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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匆匆收拾了房间,换了件衣裳,宋真清与韦无冕又去了知府衙门。

        晏府的管家,也就是宋真清去晏府时遇到的那位晏大管家也被带到了。

        “你……你,”老管家指着宋真清语无伦次。

        宋真清并未藏在隔间,而是与韦无冕并肩站在宁聿身后,对老管家咧嘴笑了笑,“我真是个小道姑。”

        这话说的坦然,她的道姑身份如假包换,并无律法规定,道姑不能进知府衙门,不能站在知府大人身后啊。

        老管家脸色苍白,看着宋真清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宋真清耸耸肩,无所畏惧。

        宁聿见状,哼了一声,发问:“晏福,本官问你,林桐儿也即是晏三夫人五年前到底是如何死的?”

        晏福不曾预料到宁聿刚开口便问五年前晏三夫人之死,顿时慌了,但却力持镇定,磕了个头,回道:“大人,三夫人是难产死的,这事整个南安城的百姓都知晓。”

        宁聿见他狡赖,也不多说,朝马捕头颔首,马捕头一言不发扯着晏福就出了门。

        不一刻,院里便响起了“啪嗒啪嗒”打板子的声音。

        十来下板子声过后,晏福又被带了回来。

        “这下老实了?”宁聿冷笑。

        “老实老实,”晏福背部皮肤裸露,隐见血迹,但仍能自由行走,可见衙门打板子也是有讲究的,既能震慑人,又不要人命。

        “说说看,晏三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宁聿见状,重复问了一遍。

        “我说,我说,”晏福叩头,背上疼痛让他龇牙,“三夫人,三夫人,中毒死的。”

        “中毒?”宁聿虽吃惊却不动声色,又问道:“谁下的毒?”

        “这……”晏福犹豫了。

        “马捕头,”宁聿轻击书案唤道。

        晏福背部一紧,忙叩头:“小的,小的真不知道,许是老夫人,也可能是二夫人。”

        他只是个下人,下毒之事并未经他手,但却瞒不过他的眼。

        “为何给三夫人下毒?”

        “因为,因为,”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晏福低头一五一十道:“三夫人不洁,她……被侮辱了。”

        “那人是谁?”宁聿眉头蹙起,虽已有了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是……”晏福抖着肩膀,不敢说。

        “你不敢说,我来说,”宁聿起身来到晏福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是百里昊江,对不对?”

        “大人饶命,小的不敢说,”晏福不停叩头,百里昊江是谁,在南安城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晏福虽没指名道姓那人是谁,但言行之中也算是默认了。

        如今,晏家二夫人被杀还未查到凶手,竟又牵涉到了晏三夫人之死,可很明显,两宗案子牵连颇深。

        宁聿与宋真清一致觉得,弄清晏三夫人的死因,或许整件事便能真相大白了。

        因而,半个时辰后,由晏福领着,宁聿带了府里的仵作与捕快直奔城外天须山。

        天须山,又称一线天,在南安城西郊,在一众绵延起伏的山脉中,它孤高峰陡,如一把宝剑直插天际,在南安城百姓眼里,天须山是最靠近仙人的地方。

        悬棺天须山,那些逝去的人便有机会登上天梯,列得仙班。

        晏家是南安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以,晏三夫人也葬在天须山。

        站在悬崖边,宋真清只觉头皮发麻,她不恐高,也是下过古墓,开过古人棺柩的,但望着对面峭壁上密密麻麻的洞穴,她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敬畏。

        “这……都是如何送进去的?”

        那洞穴似为棺柩量身定做一般,一个个洞穴里,严丝合缝的装着一具具棺柩,搭眼望去,如一个个小房子,在为棺柩遮风挡雨。

        “是啊,”韦无冕站在一旁也觉惊奇,他也不曾见过如此奇观。

        “你且看着,”宁聿并未为他们解惑,而是对马捕头点了点头。

        马捕头接了指令,遂指使起手下的捕快。

        只见其中两名捕快手持胳膊粗细的麻绳,一头绑在悬崖边的老树上,另一头捆在了自己身上,沿着峭壁跳了下去,宋真清大惊,低头朝峭壁下望去,那两名捕快如壁虎般在洞穴间跳跃,似在寻找林桐儿的棺木。

        宋真清不过是望了一眼,顿觉自己头晕厉害,就着韦无冕紧抓着自己的手,忙退了回来。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那垂在下边的两根绳索剧烈的抖动起来,马捕快见状,遂让十来个捕快分两边用力拉扯绳索。

        两刻钟后,便见一架通体黝黑的棺木垂在悬崖边,众人合力将棺木拉了上来,待将麻绳取下来后,宋真清这才看见,麻绳上装了好几个联动滑轮,一拉一扯间,颇为省力。

        “棺木也是这般送下去的么?”宋真清又一次惊叹,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尽,没有做不到的,只有你不敢想的。

        “不尽然,”宁聿却摇头,“南安城有专门做悬葬的人,他们另有一套办法将人送下去。”

        原来还有不一样的办法!

        宋真清只觉自己眼界狭隘,又一次坚定了她要逛遍这个世界的决心。

        宁聿带的仵作是个面上无须的中年男人,许是常年与尸体打交道,他脸色苍白,神情麻木,待捕快们开了棺,他脸上的神情才变了些,似乎更为专注与……凝重。

        宋真清忽然想起前世认识的一位法医朋友,对,眼前这个仵作的神情与那位法医朋友谈起专业时颇为相似。

        他们都是对生命有所敬畏的人。

        毕竟林桐儿已死了五年之久,身体早已腐烂。

        如今再验尸也是困难重重。

        过了许久,才听仵作道:“……死者头骨处有针状摩擦痕迹,齿龈呈青黑色……四肢脊骨骨骼整齐,无伤,九窍有出血,死者或是中毒而亡。”

        “真是中毒?”宋真清心道林桐儿确实死的不明不白。

        “咦,”仵作忽然发出一声轻呼。

        “怎么了,怎么了?”宋真清上前两步,瞅了眼棺内。

        只见棺中躺着一具还未完全白骨化的尸体,一双黑漆漆的眼眶正在看着头顶上的人,宋真清被吓了一跳,默念了两句不怕不怕,这才又看向了尸体。

        只见仵作在尸体腹部以下摸索了良久,才一脸严肃的抬头对宁聿道:“棺中除了棺木的主人,并无其他尸骨。”

        言外之意,棺中仅有林桐儿一人。

        可林桐儿怀了身孕的啊,这是晏府所有人都知道的。

        “晏福,晏三夫人当真怀了身孕?”宁聿听罢这话,又问晏福。

        “这还有假,当时三夫人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晏福躲在远处,根本不敢靠近林桐儿的棺木。

        “孩子是否生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闻林桐儿是难产身亡的,却都没问过孩子是否生下来。

        晏福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孩子没生下来,三夫人入殓时,肚子还是鼓的。”

        “这就奇了,”宁聿冷笑,“孩子还能自己从肚子里爬出来不成?”

        “我觉得,或许,”宋真清沉吟着对宁聿道:“那位两次送信给林梧的人知道孩子去了哪里。”

        “你不说我都忘了,哼,那人指不定是谁呢。”

        宋真清却忽然想起桐文居闹鬼的事,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许是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站住,你是何人?”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

        宋真清回头一看,只见在外围值守的捕快正推搡着一人,那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风尘仆仆,一脸倦容,两鬓生了些许白发,只听他急切与捕快分辩,“我是晏文生,里面,那个,那个是我府中的管家。”

        他手指着晏福,看着十分焦躁,而被他指着的晏福却哆哆嗦嗦背过身子,不敢与之对视。

        宁聿也看到了这一幕,对捕快扬了扬手,“放他进来。”

        捕快松了手,晏文生一阵风般跑到了棺木前,他谁也不看,竟一下跪在了棺前。

        呆呆望着棺中的尸体,晏文生脸上悲痛欲绝,过了许久,才听到他悲怆的长啸:“桐儿……”

        他抚摸着亡妻已现白骨的脸庞,泪洒千行,喃喃道:“桐儿……我来看你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尘满面,鬓如霜。

        他游走千里万里,始终也无法抹去失去心头至爱之痛。

        宋真清偷偷背过身抹了抹眼角,不期然落入身后韦无冕的眼中,韦无冕忽闪着一双懵懂的眼,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晏文生才起身,他丝毫不顾宁聿身份,愤怒的质问宁聿:“大人为何要开桐儿的棺?”

        “为何?”宁聿冷笑,“你是真糊涂还是伪君子,本官如今却是不明白了。”

        “大人什么意思?有话直说,”晏文生哑着嗓子反问,“大人胡乱开人棺木,还有理了?”

        “呵,”宁聿一再被质问,实在生气,于是也不再绕弯子,直言相告,“林桐儿并非难产而死,她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晏文生晃了晃,震惊的望着宁聿,“此话当真?你可有证据?”

        “喏,”宁聿一指棺木,“林桐儿自己就是证据,方才本官已使人验过了,她齿间青黑,一望便知她生前曾服过毒药。”

        晏文生半信半疑,走到棺木前,怔怔看了林桐儿半晌,才又回到宁聿身旁,突然跪了下去,“大人,只求大人查出害死桐儿的凶手,我……定让他……定让他……”

        “定让他如何?”宁聿哼道,“你约莫也猜到害人者是谁了?”

        林桐儿死的突然,当时晏文生正在外面做生意,等晏文生听闻噩耗回来时,林桐儿已经下葬了,是以,晏文生并未见到林桐儿最后一面。

        为何晏老夫人如此匆忙便将人下葬?晏文生就不曾有过疑虑吗?

        他或许有,但没证据,且林桐儿已经死了,他还能如何?

        离家出走,以爱妻的名义慰藉自己那颗懦弱的灵魂?

        “晏文生,你这个懦夫,”山顶起了风,一声怒喝仿佛与天地间的风声遥相呼应。

        “懦夫……懦夫……”,在悬崖峭壁间不断回响。

        众人朝声音来处张望,只见一辆马车远远驶来,马车越来越近,车夫的容貌也越来越清楚。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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