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木堇

我将想法告诉小冷，小冷赞赏地看了我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总有种我深究不到的莫测，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小冷的确跟其他游魂都不一样。
他的身影忽然没落在桃林深处，而后鬼气大盛，整个林间的枝桠都被阴风吹得摆动起来，化成一声声阴森的鬼泣声。
我把身上的黑色斗篷拉紧了些许，躲在暗处，看着有一丝慌意的素素。
阴风拂过，她手执的流苏灯笼就这么地灭了。
整片桃林，一点光彩也没有了。
我躲在暗处，趁着这阴风，捏着嗓子阴森森地吐出话来：“素素……素素……”
“我死得……好……惨……啊……”为了配合我演戏，小冷还将桃树吹得更加动荡了，“井底……好冷……好冷……”
“堇娘……”那声音里带着几分恐惧，然而更多的居然是欣喜，还带着几分哀戚，我想应该是我听错了，却又听她的声音急急响起，“堇娘，是你吗？可是你吗？”
“是……我……”我捏着嗓子继续道：“素素……我好冷……好孤独啊……你为什么不来陪我……”
花瓣纷纷落下，有一两片飘到了我的肩上。
“堇娘……”她似乎十分激动，“堇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枉，你告诉我……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你……我定帮你报仇……“她似乎痛心到了极致，话末都是哽咽，最后化成了小声的低泣。
我一时竟不知道作如何反应。
我只以为素素是凶手，若堇娘的鬼魂到来，应会害怕惊慌，以为是厉鬼索命。
她哭得那么伤心，就连我听了，都有几分动容。“那日你约我来桃林，我如约来了，可没想到，竟再也见不上你了……堇娘……这些年来，我每到今日，就会到桃林来祭拜你，你跟我曾约好了在桃林，我知你定会来的……”
这话听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难道这素素，真不是杀害堇娘的人？
难道堇娘死后徘徊在桃林，是因为和素素的约定？
小冷估计也听到了，拂动着的阴风也收敛了起来，鬼气也悄悄散去了，堇娘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捂着唇，满脸的泪意。
“素素……素素……”她低低唤道。
我看见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而来，这应是素素与堇娘的记忆之光了。
正如传言里道，素素是堇娘买来的侍女。
可传言里并不知道，早在素素未曾被堇娘买下，二人就已经认识了。
素素原本就叫素素，堇娘不叫堇娘，叫木堇，是去了绿波小筑才改的名。
那几年兵荒马乱，她们的双亲都在战乱中死去，为了避难，从同一个村子逃难出来。
木堇遇见素素的时候，她正坐在地上哭着，大火掩埋的村庄，烧掉了多少人的希望，她跑过去将素素拉起来，看着她的一脸惊愕，“跟我走。”
她们都是战争之下被放弃的孩子，那场火灭的是她们共同的家园，木堇当时也是害怕难过的，她在哭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个小女孩，年纪与她相仿，哭得比她更大声，索性就过去拉她一块走了。
若干年后，她俩常常谈论起这一刻来。
素素说：“我当时都吓蒙了，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这么跟着你走了。”
木堇说：“我只是怕逃难路上孤独，拉你给我作伴。”
而就这一路就这样相伴而来，颠沛流离似乎也不觉得那么苦了。
木堇的爹娘教过她读过些许的书，所以她似乎懂的总是多一些，素素都听她的。素素喜欢唱歌，声音很好听，她们一路逃难，路上总有她的歌声陪伴。
而后她们就到了此方县城安家。
两个年级不甚大的女娃娃，根本没有什么谋生的能力，于是就开始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素素胆子本身就小一些，第一次作案，惊得手脚发抖，叫人给逮住了，木堇把路边的纸篓抄起来就扔过去，那时候她不知自己力气竟能这么大，而后两人手牵着手，穿梭在横七竖八的小巷之中，逃得飞快。
现下想来，那几年虽清苦，却笑得最为开怀了。
那年过年，天气好冷，外面都是欢声笑语，还有烟花爆竹。
木堇不知从哪里骗来的一串糖葫芦，一个人一个分着吃，然后在小破屋里裹着棉被想未来，那天的星星微微地亮，被烟花的绚烂遮住了锋芒。
她们相互依偎着，木堇声音还有点哆嗦，她一直都很怕冷，家园被毁的那年，就是隆冬，她自那时起就莫名地害怕冬天。“以后我有钱了，就买个大房子，买张很大的床，铺上好的鹅毛被子，房间里都点上碳炉，再要几个侍女，一个帮我捶肩，一个帮我洗脚，素素你喜欢桃花，我以后院子里还要种许多桃花树，让你看个够……”她一心计划着未来，未来里也算上了素素。
素素看着木堇，也咧开嘴笑了，“你哪能一直带着我，你不要嫁人啦？”
“哎哟，你思春了，这会就在想嫁人了？”木堇不客气地打趣。
素素微窘，“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你还扯我身上来了。”
“嗯，嫁人当然是要了，最好我们嫁个兄弟俩，以后还能一块过日子，这想想就美的。”木堇咯咯地笑，“再不行，我们就嫁同一个男人，素素你放心，我定不会跟你争宠。”
她总想着，好东西一定要分给素素一半。
男人也是。
素素靠着木堇更近了一些，她常常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了许多的典故，男人大多都是薄情寡幸的，她不要什么男人，木堇太怕冷了，她把被子悄悄地移更多位置过去。
木堇总有路子弄来各种各样的东西，然后分给她。
可她什么都没有，实在不知道可以把什么东西分给木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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