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兰馨带着关曦月来到沐德殿时，殿内的灯还大亮着。

        关曦月停步于殿外，想到伏玉这个时候还在忙于政事，不禁心口微酸。

        徐公公一见到她，就急忙进殿通禀。

        ——连徐公公都晓得她是沐德殿的稀客，怠慢不得。

        关曦月在殿门外候了一会儿，只等伏玉传她进去。可没想到，伏玉竟自己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爱妃有什么事？”

        伏玉还是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但掩饰不住神情中的关心和在意。这是关曦月第一次来沐德殿。他想，小月姬这么晚来找他，一定有什么急事。

        关曦月定定地望着伏玉：“没事就不能来找陛下吗？”

        伏玉：“……”

        没有正面回应关曦月的问题，伏玉脱下自己的外袍，向前走了两步，将外袍披在关曦月身上。然后他瞥向兰馨，责问道：“今晚夜风微凉，过来时为何不给贵妃搭件披风？”

        兰馨埋低了头，“……奴婢忘记了。”

        没有接着训斥兰馨，伏玉转面对关曦月道：“爱妃有什么事，随孤进殿去说。”

        他舍不得让关曦月在外面站着吹凉风。

        “不要。”

        关曦月拽住伏玉的袖子，不肯跟伏玉进沐德殿去。

        在她看来，沐德殿是办正事的地方，不适合她进去。

        伏玉耐心道：“那爱妃想做什么？直接告诉孤就好了。”

        关曦月抿唇，黑幽幽的眼瞳紧盯着伏玉，她鼓起勇气说：“我……我想来接陛下去芙蕖宫。”

        伏玉：“……”

        接他去芙蕖宫？这也算是语出惊人了。

        关曦月说完那句话就低下了头，两边脸颊也烫了起来。

        可伏玉迟迟没有答话。他似乎感到很意外，不敢相信关曦月会说这样的话。

        伏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关曦月。不说去，也不说不去。让关曦月等得好着急。

        “我来找陛下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让陛下去芙蕖宫住。”

        关曦月硬着头皮，豁出去道：“臣妾想陛下了。”

        伏玉登时愣住，心弦却被拨动。

        这是关曦月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臣妾”，那他是否可以理解为——小月姬终于有了身为他女人的自觉，或是已经接受这一事实？

        最重要的是，她说她想他。

        伏玉心间跳动着一丝愉悦，他想放纵这份愉悦，又怕高兴得太早。

        “臣妾真的想念陛下，很想很想。”

        直到关曦月重复这句话，伏玉才彻底放开了那份笑意。

        不管这次是不是坑，他都心甘情愿往里跳了。

        关曦月看见伏玉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只听他温柔地说：“孤也想爱妃，快想疯了。”

        “陛下骗我。你根本不想我。”关曦月闷闷道。

        “爱妃怎会这样觉得？”伏玉眸色炽烈，好似急于证明自己想她，“孤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臣妾不信。”关曦月皱了皱眉，“我邀你去芙蕖宫，你都不肯。这能叫想我吗？”

        伏玉紧张地解释道：“孤没有不肯——”

        “那就走吧。”

        没等伏玉说完，关曦月便握住他的右手，牵着他往芙蕖宫的方向去。

        走到半路，关曦月踩到裙子差点绊了一跤，伏玉及时扶稳她，没让她摔着，只让她小心点、走慢些。

        关曦月却干脆耍赖不走了。

        “夜路不好走，陛下抱我。”

        她又对伏玉撒娇。

        伏玉怔了下，随即熟练地将她打横抱起，任由关曦月搂着他的颈。

        伏玉稍一垂眸，便能看见关曦月的漂亮面颊。小月姬乖巧地待在他怀里，正睁着一双水漉漉的眼眸凝注他。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并不掺杂厌恶和嫌弃。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淡淡的异香萦绕在伏玉鼻间，浸透入脾，持续安抚着一颗脆弱的心灵。

        兰馨和徐公公掌着灯笼，紧跟在伏玉身侧照亮前路，两人不约而同，脸上都不自觉地挂上几分相似的笑容。

        ……

        很快就到了芙蕖宫。

        伏玉把关曦月轻轻放在床上，亲自给她脱了鞋子。

        关曦月在他脸庞上亲了一下：“陛下去沐浴吧。”

        伏玉迟滞了片刻，道：“好。”

        关曦月便目视着伏玉走向浴池。

        兰馨和徐公公都守在外面，伏玉没让他们进来侍候。他是自己抱着睡袍和棉巾去浴池的。

        关曦月本来拿着夜明犀在玩，无意间抬起头，瞧见了屏风后的人影。

        伏玉在解衣服。从外到里，一件接一件地解下来，搭在了架子上。

        他的身材轮廓，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映在了屏风上，关曦月也清清楚楚地看见。

        伏玉的骨架窄瘦细长，即便他个子很高，也不显魁梧。

        关曦月觉得他太瘦了。这么瘦的男人，力气肯定很小。

        她还老是让伏玉抱她，现在一想，真是为难伏玉了。

        见伏玉的身影从屏风后消失，关曦月知道他是进池子里去了，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玩她手里的夜明犀。

        只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伏玉就洗完走了出来。

        伏玉今晚穿的是一身玄色睡袍，这个颜色衬得他更瘦了。

        他一步一缓，走向关曦月。

        关曦月连忙腾出一块位置给他坐。

        伏玉刚坐下，就听关曦月道：“陛下，把你的两只手伸出来。”

        下意识转过头去看枕边的两条缎带，伏玉眸光微凝，随后便驯从地将两个手腕并作一束伸给了关曦月。睡袍的袖子又宽又长，他的双手都被掩在袖中，只露出部分指尖。

        关曦月：“……”

        她对伏玉眨了眨眼，有点好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伏玉盯了她一眼，瞬间领悟。遂背过身去，主动将双臂折向身后，两腕交叠成反剪的手势。

        关曦月：“……”

        她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看看伏玉的手而已。

        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关曦月认真地问：“陛下喜欢这样？”

        伏玉：“……”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当然不喜欢了。

        可是他所有的喜恶，都屈服于小月姬的心情。他要是敢说不喜欢，小月姬想必又要生气了。

        伏玉违心地点头：“嗯。”

        关曦月惊了惊，半晌没出声。

        虽说人的喜好千奇百怪，但伏玉这个未免也太特别了。

        她不想歧视别人的喜好，也就没有多作评价，只对伏玉道：“那好吧。”

        用一条缎带绕完伏玉的两个手腕，关曦月又指着他的小腿问：“脚也要吗？”

        伏玉的唇又抿成直线，他迫使自己点了头。

        关曦月便依了他。

        ……

        被束住手足的伏玉静坐在帐中，他背对着关曦月，纤瘦的背影显得他非常可怜。

        关曦月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

        “爱妃怎么了？”伏玉不明白关曦月为何突然抱他。

        可关曦月的回答是：“没怎么，我就想抱抱陛下。”

        伏玉默然。

        “陛下可否告诉我，你这几日为什么不来芙蕖宫？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故意躲着我，不想见我吗？”关曦月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伏玉急声否认：“不是的，我没有生你的气，更没有故意躲着你不想见你，我……”

        关曦月打断道：“那陛下到底为什么不来芙蕖宫？你不说明原因，我怎知你是不是故意的？”

        伏玉欲言又止，隐忍不说。

        “你说不说？”关曦月戳了戳他的腋窝。

        伏玉：“……”

        他怕痒。

        关曦月还在戳他。

        伏玉受不住了，喊她：“小月姬……”

        关曦月恶劣地道：“你今晚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伏玉无计可施，只能坦白交代：“……我不想来恶心你。”

        关曦月匪夷所思：“——什么？”

        伏玉说：“我怕你见到我又会被恶心到，所以这几日才没有来芙蕖宫，想等你缓和一段时间再出现在你眼前，这样可能会好些。”

        关曦月的心上又有了刺痛感。听了伏玉的话，她哑住了。

        伏玉又道：“我甚至连礼物都不敢再送过来，害怕我送来的东西也会恶心到你。”

        “陛下怎会这样想？”关曦月热泪盈眶，“你太傻了。”

        “我只是当时恶心生气，很快就过去了。而且令我恶心的并不是你，这是我自身的毛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总之不能怪你。”

        关曦月道：“其实……我有点喜欢你。你没来芙蕖宫的这几天，我见不到你，总是想哭，饭也吃不下，这些都是因为我想你。”

        “我本以为你对我冷心了，才刻意不来见我。直至太后她们来芙蕖宫找麻烦，我见你为了保护我而与她们翻脸，这才确定你还是喜欢我的。可你一连数日不理我，我心里憋了许多闷气，就想逮着机会好好折腾你一下来解气，所以我才使性子逼你抱我，让你给我揉肚子。”

        伏玉恍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关曦月抱歉地道：“我知道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很冲突很矛盾，很容易伤害你，但我绝没有戏耍你的意思。我也想像正常的女人那样，好好地爱你，毫无障碍地跟你做一些亲昵无间的事，可我暂时做不到。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改变的……”

        伏玉扭头看着关曦月，面对她无辜又真诚的眼神，伏玉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他从来都不想强迫她的，也压根没有怪过她。何况他已知悉关曦月的过往，是完全能够理解她的。

        “没关系。”伏玉温和道，“我们不急，慢慢来。”

        关曦月点点头，又猛然想到了什么，她问伏玉：“陛下因为我，对太后和王后她们那么凶，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凶么？”伏玉不以为然地笑了，“我觉得还好。”

        关曦月争辩道：“你明明就很凶。当时都吓到我了。”

        “吓到你了？”伏玉心一紧，倒是没想过这一点，他保证道：“我只对别人这样。我永远也不会对你凶。”

        关曦月反问：“可太后、王后和慧珊公主她们是‘别人’吗？”

        “太后是你的母亲，王后是你妻子，慧珊公主是你的妹妹，她们都是你的亲人，可你对她们的态度……”

        关曦月想，就算伏玉再怎么喜欢她，也没必要为了她对自己的亲人凶成那样，太伤感情了。

        “她们不是我的亲人。”

        伏玉冷漠道。

        “太后并非我的生母，我也不把她当母亲。你不用尊敬她。”

        “慧珊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的品性随了太后，时常胡作非为。她们母女二人凑到一块儿就只会做坏事，所以我不想让她们待在一起。”

        “王后是太后的侄女，我不喜欢她。我和她是小时候成的亲，那时我别无选择。纵然与她做了多年夫妻，但我和她之间并无男女之爱。我属意的王后一直是你，不是她。王后之位终将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只不过考虑到荣曼雪并未犯过大错，我不想对她太残忍，所以想要找到合适的办法……”

        关曦月惊得捂住他的嘴：“陛下，别说了。”

        记得那日，她曾质问伏玉，若他真那么喜欢她，那为什么她不是他的王后……看样子，伏玉是把她说的那些话听进了心去，所以才会想要换王后。

        一股沉重的负罪感压在了关曦月身上，她不希望伏玉因为她的几句无心之言而拿走荣曼雪的王后之位。这对荣曼雪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太不公平了。

        关曦月的手心仍贴在伏玉的唇上，她郑重道：“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陛下不要当真。我不想做王后。”

        之前是她误解了伏玉，才会说那些既过分又伤人的话。如今确认伏玉是真心待她，她已经很满足，不想贪心别的了。

        见伏玉还试图张口，她把他的嘴捂得更紧，微微瞪了他：“就此打住，不许说了。”

        伏玉放弃挣扎，任由关曦月堵着他的嘴。他低垂眼睫，两眸温顺，像一只听话的小奶狗。

        关曦月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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