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步至桃花林，幸好顾星腾不在，省得她又被取笑。

        寻到个僻静的地方，谢随安思忖片刻，终究是倚着桃树坐了下来。

        只是因为太累了偷个懒，应当没什么关系吧，也没有人会看见……这样想着，谢随安垂下眼睫，本想着阖眸小憩一会儿，竟就这样睡着了。

        -

        谢随安醒来时，天上星子散落。

        她一觉睡过了时辰，惊得直直蹦起，又因动作剧烈牵扯到了伤口，连连倒吸凉气。

        “真疼啊……”谢随安苦笑道，一人独处时，她总算能将脆弱的情绪宣之于口。

        被一柄剑追着打，也是够丢人的。

        谢随安原地站了会儿，直至疼痛缓和到能接受的地步，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去。

        不巧，正撞上了归来的顾星腾，上下一打量，他就知道了谢随安经历了什么：“哟，准备回去了？这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若是先前，谢随安定然懒得施舍给他眼神，此刻睡了个半饱，有精力反唇相讥了：“师叔来了，我自然是要走的。我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干系。”

        思及萧祺然问她的那个问题，谢随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不愿废话，只飞了眼刀过去。

        顾星腾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这个小姑娘，连一声“师叔”听起来都阴阳怪气的，张口想问，却见谢随安加快了速度，一溜烟儿地走不见了。

        谢随安疾步步入院落，才觉院里有谈笑声，听起来并不只有萧祺然一人。

        她慢慢地走近，正对上夜幕下萧祺然明亮的眼。

        “师父。”喊了声萧祺然，谢随安才转眼去看他对面的人，那人亦随着萧祺然颔首的动作看来。

        ——平心而论，谢随安见过不少女子，美的，不美的，她也知晓自身的容貌在外人眼中多少是难得的。

        眼前的女子容色不说多么出众，这等绝尘的气质是独一份，好似天上皓月，只可远观。

        而她方才注视萧祺然时，面上又是含笑的，甚至带了些赧然。随着旋身，那笑意才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谢随安先前担心过萧祺然是在风月之地捞起她的，会不会也是好色之人。近来疑虑渐消，见了她，更是坐实了念头。

        ——这样的美人在前，哪里还看得上旁的庸脂俗粉。

        “这位就是祺然你新收的徒弟么？好漂亮的小姑娘。”她的声音宛若珠玉落盘，清冷又动听。

        萧祺然笑而不语，女子便懂了他的意思，微微露出些笑来：“我是柳卉，论起辈分与和你的师父关系，你该称我一声师姑。”

        谢随安不动，柳卉的语气很和善，可她就是莫名品出些居高临下、自视甚高的味道来。

        哪里冒出来的，凭白在她面前充长辈。谢随安在心底冷哼一声。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

        见她不语，柳卉求助似的看向萧祺然。青年在桌上轻叩两下笑道：“随安怕生，你多担待些。”

        柳卉动动指尖，心有不甘。虽是解围没错，但这态度太过公正……

        不是她想要的偏向。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要我送你一程么？”萧祺然起身，柳卉也不好坐着，赶忙站起：“送是不必了，可你难得回来……”

        “若是要叙旧，有的是时候，不用急于这一时。”

        萧祺然语调认真，柳卉听了忍俊不禁：“是了，毕竟你收了徒弟，总不会像之前那样乱跑了。那我告辞了，不用相送了，你忙你的吧。”

        路过谢随安时，柳卉还友好了笑了笑，可惜谢随安不为所动。

        萧祺然秉持待客之道，将她送至门口复返，回来看着一动不动的谢随安，无奈叹了口气，示意她坐下：“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没料到萧祺然先问的是这个，谢随安措手不及，怔了怔，答了个挑不出错的：“我什么也没瞧见。”

        萧祺然斟茶的手一顿，重复她的话：“什么也没瞧见？”

        “什么也没瞧见。”谢随安心一横，闭眼肯定道。

        迎接她的一声轻笑与杯盏碰桌声，睁开眼，萧祺然给她新倒了杯茶：“有清心静气之效，能助眠的。”

        谢随安乖乖接过一饮而尽，却见萧祺然眼里有了同顾星腾相似的神情：“刚才闭眼做什么？你一无所获就一无所获，难道你觉得师父会打你？”

        ……她只是怕骗不过他罢了。可这个理由不能明说，谢随安继续贯彻沉默是金。萧祺然看出了她的窘迫，也不多为难：“去吧，好好休息。”

        谢随安“嗖——”一下蹿得老远，刚走了几步，萧祺然又喊住了她：“明日早些回来——”

        谢随安转身，面上是止不住的无措与愕然。萧祺然笑：“——有鱼汤喝。”

        少女重重地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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