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公子

“若你不是自杀，便是被人害死的。”我只觉得背脊都爬了凉意，“是谁与你这么深仇大恨，要置你于死地。”
堇娘摇了摇头，“奴家不知，我只忆起了些许，但总觉得，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望着被夜色笼罩的桃花林，“总觉得，在这桃花林里，有什么更重要的。”
回去的路途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既然堇娘不是自杀的，便是被害死，可她并不是怨鬼，也不是冤鬼啊，证明她死的时候，是无怨无恨的，可这又跟桃林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就不是擅长动脑筋的人，这么一来头都大了。
“在后院里，素素祭拜堇娘，你可以试试从她入手。”小冷忽然提醒了我一下。
鬼是悄无声息的，所以他说话时候总是冷不防冒出来。
所幸我也开始习惯了，不然得吓死，虽然我已经死了。
这么一来就只能明天再行打听了。
“还有件事，我有点在意，刚才看了堇娘的记忆，你可知道那与她相好的公子是谁？”
我肯定是摇头啊。
那男子风姿卓越，是个一等一的风流少年郎，可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京城裴家，裴念裴公子。”他眼神厉了几分。
这裴念公子我倒是听说过，裴家家大业大，人丁并不少，裴念是长房次子，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浪荡子弟，一生就爱风花雪月，很多逍遥坊里，都能见他身影。
但我的注意点又转移到了小冷身上。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生前的记忆你还有么？”
他就沉默了。
“问你生前你不肯说，那你总该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我？为什么要帮我？”
我站定，眼巴巴望着他，今晚非要个答案不可。
“因为……”他的眼神忽然变了，深深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这么诡异的气氛，总感觉他要表白？
被鬼表白还是第一次，于是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开始运转起来。
活死人跟鬼能在一块吗？
就算在一起了，可我又碰不到他，那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我们其实不太了解啊。
“我也在攒功德。”就在我想得头都快炸了的时候，他的话终于吐出来。
我当下就呆住了。
什么鬼？攒功德的鬼？
“我只是一只鬼，我能力有限，你是阴阳信使，跟你合作再合适不过。”
这么想我觉得我有点吃亏。
毕竟我做的事比他多了去了，他每次都能分一半的功德走，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有很多事情我能做到而你做不到，之前帮你一次，算是见面礼，这买卖，你不亏。”他的眸子扫过我，我呼吸轻轻一窒。
小冷是不是会读心术啊！
第二日我便出发去了城里最热门的酒肆客栈。
城里最大的这家三味楼，是所有消息最流通的地方，每日午后，总有那么些人，点上一壶清茶，要上一盘小瓜子，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天南地北说地老天荒，远在京城的皇帝中午吃了什么都能讨论半天。
趁着这桌的大妈侃得正欢，我默默地搬来了我的小板凳。
大妈正在讨论街角的李阿花看上了街尾的二狗蛋，结果这二狗蛋嫌弃李阿花长得难看，还说自己要讨房貌美的媳妇，在家供着也开心。
我一听来了精神，“这二狗蛋怎么不去窑子找啊，那里的姑娘个个水灵水灵的。”
这群大妈完全不在意我是个陌生人，有人一块八卦似乎更高兴。
“他倒是想找啊，二狗蛋他得有钱啊，连人家小手都摸不上。”
“那花魁的手摸摸得多少钱呢？”
大妈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模样，比了三的手势。“我听说啊，三十两银子，排个见面的号，要摸到小手，起码得上百两。”
大妈群一阵唏嘘，“镶金啊……”
“抢钱啊……”
“真不要脸啊……”
“你说这么赚钱，之前那个花魁娘子堇娘，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落得个投井自尽的下场。”
说到堇娘，这个大妈倒是来劲了，似乎知道什么内幕消息一般。“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一群大妈点头如捣蒜，口口声声那是自然。
我白了白眼，不想让别人说出去的办法，就是什么也别说。
“这堇娘啊，不是自杀。”她说得慎重，我忍不住侧过耳朵去听，“现今的花魁娘子素素，原本只是堇娘身旁的一个丫鬟，本就生来貌美，那堇娘怕是被夺了风头，怎么都不让出去挂牌，毕竟是堇娘买来的人，绿波小筑也做不了主，后来堇娘跟了个金主，这金主背地里还跟这素素厮混被堇娘抓到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二人就痛下杀手，不然有那堇娘在一天，她素素何时才能爬上花魁的位子。”
素素！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素素和那金主，想来跟堇娘的死离不开关系。
虽然这消息半分真半分假，但至少也知道了这堇娘生前跟这素素生前，一主一仆，渊源颇深。
我将今日打听到的消息告知小冷，桌上祭着一杯茶是给小冷的，一杯是我自己的。
“这素素肯定是有问题。”小冷淡淡出声。“她本是堇娘买来的丫鬟，卖身契不在这绿波小筑，堇娘死后她就是自由身，然而她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绿波小筑，还当上了花魁。”
“所以很有可能是素素杀害了堇娘？她也有当花魁的野心，那晚在后院里祭拜堇娘，莫不是心虚？”我越想越觉得可能。
如果这素素也知道裴念的身份，杀人的动机就更加明显啦，这么大的翩翩金主，怎么样也得巴住啊。
当然这堇娘有一百种死的可能，投井自尽已经排除了，而裴念现今不知所踪，说实话他也没杀堇娘的动机，跟素素私通被发现就杀人灭口这种事，像裴念这种大世家子弟，不屑做这种事。
而目前为止，素素是最大的得利人。
可我总不能直接去绿波小筑找人，没有钱，我连她面都见不上。
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找堇娘，说说这个事情，说不定她能想起一些什么。
我跟小冷出门正往桃林的方向，远远却见一袭绿衣，执着流苏灯笼，烛光在这郊区夜里显得更加明亮。
我看着那身影，着实熟悉。
半夜三更的，为什么有人会来荒郊野地？
于是我跟小冷悄无声息远远地跟在后头，就见那个身影很快就步进了竹林。
那个身影在一颗桃树之前停下，而后拿出一些祭拜的物品来，悉数放好，点起的蜡烛映亮她的面庞，眼角的那颗泪痣泫然欲泣，这般楚楚可怜，不是素素还是谁？
我心生一计，打算连同小冷来试试素素。
若是她害死堇娘，绝对会心虚害怕，倘若遇上堇娘的鬼魂前来索命，绝对会吓得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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